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也
“不是了。”秦明彻缩在角落里,闭眼摇了摇头:“你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白笙怔住。
这是秦明彻头一次在他面前颓然失落,连他的话都不愿听,他不明白沈怀君到底说了什么话,将秦明彻打击成这副模样?
他捂着心口,内心感觉隐隐受到了威胁,眼下却不能发问。
没过多久,忽然正厅内传来一声喧哗声,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沈仙君”。
白笙快步走出去一看,正是沈怀君,沈怀君端身立在正厅中,不少人上前拜会,而他的出现却极少有人在意。
其实这是他百年来的心结,他从小瘦得像猫一样,便是吃饱了饭,无论如何端身做姿态,却怎么也成为不了如师兄一般,清风明月,一入人群便鹤立鸡群的清冷仙姿。
“各位安好。”沈怀君淡淡扫了眼众人,颔首至意。
说着,他从身后牵出一位少年,对众人道:“传闻有人怀疑砚寒是鬼主,特地前来澄清,不过挖眼珠之事,本仙君不会允许。”
众人围着少年打量了几番,玄剑宗的宗主开了口:“观少年气息,并无鬼气啊。”
玄剑宗宗主抬头:“那之前的血瞳?”
沈怀君面不改色:“这少年天赋异禀,继承上古仙族血脉。”
有人疑惑:“可我怎么记得,这少年将秦明彻的剑折断了?”
沈怀君点头:“正巧那日血脉苏醒,差点没克制住,也正因少年天赋极高,我收其为徒。”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清霄门是众仙门之首,在众人看来,清霄门的仙君总不能收鬼修为徒,虽沈怀君身负屠戮杜家的污名,但鬼主一事上,大家还是清楚了谁封印了鬼主。
“沈仙君快请坐。”
“相传沈仙君对付鬼修颇有心得,在下想讨教讨教。”
“茶有些烫,仙君先晾晾。”
沈怀君不得不坐下喝茶,墨砚寒满脸讥笑望着这群人,有人同沈怀君搭不上话,便来同他开玩笑。
“你说,你师尊到底存了多少法子,竟将那鬼修整治得服服帖帖?”有人笑着问墨砚寒。
墨砚寒本不想搭理这人,但听到这句话,脸颊莫名一热。
“何止鬼修,连......鬼主都甘愿折服呢。”他喃喃道。
他几步上前挡住那群人,护在沈怀君的身前。
正厅内不知喧闹了多久,渐渐平息了下来,沈怀君刚睡醒后又被一群人围着嚷嚷,着实是头疼。
“我来还有一件事,大家最近急着探查鬼主踪迹,但依我猜测,鬼主大概已经离开了凤城。”沈怀君道。
沈怀君此言是为了帮花蕤,凤骨山被搞得乌烟瘴气,上两天差点发生了山火,花蕤看着干着急,更何况若归灵君醒来见自己守护千年的凤骨山被毁,怕不是要喷出一口老血。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点点头道:“也对,咱们整日喧闹,也太打扰凤城了。”
众人议论着,白笙坐在一侧轻轻呼了口气,心情放松下来,他的本意便是找个由头,将错误决策遮掩过去,虽然事情稍稍有些脱离他的控制,眼下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在他即将开口赞同时,一人却忽然打破了正厅内和谐的气氛。
“我不同意!”陆拓道,他起身走到正厅中央,高声道:“鬼主的德行大家都知道,即便他走了,也会留下侍卫盯梢。”
一旁的墨砚寒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是他身为鬼主的作风。
“即便抓不到鬼主,也要抓到这群鬼修,狠狠震慑鬼域!咱们修者与鬼域对抗了几百年,不差这点时间!”陆拓激愤道。
众人被这句话打动了,心思有所活动,聚在一起七七八八地商讨。
而此时,陆拓目光阴冷地望了眼白笙。
最初他也以为白笙真的受鬼主迷惑,害了他父亲,可这几日的冷眼瞧下来,漫山遍野哪有鬼主的踪迹,分明是白笙唬人的!
而自己的父亲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痛苦哀嚎,生不如死。
他就要将事情挑起来,挑得越大越好!最好把九州的宗主家主都请来,看白笙怎么收场!
白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忽然,又有一人站出,正是玄剑宗的宗主,他的弟弟也被魔息污染。
“大家一定要稳住!”这位少宗主年纪轻轻,言语却很是豪迈:“咱们搜查半个月都没找到鬼物,这说明其中必有猫腻!大家决不能松懈,说不准鬼主在预谋搞事呢?”
这话听得墨砚寒都想鼓鼓掌,其他人更是不必说,反正闲来无事,留在凤城寻鬼主,若真寻到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而白笙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本来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来。
这边的沈怀君见劝不动,不再多言,出来时陆拓来送,他瞧着这青年面善,便指了指远处的阁楼道:“你父亲在里面?”
陆拓面色一暗:“的确。”
“魔息没办法治愈,若是以后异化为魔族,便会失去神志。”沈怀君劝道:“你趁着这些空闲时日,早早了结吧,莫要让你父亲受苦了。”
陆拓瞪大了双眼:“您的意思是,寻灵火?”
只有灵火能令人魂飞魄散。
沈怀君点头:“切莫等入魔后,无法挽回了,况且鬼主之事,本就是白笙虚构。”
说罢没再多劝,抽身离去,留下陆拓如有所思。
白笙站在窗前,愣愣地看着沈怀君牵着少年的手离去,想起秦明彻的异样,心中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秦明彻难道是因为沈怀君要收新弟子,才这般颓废?
区区一个新弟子,秦明彻,便这般在意?
*
随后的半个月内,寻找鬼主之事更是愈演愈烈,白笙每日不得不应付正厅内的修者们,倒也没有异样,只不过陆拓离开了些时日,少了个碍眼的。
忽然这日,多日不见的陆拓冲了进来,高声喊道:“我发现了鬼修的踪迹!”
众人当即站起,白笙忙问:“在哪里?”
“在后山的溪流旁,青面獠牙,浑身漆黑泛着鬼气!”陆拓道。
众人正要起身跑向门外,陆拓却拦住了大家,转头问白笙:“白笙真君,不知你可见过这名青面獠牙的鬼修?”
白笙一怔,言语迟疑。
“白笙真君,那鬼主迷惑你,可你身为真君难道没有一丝残存的记忆,难道真的没看见人?”陆拓追问,不肯让步。
白笙本就心虚,接连被追问下,含糊道:“我当时记不清楚,隐约有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但见到了真人才能辨别。”
于是一行人快步赶到溪流边,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打眼一瞧,果真有个面容可怖的怪物在溪流边游荡,浑身泛着鬼气,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到鬼气的寒冷。
见到这只鬼物,白笙瞬间激动,他平稳着心情,一指指向了那名鬼物:“就是它,我看到的鬼修就是它!”
众人一拥而上,亮出法宝将那鬼物扣住,鬼物连连惨叫后退。
“等等,这鬼物的脸好假啊。”有人疑惑道。
没过多久,那鬼物在溪流边站定,它短手短脚,身量只到人的膝盖,跳到石块上,一把摘掉了面具。
竟然是只小木妖!
“你们修者可真坏,这法宝把我身上搞得好疼啊!”小木妖叉着腰,尖声尖气道:“我告诉你,我们少主早早与你们签订了协议预曦正立。,你们不能欺负我们小妖!”
小木妖痛骂着,而在场的修者都沉默了。
“呸,你们人类真不是好东西!”小木妖丢下一节小骨头,扬长而去。
而陆拓上前,捡起了这节漆黑的骨头。
其他人迷惑了:“陆拓,这小木妖是你找来的?”
“正是。”陆拓毫不掩饰地承认:“且这根骨头是我家珍藏的鬼骨,所以小妖身上才散发出鬼气。”
此话一处,聪明的人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白笙可信誓旦旦说这小木妖是鬼修啊,还是他亲眼见证过的。
“白笙,你在说谎!”有人不敢相信。
白笙慌乱,开口就要否认,可望着激愤的人群,却编不出个缘由来。
一位老者摇着头唏嘘:“白笙,你可是名真君啊,全修仙界不过寥寥几十人的真君之一,为何要撒谎?”
另一侧传来陆拓的怒吼:“自然是为了逃脱责任,明明是他决策失误,导致众人被魔息所污,可他偏要推到鬼主身上!”
“一位真君竟然出口成谎,真是可耻!”
“之前封印鬼主之事还找借口,看你这次怎么辩解!”
“白笙,枉我这般信任你,你竟然真是害了我弟弟的凶手!”
众人皆是难以置信,其中最为激动当属玄剑宗宗主。
“我从未怀疑过你,你竟然蒙骗我!”玄剑宗宗主怒斥着,不顾礼节,上前一把拽住白笙的衣衫:“走走走,我要找灵虚仙尊评评理!先是惹众人染上魔息,又骗大家寻找并不存在的鬼主,看他不将你逐出师门!”
“宗主、宗主!”白笙身侧的侍奉小童忙上前拦下。
一时间场面混乱,有人在劝,有人火上浇油,但都嚷嚷着要到清霄门评理。“白笙真君,我们也快扛不住了!咱们可不能丢脸丢到清霄门门口啊!”小童子急道。
白笙见状,咬了咬后牙槽,大喊一声:“好了!”
众人安静下来。
“是我的错,今日,我为大家磕头谢罪。”白笙双目环顾众人,一字一句道,说罢向后一退,双膝一弯,重重跪下。
“望大家原谅。”白笙弯下身,深深叩拜。
叩拜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自今日起,他的声明便是彻底废掉,不会有人再奉他为座上宾,也不会有人再尊称他为白笙真君。
而他若不跪,闹到清霄门,按门规处置的话,他极有可能被逐出师门,届时才是真正的绝境。
“早干什么去了。”陆拓嘀咕着。
瞧见这一幕,众人皆是满脸震惊,但目光由诧异转为不屑,即便身份远高于白笙,却也站在前面心安理得享受叩拜。
“若是早些承认道歉,倒也不用下跪。”
“就是,偏偏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这可是位真君啊,真丢脸。”
陆拓直接啐了一口唾沫,这几日他到处寻灵火,可真寻到的那一日,想到自己父亲的灵魂要被生生灼烧成灰烬,他就恨不得将白笙粉身碎骨!一刀捅死。
而白笙强忍着屈辱,正要起身,忽然陆拓见到了一人,直接在白笙头顶高喊着:
“白笙,鬼主一事,你似乎并没有向沈仙君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