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咕彦
他们出门出的晚,现在天已经擦黑了。
但桑越没有直接带他回去,而是拉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涅,你知道洛水城哪里最美吗?”
云涅摇摇头,就听桑越说:“洛水城最美的地方,是夜间的贵妃湖。”
他拉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人群熙熙攘攘,两只手一刻未曾分开。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却越来越多零星的暖光,等到那在纷繁灯笼中的暖光连成煌煌一大片的时候,云涅的怀里已经抱满了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用不用师父帮你装?”
“不。”云涅飞快摇头,并低头吸了一口甜丝丝的梨子水。
他一只手抓着桑越,另一只手抱着果子糕、挂着小香囊,抓着竹筒梨子水,还勾了一串小糖人。
桑越便不再问,而是推推他,叫他向前看。
前方地势忽然开阔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传说中的贵妃湖。
人好多。
云涅眨眨眼睛,无辜地看向桑越。
他向前一看,遥遥看到了灯笼耀出的明光,以及大片人的背影,根本看不到贵妃湖的真容。
要往前挤吗?
可是这里的人真的好多,密的像堵墙。
桑越敲敲他的脑瓜,问:“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应该说什么?
忽然间云涅福至心灵,好像今天的脑筋在这场热闹又满足的漫步中也灵活了起来。
他说,师父,我想看。
桑越便笑着掐了下他的脸蛋,说好,师父帮你。
而后他做了一个云涅没有想到的举动:在这个拥挤热闹的世界里,他像普通人一样,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地融入其中,他将云涅举了起来,像抱孩子一样,让他坐上自己的臂弯。
第14章
云涅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他下意识搭住桑越另一边的肩膀,举着竹筒的手僵的险些握不住,害怕东西掉下来弄脏桑越,就把怀中其余东西都收了起来。
“师父。”他脱口而出,却又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桑越望向他,眉目如画含着笑:“别看我,看前面。”
于是云涅看向前方,撞入了满眼繁花。
这是一片幽深湖水,湖边栽满高大树木,树上挤挤挨挨开满了粉白的海棠花,精致小巧的花朵簇拥在一起,沉甸甸坠在枝头,似乎让整棵树都变成了一朵花。
那么多海棠,无边无际地沿着湖岸生长,灯笼挂在其中,暖光映的冷冰冰的湖水泛起粼粼波光。夜风肆无忌惮地扬起大片花海,纯真烂漫像随风舞动没有尽头的粉纱。
无数粉白花瓣交织着飞舞,飞过茫茫夜空,飞过熙熙人潮,轻柔地飞向了云涅和桑越,落在他们的身上和发上。
云涅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
他被这片烟波浩渺尽繁花的美景镇住了。
良久,久的云涅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后,桑越问他:“好看吗?”
云涅点头:“好看。”
“开心吗?”
“开心!”
人潮慢慢流动,桑越抱着云涅缓缓向前,离贵妃湖越近,云涅就看得越清楚。
秀美娇俏的海棠花轻柔的一捻就破,无数朵连在一起,却那般波澜壮阔,仿佛一头栽进去,就再也逃不掉这片柔情了。
……对了,海棠。
云涅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天青色的布料上绣着的正是海棠花。
师父一定早就来看过了,他觉得很美,所以也要带着自己看。
一串海棠花一样的小泡泡从心底冒了出来。
“小涅,你觉得洛水城好吗?”
“好。”
“好在哪?”
“人很多,很热闹,很美好。”
“是啊。”桑越低笑道,“所以小涅要记住,这么美的地方,是大家共同维护出来的。不去想伤害他人,不用日日担心被他人伤害,即使有犯乱者,也会得到惩罚。所以人们才敢在这里安心地来往、买卖、出游和生活,也就有了今天的洛水城。”
云涅沉默了一会,弯下腰,抱住桑越的头颅。
侧脸贴在顺滑的发丝上,他说:“我明白的,师父。”
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桑越摇了摇这个依赖着自己的孩子,笑他是不是害羞了。
云涅贴着桑越,磨蹭着摇头,就是不肯下去。
一直到桑越抱着他来到贵妃湖边,问他要不要放荷灯,云涅才从师父的臂弯上跳下去。
靠近了,云涅看到,贵妃湖往旁边延伸出一条窄流,成了河,河上有座弯弯的桥,河岸站着不少人,正在把一盏又一盏的荷灯往河里放。
被制作成各式各样的灯,明亮漂亮,顺着水就飘远了。
这是在干什么?
“大家相信,在荷灯上写下愿望,顺着河流放走,能将愿望传达给水神,从而实现愿望。”
“真的?”
“大概心诚则灵吧。”
“……”云涅就抓住桑越的袖子,轻轻晃了下,“师父。”
桑越明明猜到了,却就是不直接答应,非要问他:“想说什么就说,不然师父可不知道小涅心里在想什么。”
云涅就抿抿嘴巴,不太好意思地说:“师父,帮我写,我想放荷灯。”
这点小要求,桑越当然不会拒绝,他笑着夸小涅真乖,带他买了两盏上头立着小鸟的荷灯。
桑越写自己那一盏的时候,云涅悄无声息凑了过来,眼巴巴瞅着,被灯火映的明灿灿的乌黑眼睛里,满是好奇。
桑越也不赶他,也不避着,自己写自己的。
果然云涅看着看着,好奇的小眼神蔫儿了下去。
不认字。
当文盲,真可怕。
但这时,桑越悠悠开了口:“师父的心愿很简单,希望小涅平安长大,顺遂开心,你说,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于是发蔫儿的少年又支棱了起来,抿着唇重重点头:“嗯!”
轮到云涅那一盏灯了,桑越握着笔看他:“想许什么愿望?”
云涅想了想,悄悄抓住桑越的袖子,执着地看向这个给予自己一切的男人:“我想许愿,云涅和桑越永远在一起。”
桑越一愣,旋即笑骂着在他额上用墨点了朵小红花:“小混账,都敢直呼师父大名了?”
可云涅不怕,他假装板着脸都不怕,更何况笑着呢。
云涅现在只怕一件事,怕师父不给写。
所以他用心解释道:“我听说,教过一个人的都算师者,万一水神认错人,怎么办?所以写名字,最准确。”
这可真是相当细心了。
桑越轻哼一声,斜了他一眼,潋滟带笑,唇角微微勾着,含嗔带笑地,还是执笔落下了一行秀逸小字:愿云涅和桑越永远在一起。
只不过写归写,徒弟不逗白不逗:“万一有人同名同姓呢?”
云涅:“……”
震惊,还有这个可能?
是啊,这世上人那么多呢!
“师父,再写一遍,写天下第一宗的云涅和桑越……唔,今年是哪一年?师父!”
“不写了,为师要把灯放了。”
他那为老不尊的好师父,已经带着荷灯跑到了堤上。
藕荷色衣袂飘飞,似乎与纷飞的海棠花融为了一体。
桑越忽然回首,笑着对云涅招手,清明柔光花海夜幕中,人似月中仙。
云涅难得着急,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忽然间,一切焦急都消去了。
他顿了顿,小跑到桑越身边。
“师父。”
“嗯?不要重写了?”
“不用了。”云涅接过自己的那盏荷灯,点燃,蹲下,将它放到潺潺流水上。
水神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也没关系,他的愿望,他自己实现。
离开贵妃湖的时候,云涅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拉了拉桑越,忽然一抬手,将一枝悄悄折下的海棠插到桑越脑后的发髻上。
今天师父打扮的很素净,这支花相称,正好。
“对了师父。”云涅看着佩戴海棠的桑越,说,“我还是觉得,今天最好看的,是师父。”
桑越愣怔了下,这种行为放到别人身上,叫拈花惹草玩狎撩人,但云涅嘛……以他对他的了解,这孩子大概只是单纯地,说自己真实的想法吧。
他当然不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