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也
若说寻到救命恩人是他心中的第一执念,那么打造一把与自己神魂相契合的灵剑便是第二执念,当年他在妖族深渊整整厮杀的一年,筋疲力尽,以命相搏,才获取到深渊中的精铁,打造了本命灵剑。
而如今,本命灵剑硬生生碎在自己面前,这还不如干脆杀了他,他心口剧痛,悲伤之下,他一口喷出鲜血,浓稠的血染红了林地。
无助之下,秦明彻下意识地望向了他心里最依赖的师尊,可沈怀君神情淡漠,没有任何的波动。
本命灵剑断了,师尊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吗?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曾经几十年的时光里,是师尊手把手教导他,教习功法,引他入道。
“师尊,剑断了,我该怎么办。”
秦明彻如同百年前那个小小的徒儿,傻傻地向师尊请教。
沈怀君垂下眼眸:“秦明彻,你已失了道心,这把剑,早该断了。”
秦明彻神情一僵,难以置信。
“早就告知你,我的赤鞭不是闹着玩的!”墨砚寒冷哼道。
“不可能!不可能!”一向端重持身的秦明彻彻底癫狂,不顾礼法嘶吼,一指指向墨砚寒,目眦欲裂:“鬼主,我要你血债血偿!”
墨砚寒嗤笑:“你尽管来呀。”
山岗上的修者们也纷纷卷起衣袖,好整以暇地挤在一起看热闹,可下一秒,被困在深山的某只魔族睁开了眼睛。
忽然间,天翻地覆,周围的景物瞬息变换,原本明朗澄澈的天空已染上了血红,一轮黑月悬在天空中,后方是血红的朝阳,原本繁密茂盛的树枝也化为了枯枝,光秃秃的看着好不渗人。
“发生了何事?”沈怀君一转身,周围的景物顺移,连墨砚寒和秦明彻两人的身影都已消失无踪。
不远处忽然跑来个脏兮兮的白衣人,是花云容,花云容被眼前的这副场景吓怕了,跌跌撞撞地跑来:“发生什么事?这是怎么了?”
沈怀君身旁没有树木,光秃秃的一片,仿佛站在了焦土上,花云容急着跑来,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手掌却触摸到了一股温热。
“血?大地怎么会冒血?”花云容震惊。
沈怀君缓缓蹲下身,用手掌覆盖着焦土般的土地,触摸了一会儿后,他静静地回道:“是灵兽。”
“灵兽?”
沈怀君颔首:“对,是灵兽。”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灵兽?像小山一样,我都没见过!”花云容不解。
沈怀君陷入沉思:“当今世间极少有这般庞大的灵兽,可若是千年前的凤城呢?”
花云容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千年前的凤城?咱们来到到了千年之前的仙魔大战时期?”
沈怀君闭着眼点了点头,他自小阅遍古籍,眼前的场景与古籍中的描述一模一样,脚下的灵兽羽毛纤长,隐隐闪过金色的光泽,若不出所料。
“这灵兽是凤凰。”
他叹息了一声:“难怪被称为凤骨山,原来真的有凤凰陨落在此处,尸骸化作了山峦。”
花云容也挠了挠头发:“还真的有凤凰啊?我以为那老头子吹牛呢。”
沈怀君拽着他的衣衫,沿着凹凸不平的山丘向下走,山下果然有一处城池,城墙破破烂烂,腥气冲天。
城中的房屋以茅草搭建,街边遍地骸骨,行人神色匆匆,衣衫褴褛,见到他们的修者衣饰后,皆俯身跪拜。
“求求您,救救我们凤城吧。”老者字字泣血,眼中流出了浑浊的泪。
“仙人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一群千年前的凤城古人接连跪下哀求,向来潇洒不羁的花云容看得眼眶通红,手足无措的向后躲。
毕竟千年后的凤城平和安泰,花云容过惯了逍遥日子,未曾料到千年前的凤城古人卑躬屈膝,苦苦哀求着每一位路过的修者。
而沈怀君缓步上前,轻轻俯身接起了老者。
“放心,魔帝不会再犯,大家只需躲避魔怪。”沈怀君道。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凤城古人痛哭流涕。
送走了这群人,沈怀君扭过头,却发现花云容眼角竟淌出两道泪痕。
“千年前的凤城,真的这般惨吗?”花云容呆呆地问。
沈怀君叹气:“何止,千年前哪里都是这幅民不聊生的惨状,凤城特殊了些,刚刚被屠城。”
他指了指二人脚下脏兮兮的青石板地:“咱们脚下的不是泥土,是……是血流成河后凝结成的血痂。”
花云容骇然,望着满街的腐臭的骸骨,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怪不得、怪不得我师尊天天窝在书房里看古籍,有时我还笑话他不懂享受,原来师尊年轻时竟遭受过这般天怒人怨的惨剧么?花云容神情恍惚。
“所以,少享乐,多读书。”沈怀君叮嘱着。
不远处的长街,忽然传来一声声高呼。
“又打倒了一只魔怪!”
“哈哈哈!大家伙齐心协力把它杀死!”
“对!挂到城头,让魔怪害怕不敢再来!”
沈怀君却身形一顿:“坏了,这是前哨魔怪。”
对魔族没有任何研究的花云容一怔,身后的城门忽然传来阵阵野兽的嘶吼声,地面抖动,无数只魔怪正在飞奔而来!
“魔怪来了!”
长街的人下的四处逃命,而沈怀君丢出法宝击向魔怪,拽着发呆的花云容,飞快跑进一处小巷。
魔怪身形丑陋庞大,根本挤不进小巷,但智商低下,即便挤不进,也要硬挤破了围墙追击他二人。
花云容被吓得大惊失色,脚腕发软,沈怀君一脸沉稳,拽死花云容的后衣领向前跑,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处小院。
沈怀君的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魔怪远去的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身后的花云容一声大叫。
“师妹!”
他转头一看,花蕤正站在院中央背着手,微笑着望着他们。
“师妹!”花云容泪流满面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身形娇小的花蕤。
“你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师兄没死,师兄是自己作死,把自己搞死了,师兄以后再也不到处留情,一定会好好研读古籍,继承咱们师尊的遗愿……”
区区几天时间,花云容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大冲击,他抱着师妹花蕤悔不当初。
花蕤也眼眶发红,流泪道:“师兄能改过自新,自然是好的。”
沈怀君上前:“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需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两人齐齐点头,打开院门走出了小院,花蕤自告奋勇在前面带路,沈怀君同花云容在垫后。
魔怪肆虐,不时发出一股震天的惊雷声,抛起数百道砖块,突然几块砖块落到了他们所在的道路,花蕤抽身躲避,仍被石块擦破了脸颊。
“哎呀!我的脸!”花蕤娇娇柔柔地痛呼,不顾周围的危险立刻停下来,拿出镜子左右细瞧。
沈怀君眉头一皱。
不知过了多久,花蕤这才收起镜子重新开路,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沈怀君目光沉沉,同花云容走到一处巷口岔路时,忽然停下来,对花云容嘘了一声。
“别出声,前面的那个,不是你师妹。”沈怀君道。
花云容张大了嘴巴浑身颤抖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怀君带着他走到岔路里,两人又向前狂奔了几百米,堪堪停下脚步。
“怎、怎么回事?她不是我师妹?”花云容大惊失色。
沈怀君微微颔首,他望着花云容郑重道:“你可知你师妹花蕤,认定我杀了你后,造伪信引我前来,联合众弟子追捕我,这样一个沉稳掌控大局的人,可能会在形势紧张的战场上,拿出镜子照脸吗?”
“唯一的原因是你师妹被孪镜复制了,躯壳里的灵魂是魔族。”
“不仅如此,咱们身处的也是孪镜复制的空间。”
花云容怔怔地听着这一切,半响后才意识到:“我听说孪镜来自鲛人族,可孪镜千年前面复制了凤城的屠城场景,莫非……”
沈怀君长叹一声:“鲛人族,堕魔了。”
他并不知道孪镜复制的空间有多少,但肯定有其他修者被卷入其中,而按照目前的情形,即便遇见同道修者,他们也不敢上前确认。
城中魔气肆虐,沈怀君一路心力交瘁,不知不觉咳了一声,手心是一点艳红的血。
“咱们快到破庙中避一避吧。”花云容急忙将他扶进破庙。
庙里破败,梁上结满了蜘蛛网,不远处甚至还搁着一具死尸,花云容看了连连摇头。
沈怀君倚着柱子坐下,闭眼调理内息,忽然门外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有人一脚踹开了破庙门。
那人边进来边抱怨着:“这都怎么了?一帮疯子,魔怪杀也杀不完。”
墨砚寒偏过头一看,却见地上两人怔怔地望着他,他心中欣喜,正要上前,花云容却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鬼、鬼主,你你你你你能离我们远一点吗?”花云容道。
墨砚寒不明所以,看向另一人。
沈怀君仰头靠在柱子上,几乎是强撑着力气在应对,他缓了缓气,忽然道:“鬼主,山洞里的那些事,恕我不能再应你了。”
花云容眼珠子咕噜一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应我?本座一路护着你,帮你击退了秦明彻,好不容易在这幻境找到了你,你竟然爽约?”墨砚寒哼了一声,坐到他身侧,撩起一束青丝放在鼻尖嗅了嗅。
“不可能!”小鬼主十分霸道。
而沈怀君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嘴边泛起一点笑意。
第36章
鬼主找到了他们,沈怀君终于可以放下紧张的心情,闭上眼睛好好安神,一束墨发任由鬼主摆弄来摆弄去。
他修为全毁,花云容虽说是真君修为,但实战经验接近于零,甚至不如他这个半废之人。若方才没有他提醒,花云容估计要傻乎乎的跟着魔族走了。
而花云容见鬼主到来,没再畏惧,反倒像救命恩人一样感激涕零。
“鬼主大人。”花云容小心问:“您在外头,可见到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人?”
墨砚寒哦了一声:“见到了,别说那人的模样作态与你很相似呢,连本座都被唬住了。”
花云容心中窃喜,偷偷瞧了沈怀君眼,眼神的意思仿佛在说:你瞧,即便是鬼主也会被迷惑,真不赖我看不出花蕤的异样。
而墨砚寒下一句话道:“后来赝品将我带到偏僻处,张大了嘴要吃我,本座心中烦闷,连同魔怪一刀给砍了个干净。”
末了还抱怨:“斩魔刀着实不好用,本座还是更喜欢用鞭子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