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残月折镜
想来,海珠城城主的欲念就是日月贝了。
江离的心思一闪而过,再一抬头, 见沈霁云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袭白衣猎猎, 右手微抬,指尖剑光吞吐,带来森森寒意。
眼看着巨浪滔天扑来。
沈霁云平淡地挥出了一剑。
咔嚓——
寒风吹过。
连绵的冰霜凝结,将浪头冻成了一座惟妙惟肖的冰雕。
贝壳中又传出了城主的声音:“不够……仙君, 你的剑挡不住我。”
声音落下, 又是“咔嚓”一声响起。
一个浪头打下来, 直接震碎了挡在前面的冰雕。
沈霁云容色冷寂, 右手手指张开, 在面前画了一个半圆。
剑气呼啸而去。
一道白光斩破,将浪花一分为二, 直取那硕大的贝壳。
贝壳“咯嘣”一下合拢,剑光落在外壳上,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等到剑气消散,贝壳再度张开,漆黑的雾气中,一道身影蠕动。
城主从贝壳深处钻了出来。
上半身仪表堂堂,下半身却化作了一滩淤泥,无数细小的根系从中伸出,牢牢地扎根在了贝壳深处。
城主笑声沙哑:“仙君剑意无双,可是……仙君的剑又在何处?”
沈霁云的动作一顿。
他的剑,自然还在望舒峰上。
如今剑不在身,剑意十不余二三,一时半会儿难以破开贝壳。
若是花费些时间,倒是可以。
但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等明月落下,蜃兽再度潜回到海底,那么所有人都将被困在这片海市蜃景之中。
沈霁云目光微沉。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罢。”
城主的身体扭动,望了过去。
江离身姿轻盈,落在了沈霁云的身侧。
城主并未将江离放在眼中,轻蔑地哼了一声:“自不量力,就连望舒仙君都破不开,莫非你行?”
江离微微一笑:“是吗?那我就来试试。”
城主胜券在握:“那你便来试试。”
江离抬起眼皮。
一点月色倒映在了眼瞳中,皎洁明亮。
城主疑惑道:“莫非你也是剑修,你的剑呢?”
江离舌尖一卷,语气轻快:“在这儿呢。”
城主分神望去。
一道月光斜斜照落,如同一片轻纱披在了他的肩头。
江离轻叹一声。
月光落在了贝壳上,看起来月色温柔至极,可唯有身处其中之人,才能感受到比寒霜还要凌冽的杀意。
温柔之剑,亦可杀人。
城主不可思议:“你——”
话音戛然而止。
待到月影退去,地上只剩下一片贝壳碎片。
其中一块碎片一拱一拱的,钻出了一团污泥,想要趁机逃之夭夭。
江离眉梢一挑,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先一道剑光笔直地插-了下去。
污泥发出了一声惨叫,化作了一团黑雾,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城主死去,蜃兽腹中的阵法自然而然地崩溃。
积攒了上百年的灵气喷涌而出,几乎化作了实体。
江离一个不备,首当其冲。
灵气浓郁,凝结成了点点莹润的水珠,漂浮在半空中。
一呼一吸间,灵气冲入经脉中,让人昏昏欲睡。
就好像是喝醉酒一样。
江离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身边的一袭白衣。他抬起头,慢了半拍似的,眨了眨眼睛。
看着沈霁云的一张冷脸,他心灵福至,说:“望舒仙君的滋味,我也没尝过……”
沈霁云:“……”
沈霁云的眉心一跳,像是想要训斥这话不雅,但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时,却又莫名地将话咽了下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
江离在说完那话以后,闷笑了一声,手头一松,直直向下滑落了过去。
沈霁云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直接伸手去扶,好巧不巧,手掌正搭在了江离的腰上。
少年身材纤瘦,腰肢盈盈一握,似折柳又似新月。
沈霁云掌心莫名一烫,像是被刺扎了一样,手指轻轻一颤,还是将少年搂入了怀中。
态度认真,就如同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
海面,月色沉沉。
蜃兽动了动庞大的身躯,在海上掀起阵阵波浪。它对腹中发生的异动浑然不知,只知道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于是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海面上的蜃气都吸了回来。
那些倒映在天际的亭台楼阁、仙歌曼舞,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是隐约可见苍白的尸骨沉入海底,惊起阵阵涟漪,便沉寂在这冰冷的深海之中了。
蜃兽发出了“嗡”得一声,也一同沉入了海底。
远处,岸边。
“哗啦”一声。
两道身影从海中走了出来。
江离还有些晕乎乎的,踩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凌乱。他干脆坐了下来,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
方才蜃兽异动,为了早些从半虚半实的秘境中脱身,都没来得及御水,直接在海水里游了一段距离,方才到岸上来。
此时浑身湿淋淋的,海风一吹,就凉飕飕的。
江离将发丝捋到耳后,掐指捻起一道灵气。
灵气在周身转动,带走了身上的湿气,不消片刻,就恢复了干爽。
他晃了晃脑袋,方才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抬头,看见一道笔挺的身影就站在身侧。
沈霁云依旧是一袭白衣,长发束冠,除了发间一支灰扑扑的玉簪之外,再无其他点缀。
江离忽地想起秘境中城主说的话。
——这人是专门来找他的。
江离抿了抿唇角,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他刚一动,那人就侧过头来,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能看见眸中的一点寒芒,这一眼,似乎能将一切的想法都看穿。
江离:“……”
江离又默默地收了回来:“望舒仙君……”他决定先发问,占据先机,“您是来寻我的?”
海风吹过。
海浪打在岸边,一下又一下,带来了沈霁云的回答:“是。”
江离:“您寻我,做什么?”
沈霁云凝视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知。”
是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本应该镇守在望舒峰上,肩上还有重担,不应以一己私欲就置一切不顾。
他是知道的。
可现在偏偏他就站在这里,距离望舒峰千里之外的南海之境。
江离心中嘀咕了一声。
不像是来寻仇的啊。
那到底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