揽山雪 第80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东方玄幻 甜文 玄幻灵异

  他挣扎着,不敢置信地扭头,去看天空:“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他就是个纨绔!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暗紫的夜幕,三架木鸢正在急速搏杀。

  不,不能用“搏杀”,应该说,一面倒的屠杀。是两架木鸢正在拼命想要逃离圣雪山的天空,却被一架红鸢轻而易举压迫,逼回——两架铁木木鸟升起时,苍狼部族的得意和有恃无恐,已经如潮水般褪去了,余下的只有惊愕和绝望。

  许则勒也曾听说过,东洲的红鸢。

  以前,他一直无法理解,世家大族为什么不择手段,疯了一样想要复原出那一架昙花一现的红鸢。

  直到他自己亲眼目睹红隼一样的木鸟,拔地而起——折转、拔升、盘旋、俯冲……简直就是一场肆意淋漓的表演!超乎想象的急速,超乎想象的变幻,两架苍狼部族自以为是杀手锏的铁木木鸢,在它面前,就是两只不自量力的麻雀。

  它们称不上是它的对手。

  这只是一场独舞,属于红鸢的独舞。每一次展翼,每一次翱翔,都留下绚烂的轨迹。

  ——凡人彻底洞悉了天空的秘密。

  在天空的局势影响下,苍狼部族、连同伯什阿嘎等几个想逃出圣雪山的部族内发生哗变。图勒勇士们和其他部的勇士合力,将突兀木王子、沈方卓、私贩商人连同伯什阿嘎部族长等人捆了起来,压进地窖。

  沈方卓嘶声力竭的呐喊渐渐被拖远。

  许则勒刚要转身,去找阿玛沁,就听到身边“锵”一声,一柄寒光粼粼的长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许则勒骇然失色:“雁、雁姑娘?!”

  “阿尔兰什么意思?共毡礼什么意思?”雁鹤衣杀气腾腾。

  许则勒:“……”

  他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差点想去撞山。

  刚刚大帐里,图勒首巫和仇小少爷那一出,雁鹤衣当场就炸了,全靠情形紧急,才被他跟阿玛沁拼死拼活,把人拽住。眼下,事情一结束,这姑奶奶立刻怒气冲冲,杀过来了。图勒首巫出寨平乱去了,仇小少爷开红鸢上天去了。

  可不就逮他来逼供了吗?

  什么叫“殃及无辜”这就叫“殃及无辜”!

  不等许则勒再编个瞎话,雁鹤衣的问题,就他娘跟连珠炮弹一样,劈头盖脸砸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遇到我家少爷的?我家少爷在图勒住哪里?那个——那个图勒的混账玩意!对我家少爷干了什么?说!”

  许则勒:“…………”

  这、这他怎么说啊?

  说你家少爷我刚遇到的时候,就被图勒首巫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说你家少爷这段时间都跟图勒首巫住鹰巢里,前段时间出都没出来过……他真说了,他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啊!!!

  ——图勒在上!他就是个文人啊!他为什么要面对这种可怕的送命题啊?!

  许则勒绞尽脑汁,想扯出前段时间,有人试图来虏走仇小少爷的事转移雁鹤衣注意时,就看见两架铁木木鸢,被迫降落。雁鹤衣担忧小少爷心切,急急要去迎接,许则勒一口气刚松到半截,就看见——

  红鸢悬停在地面上。

  火光的照耀下,漂亮的中原少爷,笑着俯身,朝站在地上的图勒首巫伸出手。

  锵!

  雁鹤衣的剑彻底出鞘。

  ………………………………………………

  “我感觉鹤姐姐快要气死了,”仇薄灯清亮的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雀跃笑意。

  “嗯。”

  “她回头肯定是要找你打架的,我可不拦她!”

  “不怕。”

  仇薄灯忍不住就笑了。

  他们就像两个任性的孩子,明明还有一堆大人等着,却手拉手,丢下一圣雪山的喧哗跑掉了。红鸢飞得又快又稳,几乎是在瞬间,便带着仇薄灯和图勒巫师拔升到远离一切的空中——

  小少爷的确有资格鄙夷一切木鸢和鸢师。

  当他驾驶红鸢自圣林上空掠过时,林海自他们底下涌过,近到几乎能伸出手折下树叶,当他俯冲向冰谷又破雾而出时,瀑布自他们的脸颊边越过……他们越过圣雪山、越过哈卫巴林海、越过幽暗蜿蜒的冰河,越过一切雄奇一切壮阔。

  最后,他们静静停留在云海之上。

  宁静的云海。

  这里,只有云,只有风,只有月。

  “雪从这里来的。”

  仇薄灯将红鸢悬停在云海中,降下用来格挡强风的冰琉璃。

  冰琉璃一降,经过阵法削弱的风,就吹了进来。万丈高空的风,离人间俗尘足够远,远到干净得没有一丝浊尘。只带些许云的潮湿。

  翻滚的云海,从他们身边流过,起起伏伏,卷动一波一波皎洁的月光。

  仇薄灯像个孩子一样,趴在红鸢驾驶舱的窗棂上,脸庞的线条被星辉和月光晕出一条细细的银线。图勒巫师侧过脸,轻轻绕住阿尔兰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

  “真干净。”他说。

  图勒巫师伸手,替他将缀满图腾的斗篷,裹得好一点,不让冷风借机吹进。仇薄灯一歪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都只静静地看同一片洁净的云。月浮在云海的远端。

  高天之上的风吹过白月牙。

  像一曲很古老很古老的歌谣,干净、圣洁。

  “其实一开始,就想来这里看雪,”仇薄灯的瞳孔印照着银色的月光,他轻声开口,“后来不敢来。”

  图勒巫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惩罚恋人的自我罪责。

  红鸢悬浮,云海起伏。

  月光镀在扶风翼上,冷冷的,却出乎意料的温柔——雪原特有的温柔。

  “我好高兴我来了,阿洛。”仇薄灯没有回头,只把脸颊贴在恋人手背,看着云海,“我一直在到处游游走走,我见过好多山,好多水……可我自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么多山,那么多水——直到我来了雪原。”

  图勒巫师安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仇薄灯终于回过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蒙蒙一层清辉。

  “我想,我是在找你。”

  走万水千山,来找你。

第73章 密洞

  有那么一个呼吸一个世纪的寂静,图勒巫师就着泠泠月光,伸出手,贴上仇薄灯的脸庞,一点一点向上:唇角、两颊、颧骨、眼尾……少年的睫毛,轻轻搔过他的指腹,乖顺地待在他的指下。

  “我刚刚在想……”他忽然开口。

  “嗯?”

  仇薄灯发出个困惑的鼻音。

  “我在想,”图勒巫师凝视他的眼睛,“你要是飞走了,我该怎么办。”

  “啊?”

  仇薄灯露出诧异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追问,巫师的手指已经侧移,扣住他的下颌骨,捏开,熟悉的唇覆下来,清冽的气息扫过上颚,穿过喉管,灌进肺腑……仇薄灯含糊“唔”了一声,向后靠住舱壁,微微仰起头。

  直到冷银月华溢出唇齿,被图勒巫师一丝不落地吻去。

  “我想过放你走。”

  仇薄灯猛地抬头,要去看图勒巫师的眼睛。

  巫师却将恋人的脸颊压进自己的颈窝。

  “阿尔兰,你看过那么多的风景,看过那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石头木头房屋,它们全都那么漂亮,而雪原什么都没有。阿尔兰。”图勒巫师的瞳孔倒映出月影……他看过阿尔兰的记忆。

  正因为看过阿尔兰的记忆,他才如此恐惧。

  他的阿尔兰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沧溟、大漠、森林、平野……

  那些地方,全都美得目眩神迷。金色的沙丘晕出金色的光泽,深蓝的沧溟洄游五彩的蝠鱼,茂密的森林与肥沃的平野,一年四季变换不同的缤纷色彩。把雪原所有人的见识加起来,也比不上阿尔兰一岁一年的记忆。

  “我是杜林古奥的主掌者,我不能离开雪原。”图勒巫师的视线落在窗外翻涌的云海,“我很自私,阿尔兰。我没办法陪你去很多地方,我只能给你一片雪原,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雪原。”

  “所以呢?”

  “我想过放你走。”

  话音刚落,仇薄灯对着他的颈窝,就是恶狠狠一口——什么混蛋玩意!什么都给他了,居然还想放他走?!

  图勒巫师任由他咬,只将下颌紧紧抵在他的头顶。

  所有不安、不舍、不甘,与如死还生的小心翼翼,全倾注在这个无声的拥抱里了。

  杜林古奥给出过两种可怕的预示:

  一种是留在雪原,在白色荒漠里,日渐枯萎的阿尔兰。一种是离开雪原,回归奢华东洲,自由自在的阿尔兰——他不知道自己的爱,对他的阿尔兰,他天性浪漫、热爱缤纷的阿尔兰,到底是什么?

  是拯救,还是毁灭?

  图勒巫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哈卫巴神树的秘境。

  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做了什么选择。

  只知道,自此往后,疯狂向他的阿尔兰索要,一遍比一遍残忍,一次比一次过分——他是贪婪、无耻、卑鄙、自私自利的囚犯。他要成为阿尔兰缤纷世界里一道抹不去的苍白。要占领意识与自我的证据,要反复刻骨的标记。

  要在死刑来临前,死死抓住仅有的每一分每一秒,要把自己深深刻进爱侣的魂魄与躯体。

  ——好叫他的阿尔兰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也牢牢记得被他占有过的记忆。

  “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愿意放你走,”图勒巫师说,“可红鸢起飞的时候,我还是怕你真的飞走了……我不知道,你要是真的飞走了,我会怎么做。也许会放你走,也许会彻底毁了你。”

  “阿尔兰,我很自私。”

  “哪怕雪原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把你留在这里。”

  他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怀中的阿尔兰却松开了口,咕咕哝哝了一句还好,还没混账得太过分。

  图勒巫师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梳理他的头发。

  月光、星光落在银灰的眼眸。

  如圣山的雪,沉默而专注。

  仇薄灯忽然发不出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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