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也
他被这群弟子设下的小陷阱扑倒,浑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而他只是起身拍拍土,面无表情。
家人被屠戮的噩耗令他的神经麻木,他不在乎外人的讥讽和嘲笑,心中犹如一滩死水,行将就木,唯一的执念是找到救命恩人。
小小的秦明彻起身走向竹林小院,推开院门,将师尊吩咐的书册放在桌上,拄着脸坐在了一旁,全然不顾浑身的脏污。
未几,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他声音感知有人来,正欲起身行礼,忽然被一双手扶住,那人将他揽在怀中,空气中满是青竹气息。
那人静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声,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手里。“以后旁人再欺负你,你就捏玉佩,它会释放灵力护着你。”那人轻声道。
他唇角动了动:“师尊,您保护我?”
“当然啦。”那人笑道。
他心中长久冰封的心口忽然一暖,仿佛一道春日柔和的日光映进了心间,他忽然想到,有人在护着自己。
他生来残缺,家人被屠,而一路坎坷的他终于遇到了令他心安的靠山,可以永远永远地护着他。
秦明彻站在春意盎然的小院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奇异的感觉,他正要走近,眼前的场景忽然天翻地覆,恍惚间,他站在了自己的婚房里。
他惊讶地望着一身的婚服,外头的柳斋在吵吵闹闹。
“这红灯笼要挂得高高的才喜庆!”
“你个笨的!快把合卺酒送进去。”
......
自己梦到了大婚的那一天?秦明彻震惊,他抬头,发现床头站着一个身着大红婚服之人,他缓缓走上前,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那人犹豫着转过身,是一张清越无双的面容。
秦明彻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他双手颤抖着,步步后退,本以为自己待沈怀君是师徒之情,可此刻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沈怀君,不仅仅是他的师尊,也是他心底最爱之人。
漆黑的深夜中,躺在床上的剑君缓缓睁眼,眼角流下一滴泪。
*
清晨,天光大好,墨砚寒悠悠睁开了双眸。
“好、好晕啊。”
“别动。”一只修长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拿来垫垫在身后:“先躺着。”
墨砚寒晃了晃脑袋,发现眼前人是沈怀君,沈怀君衣衫整齐,显然一晚没睡。
昨天......昨天他记得自己画驱鬼符,越画越顺手,最后不知怎地,一口热血涌到心间,忽然倒下。而如今自己的小腹里,竟然转着一颗金丹。
自己成了金丹期?
“可是哪里不舒服?”沈怀君看着少年像落水小猫儿般发蔫,关切道。
墨砚寒不开心:“才金丹境,我以为会升到仙君呢。”
仙君就可以和师尊双修了。
他想着甚是可惜,偷偷牵过沈怀君的白衣衣袖,抱紧了不肯撒手,眼里满是失落。
站在不远处的雪阁主:“......”
他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沈怀君也颇为诧异,反手揽住少年,笑了笑:“自然呢,这老天爷也太偏心了!”
“就是。”墨砚寒暗自嘀咕。
“厨房煮了四色小汤圆,甜腻腻的,想吃么?”沈怀君哄着。
可墨砚寒仍是不高兴,伸长了脖子趴在师尊肩头:“师尊喂我我就吃。”
沈怀君无奈:“好,你是病人,理应照顾。”
雪阁主眼睁睁地看着一向高傲的沈仙君接过白碗,一勺一勺地喂自家徒儿,偏那逆徒还挑剔,喊着不喜欢黄色的桂花汤圆。
这沈仙君脾气竟十分好,耐心地一颗颗将桂花汤圆挑出来。
雪阁主想了想,在沈怀君出去放碗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沈仙君,您太宠着这新徒儿了,你不怕他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沈仙君一怔,奇怪地反问:“他当初从毁仙池旁救了我,他还能生非分之想杀了我么?”
“我不是说这个啊!”雪阁主急了,正要说明,忽然想到了关于这少年的种种消息。
少年血眸,断秦明彻之剑,区区打斗便升至金丹,难道?
雪阁主回头望了少年一眼,仅仅一眼,那少年眸光凶狠恍若厉鬼,正死死盯着他,眼中闪过一道血光,他吓得当场腿软。
“对了砚寒,你为何忽然升到了金丹期?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么?”沈怀君终于想到了这个疑问。
这个时候,墨砚寒若是说自己不知道,那沈怀君真的要起疑了。
雪阁主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瞪着自己,眼神威胁。
“就、就也正常。”雪阁主被盯得浑身发抖,磕磕巴巴道。
沈怀君目光转向雪阁主,满脸疑惑。
“砚寒可能本就是金丹期,记忆被封闭了而已。”雪阁主身为全九州的话本供应商,编起瞎话来从善如流:“今日忽然记忆苏醒,所以成了金丹期,砚寒、砚寒身上有好多秘密啊哈哈哈哈哈。”
雪阁主呵呵笑着,一脸僵笑。
墨砚寒也配合地抱着头:“我的头好疼啊,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沈怀君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进屋护住少年:“咱们不去想,以前的事,一切随缘。”
墨砚寒可怜巴巴地哼唧了几声,又开始卖乖:“师尊,我还想吃小汤圆,不要黄色,桂花味的不好吃。”
沈怀君点头:“好,我去吩咐下人去煮。”
沈怀君前脚刚离开卧房,墨砚寒便变了脸色,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躺会软垫。
“你做得不错,本座欠你个人情。”墨砚寒幽幽道。
雪阁主瑟瑟发抖,附身作揖:“谢谢、谢谢大人。”
“高灵曜那档子破事,少告诉沈仙君,免得他劳心费神。”墨砚寒又道。
雪阁主弯着腰,头一直没敢抬起来:“这个自然。”
于是一连几天,沈怀君都没有接到关于高灵曜一事的进展,好在后来众人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沈怀君赶到时,众人已经将卧房团团围住。
“望雪境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前来,我们便拨了客房供客人居住,可这个房间的客人我们找不到。”雪阁主道:“后来小厮洒扫时,发现了一只金冠。”
白笙看了眼金冠,点点头:“我可以确定,这是高灵曜的物件。”
这位居住的客人正是高灵曜。
雪阁主正要再说,忽然在翻找的小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怎么了?”
众人齐齐向卧房看去,竟发现卧榻下面竟扯出个人来,这人通身碳黑,浑身仿佛被雷火烧过一般,面容可怖。
有心理脆弱的人,当场吓晕。
“这、这是高灵曜?”雪阁主指着尸体,不敢相信,堂堂高家嫡子,灵曜真君,在望雪境被烧死了?
可高陵面容阴沉:“不,高灵曜的本命灵灯还燃着。”
“那便是高灵曜用孪镜复制的替身了。”花蕤叹道:“看来高灵曜被魔族胁迫的猜想不成立,的确是他自己拿走了孪镜且使用,不过这替身是怎么回事?为何浑身烧焦,像是被天雷劈了?”
此话一出,高陵的面容变得异常难看,其实大家也能理解,高家毕竟是名门望族,未来家主和魔族勾结,不仅是丢脸,还会影响高家的声望。
可奇怪的是,高陵之前尚且能克制自己,而焦黑的尸体被拖出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黑。
“高灵曜在搞什么啊。”白笙皱着眉头抱怨。
而高陵猛然转身,张口便骂:“你还敢抱怨!你身为师尊,平日里怎么教导徒儿的?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坏了!”
白笙垂下头,不敢反驳。
高陵仍不解气,讥讽道:“听闻白笙真君强抢沈仙君功劳,又大肆散播谣言搞得凤城乌烟瘴气,想来你徒有虚名,本就是个伪君子吧!”
白笙惊诧:“仙尊请慎言!”
“慎言?若不是看在灵虚仙尊的面子上,我现在想把你拖出去打一顿!”高陵吼道。
白笙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撞上栏杆。
他也不知道事情莫名其妙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妙如仙尊当场辱骂,根本不给他面子。
他忽然想起了紫雾灯的话,这世间没有白白得来的成就,自己占着高灵曜师尊的名号,享受盛名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风险。
若高灵曜真与魔族勾结,自己不也被怀疑?
白笙心里乱成一团,跌跌撞撞回了卧房,独自在窗前呆坐了半日后,拿出了紫雾灯。
紫雾灯见状冷笑一声:“怎地?高灵曜出事了?现在知道害怕了?”
白笙一脸紧张:“高灵曜十有八九是和魔族勾结了,今天高陵暴怒,估计作为父亲,他猜到自己儿子做了丑事。”
“高家当年为反抗魔帝几乎全族覆灭,如今嫡子勾结魔族,真真是丢脸。”紫雾灯啧啧感慨着,瞧见心惊胆战的白笙:“怎么?你怕了?”
“我能不怕么!我可是他的师尊!”白笙恼火道。
高灵曜被抓到审判后,第一个被拉出来责问的人就是他!
紫雾灯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他师尊,但两百年前,你可不是他师尊,何况高灵曜总向沈怀君那里跑。”
白笙意识到什么:“所以?”
紫雾灯悠悠道:“我听清霄山的小童子说,高灵曜可写了不少请求沈怀君原谅的信件,但都搁在书房里,不如把信件拿来塞到那间客房里?”
白笙细细一想,顿时面露喜色:“对呀,可以让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沈怀君身上!”
“况且大家会研究信件内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你!”
“哎呀呀,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白笙得意洋洋地想着对策,紫雾灯也在哈哈大笑,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看在眼里。
老人佝偻着后背,浑身围满了破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双眼向门缝中死死盯了一眼,转身离去。
而不远处的沈怀君正在听戏,他带着少年要了雅座,喝茶品戏。
望雪境的戏院常常会演最近流行的话本,今日这出戏是负心郎求原谅,几句唱词咿咿呀呀,唱得在场人无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