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ghtfall
作为洛希的副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界限,派珀便自然地看到了他屏幕上打开的讯息,“啊,零点才过,新的统计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么?我看看……你的选票比例又增加了0.7%,这是个不错的趋势,看来民众们都开始理解你的想法了。”
显示屏上是各党派候选人的票数排名,洛希的选票占比一骑绝尘,达到了80.72%,在条形图中比其他候选人长出一大截。排名第二的是“术”的另一位候选人帕里萨,票数占比9.15%,剩下的10%则由其余少数党的候选人们瓜分。
在第一次选票统计结果公布后,洛希的票数比例一度跌下75%,这与他在就职演说上提出的政策有很大关联。但伴随着洛希在城内召开一场场小型演讲,由于时间有限而不能完全表达的观点得到了完整系统的阐述,民众支持率也逐渐回暖。
正如派珀所说,洛希最终当选市长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尽管最开始民众们有诸多疑虑,但他们也渐渐认识到,对塞西娜城来说,这是正确的选择,也是唯一走出阴影的道路。
“最让我惊讶的是帕里萨,”派珀找话题和洛希闲聊,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再工作下去,“他原本是代替我被推出来的,毕竟我是你的副手,参加选举不太妥当……但我没想到他的票数竟然有这么多。他从来没在主城区的政坛露过面,大概是因为他的音乐太吸引人,才会这样吧?”
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扬了扬唇,“你知道么?那家伙不在这栋楼里办公的时候,都去街头拉小提琴,结果昨天听众过多,从人行道涌到街面上,导致那个路口发生了七车追尾。谢天谢地,车速很慢,没有人受伤,否则我们现在已经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了。”
--------------------
主线剧情快要走完,在准备收尾完结了(€€€€ω€€€€)大家不要急,小情侣肯定会见面的,让小洛再寡一会儿(bushi 番外应该会疯狂撒糖
第263章 行刑人,02:26 pm
“七车追尾?”洛希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有些惊异地说,“看样子帕里萨很受欢迎啊,有着这种用艺术扰乱人心的能力,让他当个政客真是屈才了。”
派珀一笑:“是啊,你听说过那些盘桓在礁石之间的海妖吗?他们用容貌和歌声把船只诱到漩涡里,让过路的船员迷失方向,就像是这样。还好事故发生后帕里萨就联系了市音乐厅,找到了能正经开音乐会的场馆,现在门票已经被市民们抢空了。”
“嗯,这倒是件好事。”洛希浅淡地笑了笑,眼里有宽慰的神色。他转头看向烟花绚烂的窗外,夜晚如深海,海底沉浸着整座欢乐的城市,“他的音乐会一定会大获成功……毕竟大家都已经从战火中恢复过来,有了全新的生活啊。”
他欣慰地感叹着,只是那层欣慰与漂浮在他眸中的绚丽颜色一样,从未洇染到眼底。洛希的眼眸最深处比夜还要深沉寂寥,没有半点情绪,他无法与人们的欢乐共感,因而跟不上这座城市的步调。
这两周来他看着人们的痛苦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不由得感到茫然无措。最初他在“术”内部举行阵亡将士的集体葬礼时,还能看到葬礼上大家悲痛欲绝地号哭,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撕裂。
洛希观察着这些失去至爱的人,从而获取些许的归属感。但这种悲伤很快就被时间冲淡了,两周之后,他仓皇地发现整座城市充满了欢欣鼓舞的民众,人们热情地参加集会庆典,庆贺着胜利,极少有人沉湎在伤怀中流连不去。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就算是再血淋淋的伤疤,也该缝合起来等它淡褪。洛希明白这个道理,也这么强迫着自己去做,可似乎只有他走不出那个失去邓槐灵的降雨日,他一遍遍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检视,平静地、却坚决地,拒绝它的愈合。
“也许我这句话说得不是时候,”派珀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叹息道,“但是洛希……我想你可以尝试着向前走了。像这座城里的其他人一样,慢慢从过往的伤痛中走出来吧。”
代理市长的办公室内静谧无声,他们并肩凝望着夜空中繁盛的烟花,璀璨光华遥相辉映。各色的图样铺满了天幕,妖蔓的花朵、泼溅的星火、蒸腾的云霞,映射到室内只剩下微弱光芒,忽明忽暗地照亮他们的脸。
洛希没有说话,派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洛希终究没有再低下头去工作,两人在城市的权力中心观赏着烟火晚会,静默之中,“嘭嘭”的烟花炸响声不绝于耳,流星从他们的头顶下坠。
派珀沉默了一会儿,扯开话题:“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我带领先遣部队攻入市政中心的那天,罗伯特正在办公室里看你们学生时代的合照。他对我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洛希没有回过神来,眼中烟花的倒影一颤,碎裂成残片。
“我本来不想用这件事打扰你,但我知道你是个恋旧的人。”派珀环视四周,“你执意要把临时行政点选在CyberRose原来的研发中心,是因为那位姓陈的博士吧?这里曾是他的顶层实验室,也是从前Rose常来的地方,你舍不得他们,才保留了这栋楼。”
洛希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怅然地笑笑:“没错,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我的确舍不得,要是不征用作临时行政点,我怕愤怒的市民们会把它拆了。”
他的目光掠过这间办公室内的布局和陈设,尽管墙面重新刷过漆,也新铺了地板,一点看不出原本顶层实验室的模样,但洛希知道曾有身穿科研服的青年在这里徘徊,他调配试剂、焊接材料,和闪着荧光的女孩交谈,他们的身影遍布这层楼的每个角落。
如今这一对身影已然湮灭,陈维早已身死,而在融合中幸存下来的Rose只保留了极少的一部分意识,她的记忆回溯到了十六岁的学生时代,甚至连陈维也不记得。出于私心,洛希并不想把研发中心拆掉,那样一来,就没有什么能证明陈博士曾经存在过。
“所以我觉得,你不会轻易放下任何往事。”派珀说,“你为陈维和Rose保存了研发中心,就证明你非常看重过往,更不用说跟罗伯特的恩怨。如果你在意的话,不妨去见他一面,就当是了结过去的种种恩怨,放下执念。”
“不管你信不信,那段过往早就不再是我的执念。”洛希摇摇头,淡然地说,“军事法庭宣判了他的死刑,对吧?他已经受到了他应受的惩罚,并不需要我去了结私人恩怨……他在我心里已经无关爱恨,只是一段往事,仅此而已。”
派珀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翻了翻日程表,纠正洛希的说法:“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军事法庭的审理结果确实下来了,因为经历了战争的民众群情激愤,所以两周内就出了结果;不过按照法定流程,法院还得进行死刑复核,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执行枪决。”
她侧靠在洛希的桌沿,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罗伯特还能再活一周,你确定不打算去看他了么?就算他在你心里只是往事,那么你能洒脱地把他忘掉吗?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即便你还想见他,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洛希被对方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派珀为了劝他振作可谓是费尽了心机,既然说服不了他走出伤痛,就从造成伤痛的罗伯特下手,如果能跟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做个了断,说不定可以帮他摆脱阴影。
他只能无奈地接受派珀的好意,“好吧,最终宣布死刑复核结果的那天,帮我在法庭留个位置。”
“如你所愿。”派珀短促地笑了笑,垂下眼摆弄着通讯器,和司法的官员打了声招呼。做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洛希,不知何时对方又望定了窗外纷丽的烟花,安静地思绪游离,双眼一眨不眨。
那张迷惘的脸上反映着烟花的不同色彩,却又显得那么空白。
*
在为期一个月的战后庆典中,塞西娜城中最忙碌的当属各路媒体。
在层出不穷的零碎新闻之外,有两件大事始终占据着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其一自然是市长大选的进展,至于另外一件,则是对前任市长兼战犯,罗伯特€€迪兰的审判。
这两件事关系到前后两任领导人的命运轨迹,也代表着两个迥异的极端。洛希在赞歌与荣耀中走上了代理市长的位置,即使在演讲时提出了激进的政见,他的票数也水涨船高,眼看就能登上市长的宝座;而罗伯特却在万众唾骂中被判处了死刑,跌下耻辱的深渊。
“术”的临时行政点每天都能接到几百个电话,市民们在电话中催促着死刑复核的进程,使军事法庭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作为挑起战争的罪犯,罗伯特导致了几百万人的伤亡,数千万个家庭破碎,至于十年来CyberRose在城中的罪恶,更是一笔无法翻清的旧账。
在民众的谩骂声中,CyberRose的资产被逐步清点结算,纳入公共财政体系,用来支持将来的市政工程和社会福利的发放。这并非是“术”开出的空头支票,人们很快便领到了数目可观的战后抚恤金,随着清点继续,还有更多的补偿正在分发中。
曾经依附罗伯特的势力也相继垮台,仅仅半个月内,就有几百名富豪争相找到洛希,请求秘密谈话。洛希亲切地接待了他们,并雷厉风行地惩治了所有不肯接受他的条件的富豪,欢快的庆典旋律中,血色再次在暗中涂抹了塞西娜。
清除罗伯特的残余势力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对洛希来说,这些也只是熟悉的日常工作。如同拆除一座庞大的城堡,罗伯特多年筑就的政商帝国在他手中有条不紊地坍塌,他精确地承托着滚滚落石,不让崩塌的声音惊扰人民。
人们无从得知政商两界的云谲波诡,他们只期盼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以告慰在战争中死去的亲朋。终于,又过了一周后,在成千上万市民的督促下,军事法庭宣布罗伯特的死刑复核正式通过。
消息宣布之时,仍有多家媒体转播着法庭上的情况。有眼尖的记者注意到了旁听区域后排,头戴鸭舌帽、披着深色夹克的低调身影,那人与被告席上的罗伯特€€迪兰遥遥对望,没用多久就认出了彼此。
记者们连忙挤到后排,对方却在他们赶到前就从侧门离开了。身穿囚衣的罗伯特望着侧门的方向,并未挪开视线,他已经比三周前消瘦了不少,只是深咖色的发丝仍然梳理得整齐妥帖,嘴角挂着平静的笑容。
这不是两位昔日挚友和仇敌的最后一次见面。在公开的新闻报道中,洛希亲手签署了通过死刑复核的最终文件,而不为人所知的是,那份机密文件末尾赫然印刷着一行小字€€€€
行刑人:洛希。
派珀预料得没错,洛希没能放下那段往事,即便如他所说,那段过往早已不是他的执念。他从来就不是洒脱的人,不容易忘掉任何人和事,想要割舍过于沉重的包袱,就只能亲自斩断。
于是他去见了罗伯特,一袭漆黑的西装,黑色的领带和发绳。后腰插着的手枪被提前拆开检验,以娴熟的手法上了保护油,射击多轮测试过精度,又装进满仓的弹匣。
自从战争结束,洛希就不再动手杀人,以免弄脏自己的手,这项技术却从未被他遗忘。他站在关押最高级别战犯的牢房门前,抬腕验证ID芯片,脊背挺拔笔直,像当年的军校生,又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洁白的门缓缓敞开,耀眼的金黄色从门中扑出。这是一间极为敞亮的牢房,面积如同一座小型的温室花园,环形的墙壁上与曾经的市长办公室相似,贴嵌着特制屏幕,全息投影仪从穹顶洒下光辉。
这座牢房被设置成了庭院的样式,金色的银杏叶在庭院中纷飞,仿佛扑簌翅膀的蝴蝶。十几株银杏树环绕着雅致的院落,晶莹水珠在喷泉中溅起,树下喷泉边,摆放着一张黄漆长椅。
一片黄叶落在洛希的肩头,碎成闪光的粉末。洛希走进庭院,牢房的门在他身后关闭,他径直朝那张长椅走去,沉默地来到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你来了啊。”罗伯特靠在长椅的一端,抬起头来笑道,那笑容竟然很和善。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多年老友般自然地说,“坐吧。”
第264章 银杏叶,02:51 pm
洛希没有在第一时间落座,他神情冷漠地盯着对方,双眸仿佛沉沉的黑玉,看上去温润,却触手生寒。修身的西装和略微扎高的马尾使他显得凌厉肃杀,罗伯特却并未被这种气质所震慑,只是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坐吧。”
“好久不见啊,洛希。”待洛希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罗伯特便望向满庭的落叶,悠悠地说,“这几周来,被关在监狱内等待审判的时间里,我总是在做梦,梦见Rose和你,我们年轻时候经历的事,在我脑海里从未这么清晰过。”
他的语调蕴藉而悠远,伴着萧萧的黄叶落下,“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十多年来,我压根没想起过这些,成天盘算的都是股票、市场、研发……我以为我早就忘掉这段记忆了,可是当大脑停转的时候,我发现它还在我的脑子里,没有挪位。”
“回忆就是这么恼人的东西,你以为自己已经把它丢掉了,它还是会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以为把它从脑海里抽离你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到头来,你还是那个人。”罗伯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洛希冷峻地坐在长椅的另一边,眼睛里毫无动容。他只是看着面前喷泉汩汩的水花,一语不发,如同一座雕刻精致的石像。罗伯特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嘿,为什么都是我在说话,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难道你不高兴?在过去几个月的战争里,你不是想方设法地要击败我么?十年前你率领部下逃出城市的时候,一年前你被迫接受改造手术的时候,不是咬牙切齿地诅咒过我下地狱吗?”
罗伯特轻描淡写地说,“我还记得你在手术台上的表情,那么暴怒桀骜,又那么可怜。现在你的心愿已经实现,我就要下地狱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来嘲笑我么?”
“……我不是为了嘲笑你才来的。”洛希冷冷地说。他没有去看罗伯特,笔挺地坐着宛如绷紧的弦,他并未忘记自己是枪决的行刑人,一会儿就要对着罗伯特的脑袋扣动扳机,不该有太多的题外话。
“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罗伯特笑意盎然地瞥了眼他腰间的手枪,“和我叙叙旧?还是杀了我?”
“我……”洛希怔住了,紧蹙的眉心微动。对方已经看出了他为何而来,其实他并不是想嘲讽或报复罗伯特,他早就不在意了,不在意这么多年的友谊、背叛和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恨,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疲惫。
他来见罗伯特,只是想给十多年来的争斗一个了结。但这恰恰证明他还没有放下,唯有放不下的才需要割舍和了结,罗伯特察觉了他被回忆所牵绊的心理,因而十分得意。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草坪边看到你的样子。”罗伯特忽然说,“我仍然记得那一天,阳光很好,几百个新生挤在草坪前面,叽叽喳喳像烦人的麻雀。那时我刚刚被家族赶出去,心情沉到了谷底,你笑着向我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和你搭档,而我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个蠢货。”
“是啊,我是个蠢货。”洛希忍不住自嘲道,“只有蠢货才会看不清你的真面目,一厢情愿地和你做朋友。你分明就是个自私的混蛋,你接受Rose和我的善意,却在心底把它贬得一文不值,在我为了你拼命赚钱的时候,你都是这样暗暗地发笑吧?”
他转过头去,看向罗伯特,“这就是你啊,罗伯特€€迪兰,你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是我的天真搞砸了局面,但要是没有你这个小人,塞西娜城绝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吗,我是个小人,那你是什么?”听见他的指责,罗伯特的脸上蓦然变得晦暗不明,“洛希,你别忘了是谁在Rose和我之间牵线搭桥,谁帮我购买制造玛丽€€洛的原材料,借给我贿赂评委的四百五十万?我的每一步,都少不了你的参与……”
“如果我是罪犯,那么这位坐在我身边的、被人民歌颂的代理市长,岂不是帮凶?”罗伯特沉声问道,萧索的秋风在他们面前穿过庭院。
“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啊,”洛希轻轻地扯起唇角,释然道,“我是从犯,也是帮凶。这是无法抹去的烙印,我从来没有回避过,一直在为此赎罪。时至今日这些罪过差不多要赎清了,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就算上不了天堂,也不至于跟你一起下地狱吧。”
他的神色淡然,语气也带着解脱。这句话却激怒了无法释怀的罗伯特,对方如同被否定了毕生追求般,盯着他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那不是罪过€€€€那,不是,罪过。洛希,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欠这座城里的人任何东西,我也不欠。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任何罪过,何谈赎罪?”
洛希挑了挑眉毛正要反驳,罗伯特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以为在瓦伦€€舒伯茨死后,你来公司找我的那次,我已经对你解释得够清楚了。我不择手段,是因为我被逼到了绝境,是这座城市逼我做出了那些事情,而不是我的错!可是从那之后,你就下定决心与我为敌……”
“够了。”洛希出声打断,“罗伯特,你认为现在谈论这些还有意义么?事情过去了整整十三年,那时候我不相信你的说辞,现在更不会信。更何况,我已经厌倦和你的争执了。”
“我解释过,我坦诚地向你解释过,掏心掏肺地。”罗伯特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那时候CyberRose还是无人知晓的小公司,仿生人的专利没能通过,公司的资金短缺,市场又被白犀围堵,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发明是多么卓越,它绝对能取得远超于此的成绩。”
“我发狠地希望我能够成功,我想让喜欢的女孩眼里只有我,让我的家族后悔莫及,我还想胜过你!”罗伯特的目光里升腾起火星,“洛希,现在不是罗伯特€€迪兰,而是鲍勃在对你说话,当年他根本就没打算和你决裂,甚至为敌,他也想过要补偿你的……”
“鲍勃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地存在这世间,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洛希淡淡地说,“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把他拥有的美好品质强加在你身上,才向你伸出了手,这是我今生今世做过的最荒谬的事,以后不会了。”
“你不愿意听听我想说什么吗?”罗伯特皱起了眉,表露心迹被中断使他有点烦躁。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吗?”洛希干脆地说,“我们的友谊建立在美好的误会上,我愚蠢地把理想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后来他破灭了,就这么简单。”
罗伯特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那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悠长深远:“这么说来,你不愿意就当年的事和解了€€€€我并不是指之后的种种争端,只是我们开始决裂的那一天。”
“和解?”洛希从走进这座庭院开始第一次笑了出来,他微微抬眸仰望着飘飞的银杏,金黄的叶子映衬着他的眼眸,那讽刺的笑容艳丽照人,“那是朋友间才会发生的事,我们是朋友么?”
“我们不是吗?”罗伯特反问道,又把用词改成过去式,“……我们曾经不是吗?”
€€眼
洛希笑着摇了摇头:“你曾经有把我当作朋友吗?罗伯特,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会向我来确认友谊这回事,这曾是你最鄙夷的情感,在你奉行的那套主义里,它是排在最末位的东西。如今你来挽回它,是不是因为在临死之际感到了孤独?”
他的语调决绝,“不过可惜了,我不想帮你排解孤独,你不值得我这么做。你所谓的坦诚只让我觉得恶心,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注定不可能和解,坐在一起缅怀往事这种行为,还是太奢侈了。”
洛希无情地说着,字句掷地有声。他知道罗伯特为什么要反复试探他对和解的态度,对方在战败后失去了一切,深感金钱名位的虚无,便转而寻求与世界更紧密的联系。珍贵的情感,无疑是比名利更加高贵的连结。
但罗伯特除了他和Rose,就从没有过真心相待的人,所以对方试图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想得到他的怀念、感伤与和解。罗伯特想要观赏他开枪前的纠结和动摇,一旦他因杀死曾经的朋友而痛苦,对方便能带着无比的成就感含笑死去。
这又是一次隐晦的交锋,在罗伯特油尽灯枯之时,与他的最后一次对决。洛希凝望着水池边滚动的落叶,看它们被秋风卷上天空,直至消失。他有意把话说得很绝,是不想让罗伯特如愿,这个导致千万家庭破亡的败类,不值得一点点友情。
然而,尽管表现得毫不留情,洛希却知道自己早就输了,他执意要亲手斩断过往,就说明他从未放下过往。不过罗伯特也未必会赢,因为他也决定了要不带一丝软弱地开枪,射穿对方的头颅。
“我明白了,”罗伯特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我明白了。你对我的态度毫不关心,因为你早就成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不需要再与败方和解。你取代了我,拥有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至高的权柄,财富和名声……坐在我的位置上,感觉怎么样?”
“你以为我是你么?那些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洛希冷哼道,“你视若珍宝的市长之位在我眼里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我不关心你的态度,只是因为你不配。”
罗伯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脸上浮现了快意的笑容,话锋随即一转:“……可是洛希,你真的赢了吗?你赢得了这场战争,却输掉了你最重要的东西,跟死去的那个人比起来,这些身外之物的确不值一提,不是么?”
洛希伪装完美的表情霎时出现了一条裂缝,骤然睁大的眼睛出卖了他心底的恐慌。罗伯特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深的那道伤口,沿着伤痕用力剜开来,他一下子从冷酷高效的行刑人被打回了原形。
“你不知道你的小情人最后是怎么在那栋封死的楼里,绝望地战斗的。”罗伯特神情悠然,“虽然波塞冬伤害不了他,但地下电缆把美杜莎视角的录像传了回来。顺便一提,美杜莎是研发中心最得意的作品,那头金属怪物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能复活。”
“别再说了,我不想知道这些细节。”洛希的嘴唇颤抖起来,脸色也变得可怕,“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你怎么敢提起槐灵,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他……”
罗伯特笑了笑:“你不是很爱他么,怎么会不想知道他死亡的细节?让我来告诉你吧,他是怎样一次次耗尽无用功,斩开那条蛇的身躯,又眼睁睁看着它愈合,最后在精疲力竭时中了蛇毒,动弹不得;又是怎样闪避着美杜莎的攻击,东躲西藏,却始终找不到活路的。”
“闭上你的嘴,否则我让你下一秒就不能说话。”洛希倏然站起,插在枪袋里的手枪被他拔出,枪口抵在罗伯特的额头。他眼底的阴影仿佛暴涨的海潮,疯狂而狠戾,“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已经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难道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