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帽双全
不,柏空拒绝承认,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是种族差异的原因,人类嘛,七情五蕴天生就是比别的物种炽盛的,而他是什么,是个妖怪,或者更准确点说,他也不是个妖怪,他就像是山间的风,晨间的雾,他从这些空无没有形体更没有情感的东西中来,生来跟人就是两个极端。
他无法体味人类的情爱,人想必也无法参悟一缕风,一片雾,所以这世上也从来没听说有人能够达到与万物合一的境界修炼成仙,相比起来,他已经优秀很多了,他能够参悟这世间绝大部分的东西,唯独只差了人而已,算起来还是他离满分更近一些。
可就是这一些,已经困住他好多年了,柏空倒是对成神成仙没有特别大的渴望,他此刻只是单纯地好奇,想弄清楚,爱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
柏空东想西想的,对着楚逸尘发呆,突然,他感觉怀里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楚逸尘的眼睫也在微颤,像是要醒了。
柏空被一吓,慌乱地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楚逸尘把他的手牢牢握着,他怕抽的力道太大把人直接叫醒,慌乱中,他突然想起来,他其实没必要躲啊,他只要变回原形就好了!
柏空立马变回原形,被楚逸尘牢牢握住的手也变成了一只毛爪子。
于是,楚逸尘醒过来时,就发现他的狗小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还用大爪子把他亲密地搂在怀里,他们双方甚至还是赤身裸体。
当然,狗小叔子从来都不用穿衣服,可为什么他也没穿?
楚逸尘醒来后愣了好半晌,他试图坐起身,但刚刚起来,就有一双大爪子把他按下去。
柏空严肃地“汪”了一声,又用嘴叼着被子往楚逸尘身上裹了裹,像是在叫对方做好保暖。
楚逸尘望着这张狗脸,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他在团雪球时犯了心疾,这病他并不陌生,发觉柏空明明知道鸡汤有毒还是为了他愿意喝下去后,他的心脏就时而会闷痛几下,而在亲眼目睹柏空的尸身后,他便因为气血攻心,直接吐血昏迷了。
这一病就是两个月,他之所以十月才离京来雾隐山,便是因为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到连下床都下不了。
按照宫里太医的说法,这病应该静养,平日少受操劳,注意保养,也不要轻易大喜大悲大怒,心绪不宜有过大的起伏。
这最后一条倒是很容易做到,柏空死后楚逸尘的心便像一潭死水,再翻不起波澜,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喜,也没有悲。
虽然天下还未定,赵邺除掉伍胜后,顺利掌控了京城,同时也依照原先的计划那样向三王示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是要真正的一统天下,却还需要一些与三王周旋的时间。
但楚逸尘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谁成谁败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而且现在的赵邺不再是以前那个性命堪忧无人可用的傀儡皇帝了,他身边聚集了大批的曾经被伍胜打压的文臣谋士,那么多人为他献计献策,似乎也用不到楚逸尘这个心慈手软难成大事的病秧子了,虽
说看起来他还是对楚逸尘一如往昔,可是他来探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来一次也是待不了片刻就走,楚逸尘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没费什么功夫,就从京中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从京城到雾隐山这一路都没遇上什么追兵,想来也是根本没人来找自己的,或许云墨会担心他,可是云墨胆子小,根本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来追自己。
楚逸尘当然知道他有心疾在身,没人照料会很危险,就像今日一样,发病时可能连吃药都来不及。
但他不在乎,就像他明知有危险还会一个人进山一样,死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有那么点在乎的,毕竟他被柏空的爷爷托付了这么一个责任,他没照顾好柏空,总不能再把柏空的弟弟也辜负了,虽说这个弟弟是狗弟弟。
但说到底,这点在乎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他不会主动寻死,或者做些伤害自己的事,但心疾犯了病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可为什么他没死呢?
楚逸尘不知道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眼下的情况来分析,首先是有人把他抱进了屋,给他裹上了被子,还因为不明原因脱掉了他的上衣。
对了,他舌苔下有一股药味,桌边还放了个瓷瓶,是他从京城带来的那瓶治心疾的药,所以还有人从他行囊里找出药瓶给他喂药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倒也很简单,一个人就能完成,可问题是,这哪里有人啊?
这木屋中唯一的除他之外的活物就是他的狗小叔子了,他的狗小叔子是很聪明,能听懂很多人话,但一只狗真的能聪明到这种地步吗?
怎么用爪子把他抱进屋的可以先不提,对方是怎么知道从他行囊里找药喂给他,甚至还知道不是直接喂而是含服的?
楚逸尘看着枕边的这张毛茸茸的狗脸,内心第一次冒出了怀疑。
第62章
为防冤枉狗, 楚逸尘还专程问了一下:“是你把我带进屋的吗?”
“汪!”柏空叫了一声。
虽然他的狗小叔子只会这一个回答,但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楚逸尘也能判断出这声“汪”中带着的邀功之意, 这说明对方承认了, 就是他做的。
楚逸尘看着这张狗脸,又问:“药也是你喂我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狗脸上的神态, 因此,也是第一次发现,当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对方的眼神竟然十分人性化地躲闪了一下, 并且片刻后,抖了两下耳朵, 用那种听不懂人话的呆滞神情对着他又“汪”了一声。
先前楚逸尘没醒时, 柏空就在考虑这回该怎么圆回去,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只狗竟然会喂药,还知道不是直接咽而是含服,因此思量再三后, 决定装傻,反正他是一只不会说人话的小狗, 楚逸尘从他这里问不出答案, 大抵会自个奇怪一会儿,然后自己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像前几次一样, 应该是不会怀疑他的……吧?
柏空看似坦坦荡荡地跟楚逸尘对视,实际上心里一阵发虚, 耳朵也越倒越低。
楚逸尘看着这犹如风向标一样可以直接反应出狗小叔子心里变化的耳朵, 眯了眯眼, 他内心疑窦丛生,但他不动声色,只装出一副问不出答案后的迷茫神色。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思考,思考片刻后得不出结论,便摇了摇头,说:“罢了,我先去做饭。”
他做出一副把这件怪事暂时丢着不想的神态,然后又把不知道是不是被狗扯掉,以及到底扯掉干嘛的衣服重新穿好,便出了屋门,开始准备今日的午饭。
柏空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倒下的耳朵重新立起,尾巴也不再紧紧夹着,欢快地摇起来。
他全然不知,他的这种转变全没逃过楚逸尘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一只狗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灵动的神情变化。
而且,楚逸尘说是出来做饭,实际上他也是在观察四周,他在看雪地上的脚印。
虽说柏树妖是变成人形来的,但他是坐在柏空背上,走时也没有出门,直接就是收回了附着在树枝上的妖力,雪地上自然也就没有留下痕迹。
所以,楚逸尘看了一圈,确认雪地上除了狗爪印就是他的鞋印,他昏迷的时间这么短,自然也不会突然下一场雪将别人的痕迹掩盖,因此,可以断定了,案发现场确实只有他和狗小叔子。
他都心疾发作昏迷了,自然也没那种神通可以在昏迷中给自己喂药,那么剩下的嫌疑人,或者说嫌疑狗只有一个。
楚逸尘一直觉得世上是没有什么妖怪的,但此刻,他这个坚持了多年的观念突然开始动摇。
他手底下一边忙碌着生火处理食材,心里也一边在想事情,他在从头到尾地复盘跟狗小叔子相遇至今的种种。
从初遇时,大狗的表现就有点奇怪,后来尾随自己的行为可以解释成是为了肉干,又或者是在他身上嗅到了柏空的气味,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为什么会是惊愕的呢?
野兽的许多行为都是没什么逻辑的,人类也无法理解,这也是楚逸尘一开始没有深想的原因,但楚逸尘现在知道,他的狗小叔子在情感甚至思维上都与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类类似,那么一开始惊愕到连嘴里的兔子都掉了的反应是为哪般?
而且惊愕之后的下一个反应就是逃跑,楚逸尘记得很清楚,对方当时跑得太急甚至还撞到了树,把这种反应套到一个人类身上来思考的话,楚逸尘会觉得这个人认识他,并且还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在他面前露面,所以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愕随即是逃跑。
这么大一只狗,长相还如此独特,堪称世无仅有,他若是以前见过的话,绝对不
会没有印象,所以他确实没有见过对方,或者说,没有见过对方的这一形态。
虽然不太懂妖怪,但在绝大部分灵异志怪传说里,妖怪都是可以变成人形的,那么,如果他的狗小叔子真的是个妖怪,并且可以变作人形,这个人形会是谁呢?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只有那个人跟他和狗小叔子都有关联,并且符合认识他还不敢在他面前露面的这一条件。
楚逸尘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微急促,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按照正常来讲,他此刻心绪起伏如此之大,心口又该开始闷痛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服过药,他眼下只是感到了些微不适,倒也没有如先前那般剧烈的疼痛。
他深呼吸了几下便缓和下来,但他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大狗的注意,凑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汪汪”地叫了两声,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楚逸尘看着这张狗脸,内心闪过一阵奇异,是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只大狗在很多方面都跟柏空很像,比如对他的关心,比如在他面前总是很乖巧温顺,在别人或别的动物面前则又是另一副面孔,他们甚至连撒谎时会抖两下耳朵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可如果这真的是柏空,对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他明明亲眼看见了对方的尸体。
不,这其实算不上一个问题。楚逸尘思路一转,如果妖怪都存在的话,想来什么借尸还魂,能蒙蔽视觉感官的术法之类的也是存在的,当日他看到的那具尸体可能只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废壳,又或者只是一个障眼法变的假货。
他眼下要搞清楚的真正问题是,他的狗小叔子到底是不是个妖怪,是妖怪的话又是不是柏空,至于其他的,一个妖怪为什么要下山找人类成亲,假死后重逢又为什么不肯跟他相认的问题都可以往后放放。
对方装狗装得那么认真,看来是打算骗他到底了,那他直接问也是问不出结果的,因此楚逸尘并没有打草惊蛇,他状似平常,安抚性地揉了揉大狗的脑袋,说:“我没事,之前吃了药已经好多了,饭马上好,你再等一下。”
“汪!”柏空乖巧地坐好。
楚逸尘往灶台里添了点火,又焖了一会儿,一锅腊肉饭便煮好了,颗粒分明的大米在焖煮中被浸润上了一层油色,肉香混着米香,楚逸尘特地往里面加的一点菌菇则又为这锅饭添加了一点独特的鲜味,柏空光是闻见味就已经开始舔舌头了,他两只爪子扒在灶台边,急不可耐地晃着尾巴。
楚逸尘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饭,又找来给大狗喂饭的那个汤盆,装了满满一锅的腊肉饭,又把最大的肉块盖在了饭上,放温了之后再递给对方。
柏空“呼哧呼哧”专心干饭时,楚逸尘浅浅吃了两口,就开始走神。
当他产生了怀疑时,过往的许多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便在此刻一一浮现了出来,他记得他跟柏空相遇后在教坊司第一次生病那回,夜里感觉有人在照顾他,他现在知道那是每夜从城外训练营地偷偷溜回来的柏空,但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那便是他在高烧的昏沉中,隐约感觉自己夜里好像一直有抱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帮自己取暖。
他房间里是没有手感类似的东西的,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后来也没有认真去细究,但现在想来,那东西不就很像是大狗毛茸茸的尾巴吗?
楚逸尘一边想着,一边放下碗筷,伸手摸了下大狗的尾巴。
正在埋头干饭的柏空疑惑地抬头看了一下,有些不理解楚逸尘为什么突然摸他尾巴,不过他也不讨厌就是了,就是被揪住尾巴尖时他会有一些痒。
他用尾巴蹭了蹭楚逸尘,然后继续干饭。
楚逸尘摸了一会儿后就收回了手,时间过得太久远,他其实也记不清当时到底是怎样一种触感,此刻觉得像,但又不太敢肯定。
除
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被伍锋活埋那回,被挖出来时,似乎看到了一张毛茸茸的脸,他醒过来时还纳闷了一会儿,去摸了摸柏空的脸来确认对方脸上确实没有毛。
柏空当时的反应,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再看,其实有一点点反常,柏空正常是不会用那种语气反问他是不是记错了的,这不就很像是在挖他时忘了变回人形,所以醒来后故意用言语来误导他掩盖此事吗?
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个狗小叔子越发可疑,柏空吃完饭,正在用雪擦嘴的时候,楚逸尘在他背后,突然冷不丁地叫了一声:“柏空?”
楚逸尘很清晰地注意到,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狗的背影突然僵了一下,一直晃动的尾巴不晃了,耳朵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但片刻后,他的耳朵突然又不抖了,像是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又或者下了死不承认的决心。
柏空转过脸,用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一只小狗”的无辜神色,对着楚逸尘“汪”了一声。
第63章
柏空努力装得若无其事, 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狗,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发虚。
楚逸尘为什么会突然叫这两个字?而且很明显是对着他叫的,此刻看着他的眼神也如此莫测, 让狗恐慌。
明明他光是蹲坐都比楚逸尘高上一头,可他眼下跟楚逸尘对视, 却有种被俯视着的压迫感, 也就是犬科动物的体表没有汗腺, 不然他背后的毛发一定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怎么办?他是不是露馅了?不、不应当啊,楚逸尘顶多觉得他可疑, 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就是柏空?
这是在诈他!没错, 就是在诈他,楚逸尘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柏空,甚至连他是妖怪也没法证明,只要他装傻到底,楚逸尘就奈何不了自己。
柏空想到此,再次坚定了死不承认的信念,楚逸尘就见那双刚刚被他看得有些倒下的耳朵重新立了起来,狗脸上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心虚。
楚逸尘知道对方这是反应过来了, 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 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他甚至连这个狗小叔子到底是不是妖怪都不太确定。
对方确实很聪明, 某些地方也表现得很像人,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个能变成人形的妖怪。
要是有那种灵异志怪故事里讲的现形符就好了。楚逸尘想,这样他就可以拿符咒往狗小叔子的脑门一贴,然后对方就会……好像啥也不会变, 这傻狗的模样似乎就是对方的原形。
罢了, 外力指望不上, 他还是得从狗小叔子本身下手,最好能让对方自己露馅,而眼下的时机并不好。
想到此,楚逸尘收回了那带给柏空莫大压力的视线,他同时对柏空笑了笑,说:“有些想你哥,一不小心叫错了。”
“汪!”
原来是这样啊。柏空听完这话本来应该安心点的,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楚逸尘这笑容比之前的沉默注视更令他害怕。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在中午这段插曲过后,下午,楚逸尘又有意无意地喊了几次柏空,每回都是很平常的语气,若非柏空一直神经紧绷,有所提防,他可能在无意中就应了。
就在柏空庆幸自己的机智的时候,楚逸尘突然又叫了一声:“帮我拿下柜子上那本《平宜县志》。”
听到这句话后,柏空先反应了一下,确认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方才迈着爪子去屋里拿书。
楚逸尘在京中就喜欢看书,到了雾隐山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想着办法在下山的时候买了几本临近县城的县志看看,算是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免有什么不小心冲撞的地方。
柏空在柜子上翻了翻,在那几本书中找到楚逸尘要的《平宜县志》,方才用嘴叼着拿过去。
上一篇:我,最A战猫,被死对头标记了
下一篇:我好弱,我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