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笼中月
“过年三倍工资。”
肖嘉映筷子停顿了好几秒:“有必要挣那个钱吗?”
“不想再用你的钱。”
谈默说这句话有划清界限的意思,肖嘉映不是完全听不出来。
离开时他说不用送了。
一起等电梯,进电梯,出电梯。
“谈默,我对你有点失望。”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肖嘉映轻轻地说。
“就因为我不留下过年?”
“还是因为我不想用你的钱,想独立。”
肖嘉映手指攥紧掌心,艰难地摇了摇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在哪过年是你的自由,况且我过几天就回老家。”
谈默淡淡地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他走出单元楼,肖嘉映没有跟出去,又回去等电梯。
电梯来了,走进去。
没按楼层。肖嘉映蹲在里面弓着背,身体轻微发着抖。
过了一分钟,也许两分钟。
梯门蓦地又打开。
以为是楼里的其他人,他背身站起来,结果是谈默去而复返。
“我忘了拿手机。”谈默问,“你怎么了?”
肖嘉映没法开口说话。
过了几秒钟再抬头,发现谈默已经转过身去按电梯。
背对着自己,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要纸么。”
肖嘉映忍着不发一语,快步到家,把自己关进卫生间。
外面的门开了又关。
谈默也许等了他一会儿,也许没有。或者因为没等到,或者因为想让肖嘉映继续对自己失望下去,所以无声无息地走了。
第39章 哥给你
火车是通宵卧铺,第二天一早才到。
大学城在郊区,地铁转公交再转公交,辗转要一个半小时。
谈默没有立刻回校。
他几乎不住宿舍,因为不分昼夜在挣钱。
靠着比别人多的社会经历,白天没有课的时候他在餐厅当小时工,晚上再去大学城附近的网吧值夜。
一周有五个晚上他会睡在外面,早上回去上学常常赶不及。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他只说自己无父无母,需要钱生活,班主任除了帮他申请贫困补助之外也拿他无可奈何。
寒假的大学城很萧条,网吧生意惨淡。
“没什么事趁早回家过年吧,别在我这儿耗着了,再耗我也不能多给你钱。”
知道老板的难处,谈默没说什么,提起背包走出去,“我年后再来。”
“等等!”
老板给了他一个红包。
“你也别嫌少,是个意思,大家都不容易。”
三十块钱够他两天的伙食费。
“谢谢老板。”
夜色下他拉紧拉链,独自往回走。到校门口附近,三个男的从暗处拦截他。
“曹世贵是你爹吧?”
谈默的眼睛抬起来,冷冷的眸。
“他跟我没关系。”
“地址是你老子给我们的,照片是你老子发的,当我们瞎?”对方狠狠指着他的鸭舌帽,“就是你,眼睛上面有道疤!你老子让我们找你拿钱。”
他深深地吸了口冷空气,肺里凉得透彻。
“是他欠你们的钱,我不欠,凭什么让我替他还。”
“不想还?问问你爹同不同意。”
拨通电话,手机扔给他。
曹世贵在那头喊得撕心裂肺:“儿子,谈默,算爸求你了,有多少给他们多少,他们要砍我的脚,还要、还要拿竹签穿我的耳朵!”
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谈默没有丝毫动容,只低声说:“死了再通知我给你收尸。”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爸答应你下回再也不敢了,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别、别……”曹世贵被吓破了胆,嗓音撕扯地恳求,“儿子,别把爸往绝路上逼,不管多少先给他们,先€€€€”
“那是我的钱!”
压抑到极点,谈默的情绪骤然爆发。他下颌绷紧,太阳穴下两道青筋一路蜿蜒到耳际,颈部血管像要割破皮肤那样凸出来。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钱,那是我通宵值班挣出来的,是我吃饭的钱,是我活命的钱,到底谁把谁往绝路上逼?”
曹世贵在那边嚎叫,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随便你们把他怎么样,”他面如死灰地咬紧牙,“他不是我爸。”
放高利贷的哪有人性可言,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放过他。幸好,一名年轻的代课老师留校过年,经过那里帮了他。
谈默的手擦伤了,其他地方没怎么样。
他这双手多灾多难,一年前长的冻疮没愈合,骨节上到处是像瘤一样的包,胳膊上还有机器锯齿留下的疤。
对方是女老师,尤其看不得这种。
校医务室放假没人值班,老师赶紧把人送到最近的诊所。看他伤势不重又没带钱,诊所医生起初还不太愿意处理,好在有人作保。
“我姓宋,叫我宋老师就行。医药费我先帮你垫上。”
“那些人是混社会的?你哪个系的,怎么会跟他们有来往。”
“大过年的为什么没回家?”
谈默低着头。
白大褂让他脱掉外套,把袖子卷起来。宋老师盯着他,倒吸了一口气:“现在是二月份,你就穿这么点儿?”
薄得像纸皮的毛衣,棉絮稀薄的棉袄。
“是不是家里特别困难。”
“我有衣服。”谈默说。
“那为什么不多穿?”
因为就那几件,很珍贵,穿坏了就没有了。以后肖嘉映不会再给他买,他想留作纪念。
照顾贫困生的自尊心,当老师的没有再追问。
“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说吧。”
“谈默。”
“你就是谈默?上个月见义勇为救了我们系两个学生的是不是你。”
新闻系的一对情侣,在学校附近的风情街遇到偷手机的。男生穷追不舍,被小偷同伙当场捅伤,女生追过去,后背也挨了一刀。
如果不是一个上夜班的男生恰巧经过,又没有袖手旁观,或许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宋老师记得其他人说过,救人的是个大一学生,姓谈,叫谈默。
“他们伤势好多了,等出了院说不定两个人要一起谢你。”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这个学生看,感觉对方并不引以为荣,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他黑眼圈很重,一看就经常熬夜。坐在那里,腰塌着,背有点驼。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一部过时的手机,好像想给谁打电话,但又下不了决心。
“要不要通知你家里人?”
谈默静默了几秒。
“不想他们担心?”
他终于喉结微动,嗯了声。
离开之前宋老师问清学号、专业,出于善心表示要帮忙他:“生活方面有困难要跟学校讲,学校会尽可能帮你减负,并且也会保护你的隐私。而且怎么没人帮你申请见义勇为表彰?这么难得的行为,不应该被埋没才对。”
“谢谢宋老师,”他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不用表彰了。”
老师走了。
白大褂进来:“同学,要不要买点止疼药?”
谈默穿上外套:“不用了,我没钱。”
况且止疼药也不起效果。
因为马上就是除夕。
除夕怎么算也不是开心的日子。
肖嘉映一直以为这天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例外,是他们应该在一起度过的24小时,结果事实证明只有他自己这么想。
不过他还是一样过年。
隆冬时节,马路旁的行道树只剩枯树,叶子早就掉光了。
肖嘉映试着给刘惠打电话,没打通,他知道这里与现实并不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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