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霞君
因为谢云氤并没有罪。
世上岂有无辜良善之人受罪的道理?
可是。
这世上颠倒黑白、善恶不分的事,肆意横生,漫天神佛也无能为力。
比如他。
傅斯隐神色漠然,眸中近乎冷酷。
与此同时,他升起几分漫不经心的心思。
若是真的纯白,却也没什么意思。
那样太蠢。
他思绪涣散漂移,谢云氤忽然靠近,眉心微微蹙起,好似在忧愁什么。
“傅先生……”
他慢吞吞拉长语调,彷佛有什么难以启齿,又不吐不快,“你好像……对神鬼这些事,很感兴趣?”
之前,谢云氤就很疑惑这一点。
每次和傅斯隐聊到这个话题,傅斯隐都有些异样。
不是很明显,但他偏偏察觉到了。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原因。
不如干脆问一问。
正好现在时机也挺合适。
“……”
傅斯隐沉默。
片刻,他重新挂起微笑,自自然然笑道:“是,我家人比较迷信。”
“原来是这样。”
谢云氤恍然大悟——如果家里人迷信,而自己排斥的话,一定很艰难吧。
不过,下一秒,傅斯隐又轻声道:“他们已经去世了。”
一个也不剩。
谢云氤:……
嗯好的,知道了,这个话题可以打住了。
两个人顺着湖边的草坪往前走,不知不觉,脚步都放得缓慢。
清河自然保护区的景色是真的好。
灿烂斜阳,湖光山色共沐,谢云氤也不着急去吃饭了,只换下戏服,脸上还带着些许妆容,与傅斯隐漫步。
……连话也不必说。
这么漂亮的地方,全没经过人工的污染。山林里有鸟雀的鸣叫,近处有虫儿时不时飞起。几米之外,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谢云氤忍不住道:“这里好美。”
傅斯隐莞尔一笑,“你喜欢这里?”
“对。”
谢云氤坦诚道:“我喜欢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
总之,能让他感受世间一切美好的,他都喜欢。
傅斯隐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谢云氤却伸了个懒腰,惬意深呼吸几次,喃喃说道:“我小的时候,经常去医院。只能躺在病床上。”
“不能上学,不能和小伙伴们玩……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闻到的就是消毒水的味道。”
“当时我妈妈总是哄我,说长大了就好了,病好了就好了。”
“所以我就想,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吃很多好吃的、玩很多好玩的。”
“还好,这个童年的梦想,我一直还记得。”
青年歪了歪脑袋,笑吟吟道:“傅先生,你有什么童年梦想吗?”
“……”
傅斯隐默然。
天真。
他几乎要笑了,但话到唇边,却没有说出口。
谢云氤仍然在看着他,眉目带着笑意,虽是闲聊的话语,却也有几分真挚。
男人心底死寂的水面,忽然荡开一圈涟漪。
“……是海。”
鬼使神差,他开了口。
“我当时……希望去看海。”
像一种感召,一种灵魂的吸引。他总是对海很感兴趣,想要进入大海。
后来他才知道,那并非感召、也不是什么吸引。
那是本体。
他的本体在海底,在等他归去。
“傅斯隐”只代表傅斯隐。
不代表“祂”。
男人眸中暗沉,却久久没有下一句。谢云氤若有所思,不免问道:“那你后来肯定看到了吧?”
都出国了,看个大海只是小菜一碟吧。
傅斯隐唇边笑意不改,眼眸却愈发深邃,他嗯了一声,似乎极随意答道:“看到了。”
……不仅仅是看到,更是回归。
彻底的回归。
只是没想到,他还有回到人间的此刻。
不知不觉,傅斯隐的视线回到谢云氤脸上,魔魅幽深的眸凝视着他,只凝视着他。
晚风温柔,吹起青年的碎发。他唇边笑意也那么柔和,目光中满是满溢着的热爱,看着这片山林、这片水色。
人间对他来说,是那么美好。
又或者说,在哪里,谢云氤怕是都能见到美好的那一面。
傅斯隐忽然清晰认知到他与其它人的不同。
他是不同的。
谢云氤,是不同的。
幽暗深海之下,有什么……忽然跳动。
***
夜色终于降临。
谢云氤自保护区出来,回到酒店,第一时间钻进浴室里,好好洗了个澡。
温热水流带走一天疲惫,他肤色亦泡得红润,换好衣服走出来,傅斯隐却不在外面。
……大概也是先去收拾了吧。
青年这么想着,先利落把自己弄好、戴上遮挡面貌的棒球帽——虽然这里并不算大城市,但如今他多少也是个名人,还是要以防万一。
连鞋带都系好之后,谢云氤直接去隔壁敲门。
门打开了。
并不是有人在里面的那种打开,而像是没有关好,于是虚掩着的门直接向内敞开一条缝隙。谢云氤等候片刻,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人不在吗?
他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推门。房门立刻大大敞开,露出房间内大半模样。
谢云氤的第一印象是……
好整洁。
屋内没有人,也没什么动静。谢云氤试探喊了一句傅先生,也无人答应。
看来确实不在。
既然不在,谢云氤就没想着进去。他重新关好门,忽然觉察出一点异样。
不……不是整洁。
更像是……没人住的状态?
酒店与私人住宅自然不同。住人与否,是很明显的。
若是连床上用品都摆得整整齐齐、床尾巾都摆在原样的话,那必然是无人入住的。
比如谢云氤自己,他房间大床上的床尾巾当天就收了起来,再没见过。
可方才匆匆一瞥,傅斯隐床上的床尾巾还在原地,好似从未收起过。
青年心头不由浮起疑惑——难不成,傅斯隐已经退房走了?
可要是退房,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
他思来想去,手上还是重新把门关好,转过身来,忽然听到走廊外有脚步声。
谢云氤以为是傅斯隐,但刚要过去,却听得分明,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前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