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前所未有的震惊过后,白清波定了定神,将乌善小到路边,安慰道:“乐观的想,也许还有活路,也不是上了斩妖台就一定会死。”他望进那双通红的泪眼,左右一瞄,压低声音:“那个男人就毫发无损,然后进了八卦炉,也没事。”
听完好友的安慰,乌善小愈发绝望,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肠子里,哀怨道:“想什么呢,世上有几人像他那么厉害?”
“抱歉,我只是想说,相信奇迹会发生。我都能中彩票,狼兄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夜晚,让秋日干燥的风变得清润舒适。乌善小在嘈杂的街边呆坐许久,思绪逐渐沉静。哭,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耽误时间。最初的无助感淡去,他买了点东西吃,开始思考对策。
首要的,是知道温寒的去向。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找到老公。他忽然想到,也许柯道长会有内部消息。那少年在山上思过,可能会从师兄弟的口中听到什么。毕竟,总局要逮捕私逃者,大概会和本地的分局打招呼,要求协作。
他说出想法,好友立刻同意,接着从口袋拿出柯道长给的符咒:“我们现在就动身去玉神观。这几张符,我一直带在身上,总是想去找他。但我胆子小,怕又惹出什么事来。”
“我自己去吧?”乌善小忧心道,“万一你被柯道长的大师兄撞个正着,又会被他污蔑,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他倒也没有污蔑我。”白清波那婴儿肥的脸蛋儿微微羞红,饶了挠头,“我还是陪着你吧,遇到什么事,俩人总比一人强。”
乌善小捏住对方的脸笑了笑。
他们乘地铁前往浅山岭风景区,出站后又蹬了会儿自行车。夜色深重,景区各常规入口早已关闭。二人绕路进山,借着月色在及膝的茅草间穿梭攀爬。四下虫鸣声声,溪涧旁浮着淡淡的雾气,如纱巾般披在碎石和草地,随风聚散。
乌善小的思绪也随之飘忽起来,回想那次露营之旅,他骑在巨狼背上,任由对方驮着自己翻山越岭。恋人回头对他说:我爱你。他感到自己被浓浓的爱意包裹,不是神仙,却比神仙还快活。
在未开发地带行进片刻,他们踏上石板山路。对乌善小而言,直接飞去玉神观更快捷,但那样就会导致裸奔。夜间不能乘索道,他们上山下山又上山,才来到玉神观的山门。
夜幕下,宫观一片沉寂,肃穆的香火气萦绕在半空。他们依照柯道长所说,来到东墙外大约中间的位置,爬上一棵大树。白清波用纸币叠了一架小巧的纸飞机,将符纸贴在机翼,然后轻轻投掷出去。
它借着风势,轻盈地飞跃围墙,飘飘悠悠飞向最近的一排屋舍,撞上其中一扇雕花仿古窗,而后无声落地。
很快,窗边的木门悄然开启,闪出一张清秀的脸。他左右看看,而后迈出门槛,捡起纸飞机,微微猫着腰,赤脚朝围墙跑来。
树上的二人跳下来,到墙边等候。白清波轻声呼唤:“柯学家,我在这!”
“嘘,我来了。”一道人影从内窜上墙头,又迅捷地跃下,位置找得很准,差点直接骑在白清波头上。落了地,少年未语脸先红,光着的脚抠着草地。
他身披道袍,里面却是印有卡通人物的儿童睡衣。见二人都盯着他的睡衣,他紧了紧道袍的衣衽,对白清波嘟囔:“不是说尽量别来吗?”
他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是欢喜的,“我手机被没收了,我找到个小时候玩的电话手表,但连不上网。等我琢磨一下,搞定了就能跟你联系了。”
“还有二十多天,挺一挺就过去了。”白清波靠近少年,轻轻牵住那因每日抄经而微微肿胀的右手,又借月色端详对方的脸,“你脸瘦了。”
“你脸胖了。”
白清波微微瞪眼,说起正题:“不扯淡了。小小遇见了棘手事,他老公丢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丢了?”柯道长不可思议地皱眉,“被拐卖了?我知道现在有不少偷狗的,没听过偷狼的。”
“他触犯了天条。”乌善小上前两步,轻轻开口。在少年错愕的目光中,他讲出前因后果。对方默默听完,说没有听说任何消息,又借他的手机登录管理局的系统,也没有新闻或通缉令。
“连你也不知道,那他会去哪呢,我的臭狗狗跑哪去了……”乌善小迷茫地环顾黑黢黢的山林,渴望能听见一声嗥叫,指引他找回心上人。原以为,能从柯道长口中打听到什么,现在希望落了空。
“真是个狠人,为了爱情连命都豁出去了。”柯道长摇着头,脸上写满敬佩和叹服,猜测道:“会不会是躲起来避风头了?”
乌善小不这样认为,说:“那样他一定会告诉我,他不舍得我提心吊胆。”
他沉思着,目光由迷茫转为坚定。听说浅山分局那座小院的地下室是监牢,有好几层,短期拘留或等着移送镇妖塔的犯罪嫌疑妖都拘押在那,他决定先去那探查,没有收获就去两界城的集团总部大厦打听消息。
听了他的想法,柯道长毫不犹豫道:“那地方不安全,我带你进去,等我回去换身衣服。”随后就攀上墙头。
乌善小心口发热,感激地仰望少年:“这样不会违反规定吗?”
“不差这一次了。自从认识你们两个,我违反的规定还少吗?”对方翻回墙内,片刻又翻出来,已经换回常服,身后是常背的黑色双肩包,像跳墙逃课溜出去上网的高中生。
下山后,他们朝附近的旅店借了辆三轮小摩托,由柯道长驾驶,乌善小和白清波如左右护法般坐镇狭小的敞篷车厢。由于转向灯失灵,左转弯时乌善小抬左手,右转弯时白清波抬右手。
作为清修之人,柯道长开车却十分狂野,有几次转弯时外侧轮子都离地了,吓得白清波哇哇大叫:“慢点慢点!三轮车不能漂移!”
乌善小也说:“虽然我很急,但还是安全为主。”
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市区,到达浅山分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也是值班人员最困乏的时候。柯道长停下三轮,潇洒地抬腿下车,长腿朝后一扫,直接把白清波也踢了下去,一头栽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找到了老公的下落
第154章 蛛丝马迹
白清波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说:“我没事,办正事要紧。”
“抱歉。”柯道长心疼地拂去他头上的尘土,看向乌善小,指了指自己卫衣口袋:“进来。”
后者点点头,倏然现出本象,从衣服堆里钻出,轻巧地飞入对方的口袋。他调整姿态,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灵动地四处张望。
“你在外面等着,别乱跑。”柯道长拍拍白清波的肩,把兜里的乌善小往里揣了揣,叫他先别露头。
“把我也带着,这附近太荒凉了,我一个人害怕。”白清波也变回白鹅,张着翅膀微微撒娇恳求。柯道长没办法,只好把他塞进背包,拉链留了个小口透气。
兜里揣着鸟,包里塞着鹅,仿佛进城赶集般,柯道长快步走进办公楼,径直下楼前往地下室。值班室里昏昏欲睡的男人愣了一下,将头探出小窗叫住他:“柯师弟,你不是回山上了吗?”
“师父派我来看看,你别多问。”他面色如常目不斜视,脚步丝毫没有放缓,果然把对方给唬住了,男人没再多问,倚回桌旁继续打瞌睡。
步入地下室,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冲面而来,夹杂着坟墓般压抑腐朽的气味。共有五层,没有电梯,层层布设结界。每层的走廊都装有铁门,用特定符咒才能开门。
柯道长朝管理员要来记录簿,上面显示,近三天都没有妖怪进出,对方也说没有新来的。他问:“昨晚有什么事发生吗?”对方却说:“昨晚没人当值,大师兄给大家放了假。”
柯道长将本子还回去,沿走廊巡视。
乌善小悄悄探出头,随着少年的脚步巡睃。走廊很宽,但天花板略显低矮,一根根明亮晃眼的白炽灯整齐排布,两旁的监舍里即使不开灯也亮如白昼。
都是窄小的单人间,铁门、铁栅栏窗,大部分空着。柯道长小声说,负一层拘押着几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温寒定然不在这。乌善小还是请他慢些走,抻着脖子一间间找过去。
听见脚步声,有个在押的妖怪醒了,瘦削的脸趴在栅栏窗边,阴阳怪气地嬉笑:“这位道长真俊俏啊,看着面善,给支烟抽好不?我可真冤,想掏东西,结果不小心把手伸进别人口袋了。望月巷总是人挤人,我没注意嘛。”
柯道长止步,斜眼打量他:“你睡觉很轻嘛。”
“嘿嘿,我属夜猫子的。”
“这两天,听到什么动静了吗?”柯道长顺势问道,“比如,楼梯上有什么异响。”他这样问,是因为判断温寒不会束手就擒,假如曾来过这里,必然会闹出动静。
“给支烟抽嘛,道长。”对方谄媚一笑,将手伸出栅栏。
“痛快点,明天给你一包,我说话算话。”
那妖怪想了想,说:“昨天半夜,有几个人下楼去了。过了一阵子,他们把什么东西拖上来了,好像很沉,我听见麻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又听见有车开走。”
“你觉得那是什么?”柯道长追问。
“也许是狗吧,我听见它在呜呜的叫唤,应该是受伤了。”
仿佛一桶冰水浇在胸口,乌善小的心瞬间凉了下去,僵硬地窝在柯道长的口袋里。那是他的十郎,一定是。
“没事了,赶快睡觉。”柯道长敲了下栅栏。他走回楼梯准备离开,兜里的小鸟却跳了出来,穿过楼梯之间的缝隙,径自冲向地下室底层。
“快回来,他不在那!小心结界!”柯道长急得猛拍扶手,飞速追下去,每步迈三四级台阶。背包里的白鹅探出头,修长的脖颈随着拐弯时惯性摇摆,嘟囔道:“我,我可以出来吗?我晕车了。”
乌善小一路俯冲到最底层,收敛羽翼,停落在楼梯扶手。他知道温寒不在,但还是要逐层找一找,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以此推断温寒被车载到哪去了。
他扫了一圈,管理员正趴在楼梯口的小桌呼呼大睡,腿上滴落了一滩口水。他抖抖翅膀,刚要飞进走廊的铁门,忽然想起有结界,于是乖乖等柯道长来开门。
急促的脚步和开门声惊醒了管理员,见是同门,对方打了个招呼,将头枕在椅背,改为仰睡。
这里是负5层,那种阴寒的潮气几乎能顺着毛孔渗到骨头里。继续朝下走,穿过隧道,乘坐电梯一路向下,能抵达通往两界城的地下渡口,以便向镇妖塔转移犯人。
除了重刑犯的监舍,本层还有禁闭室和审讯室。不过,此刻全都空着。乌善小跃上柯道长肩头,透过审讯室门上的小窗向内观察。
陈设很简单,四面白墙爬满斑驳霉斑,墙角有个白色洗手池和一张木板单人床。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中间,摆着一张大铁桌,几把椅子和铁质审讯椅。乌善小请柯道长打开审讯室的门,刚飞进去,他的心就猛然抽痛了一下。
他嗅到了温寒常用的古龙水气息。它的后调绵长,是清爽干净的木质感,与阴冷的地下室格格不入。令他心悸的是,这气息里夹杂着血腥味。
不,不会的,他的十郎一定没事的……
乌善小惶然地上下翻飞,在墙边看见几绺灰黑色毛发,和两把半米长的大铁钩。钩尖锐利无比,裹满了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森森寒意。他落在一旁,颤声问:“这,这是干什么用的?”
柯道长咬了下嘴唇,犹豫着说:“捉妖时,遇到不顺从的,用这东西穿了琵琶骨,就施展不出能耐和力气了。”
乌善小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疼痛蔓延全身,几乎无法呼吸。他变回人身,赤身跪在地上,把散落的狼毛捧在手心,贴在脸颊,又紧紧抱住那对冰冷的血色铁钩,心也被钩得鲜血淋漓。
“那得多疼啊,臭狗狗。”他流着泪喃喃道,“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他粗暴地抹去泪水,目光由哀伤转为刚强。
柯道长身后的背包里,大白鹅连连倒吸凉气:“你们这些臭道士,嘴里说着尊重妖仙,不可以说‘妖孽’这种歧视用语什么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下手却这么狠!”
“我没干过,我下不去手。”柯道长轻声辩解,走近呆跪在地的乌善小,“按理说,温十既然是触犯天条,该坐船转移到两界城去受审才对,但他却被车给拉走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我闻到了他的味道,这里一定有他的衣物,我要带回去。”乌善小继续扫视这间审讯室,目光落在铁桌下的垃圾桶,看见桶盖边露出一小截扁扁的条状物,约寸许宽。
腰带,是他送给温寒的腰带!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掀开盖子,把垃圾桶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断成几截的腰带,破碎的衬衫……应该是现出原形时撑破的。
乌善小将恋人的衣物裹成一团抱在怀里,柯道长制止了他:“你不能拿走,不然就会知道你来过,可能会惹出麻烦。”他怔住了,旋即明白这话没错。他恋恋不舍地把衣物塞回垃圾桶,又将散落在地的废纸团收拢。
忽然,他心念一动,将这些废纸一一展开阅览。
材料领用单,办公用品采购清单,一张几乎空白的“移交通知”,只在名头下手写了“现将”两个字,因沾染了一点血迹而废弃……他盯住这张通知单,一个冰冷的猜想,如死鱼般浮现在脑海。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他回手将这张揉皱的废纸亮在柯道长眼前:“看看这个格式,觉得眼熟吗?有没有在哪见过?”
少年蹙眉思索,微微眯起眼。
乌善小嘴唇哆嗦,压抑着心痛,轻声提醒:“跟动物园有关,是吗?”
“没错!”柯道长双目一瞪,“我想起来了,将妖怪移交给动物园里工作的师兄时,会用到这种‘移交通知’!去年,送可怜的姬飞飞去动物园时,我就拿着大师兄写的这个东西!他年纪大了,用不惯打印机,就常常直接手写。”
乌善小闭起眼,缓缓舒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堵回去。好在,他知道了十郎的下落,也知道对方还活着。他捶了捶闷痛的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着片缕,慌忙再度变回喜鹊,躲进柯道长的口袋里。
离开浅山分局的小院,乌善小跟好友和柯道长道了谢,盘旋在半空说了句“你们先回吧”,便迅疾地飞入夜色,直奔浅山岭方向而去。
他奋力挥动双翼,一路飞进动物园,俯瞰寻觅片刻,找到名为“王者部落”的猛兽区。
整片场地依原有的山谷而建,围出狮、虎、熊、狼四大散养区域。两侧是光秃绝壁,正中一条观光栈道凌空而过,让人们能从几米高处睥睨这些山林草原间的王者。
或者说,曾经的王者。
几只日间睡得太足的狮子和老虎在兜着圈子漫步,肌肉因疏于锻炼而微微松弛,耷拉在骨头上。母熊窝在浅浅的人造山洞里酣睡,两只熊崽一左一右,紧紧拱在妈妈身边。
乌善小知道她,大概十年前被关进来的。她的孩子们在动物园出生,以为世界就这么大,因此无忧无虑。可她不同,她见过更大的世界。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预告:风吹草动纷扬处,爱人相遇倾心语。
第155章 等着我
乌善小飞到“野狼谷”,二十来只大小不一的森林狼三三两两睡在一起。现在气温适宜,待天冷时,它们就会去角落的圈舍过夜。
他一眼就看见卧在银杏树下的巨狼,正默默舔舐两侧肩胛处皮毛的血污。皎洁月色披在它身上,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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