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卿瑶
现在大权落到裴辞冰手上,林故渊又日复一日地跪在那里,堆积如山的账务便更加令人烦躁,于闻洲本就对现在天水台现状心痛不已,倒不如一个人躲在里面理账,倒还清净。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书柜上抵屋顶,分门别类地记载着天水台所有的账务往来,卖了几株灵药、收了几只灵宠都有专门记载,桌案上还摊着几卷没处理完的账本,墨迹未干,一看就是还等着人要再批再改。
于闻洲让宋怀顾稍等,自己噔噔噔跑进了书柜里头不知去找什么了。
未几,他拎着一卷账簿走了出来。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宋公子,你自己看吧。”他捏了捏那卷书,递给宋怀顾之前又犹豫了一下,“但是,宋公子,我一直觉得你对大师兄是一片真心。种种原因,让三年前的你那么狠心离开了,三年后,无论发生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他。”
宋怀顾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郑重许诺:“好。”
于闻洲将账簿递给他。
说是账簿,其实就是天水台多了些“东西”,于闻洲当时登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太久翻账本眼花了,直到看见裴辞冰那副冰冷如霜的模样,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做了。
宋怀顾翻开第一页,手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仙灵草化妖,化形年一。”
“百合化妖,化形年二。”
“青蛇化妖,化形年五。”
“……”
宋怀顾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脸色越翻越难看,于闻洲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终于一本翻到了头,宋怀顾右手压在账本的最后一页,没再动作。
于闻洲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宋公子,我发誓,这些妖灵带回天水台是带回来了,但……但宗主应该还没做什么,一切尚且来得及,宋公子……”
宋怀顾定定地瞧着他,突然将手一抬:“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宋公子,人不能一错再错啊。”于闻洲带上了哭腔,“现在的宗主谁敢劝?谁能劝?再这样下去,他不仅要被灵戒仙宫责罚,天水台也要完了!宋公子,我没人能信了,我告诉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将天水台送上绝路;这一本账本落在灵戒仙宫手里,我们就都要死了。我想求求你,求求你帮我们劝一劝他吧。”
“宋公子,你也在意的不是吗?你在意宗主,也在意这些无辜的小生命,公子,我求求你了,公子!”
他几乎双膝一软要跪下来,那一刻,巨大的无力感和压抑太久后的迸发感席卷了他,于闻洲泣不成声。他和裴辞冰从小一起长大,看着他鲜衣怒马、看着他意气风发,又看着他性情大变,变成如今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他难过极了。
还有谁能救救他,谁能来拉一拉他,不要让他再往那无垠黑暗里去了。
只有宋怀顾。
他抓着宋怀顾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半晌,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讶异抬头,宋怀顾只是淡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于闻洲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知道什么了?
他知道为什么姜昭越会让他去豫州荆州交接去看看,他知道为什么姜昭越有恃无恐,因为姜昭越早已明白,裴辞冰踩到了宋怀顾的底线。
视生命如草芥,让那些弱小的生灵无家可归、无人可依,裴辞冰当时应该是恨极了宋怀顾吧,才会将怒火转移到这些无辜的生命上,将它们一个个抓回天水台,不仅背叛了修真界的原则,更是背叛了原来的自己。
“请你帮我把传音符交给唐梨姑娘,其余的,让我来处理就好。”宋怀顾翻看了两下那账本,更像是无助时无意识地翻弄,“收好了,别被外人瞧见。”
于闻洲接过来,讷讷点头。
宋怀顾像是已经很疲惫了,转身慢慢向外走去,他的脚步听起来如有千钧之重,每一步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向提拔的后背都显得有些颓然。
“裴辞冰……”他忽然问于闻洲,“……一般间隔多久会去……处理妖灵相关的事?”
“一般、一般没什么定数。”于闻洲看着他眼角尚未干涸的痕迹,有点后悔让宋怀顾看到这一切,“要不……”
“下一次,下一次他再去,劳你告知我一声。”宋怀顾颔首道,“多谢你,闻洲。”
“你……你可有什么办法?”
宋怀顾没有回答,或许是没听见,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跟于闻洲讲明。日头高照,夏风燥热,吹过面颊的时候却因那尚未干涸的泪痕而带起一阵凉意,宋怀顾抓了抓自己的衣袖。
早知如此。
可惜从来没有早知如此这个机会。
他只流了那么一滴泪而已,像是祭奠,又像是追悔,如果非要形容一句,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终静默。
*
裴辞冰深夜才回来,宋怀顾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合衣躺在床上,他听见裴辞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动静,听见他噼里啪啦地甩掉外袍,带着一身寒意就掀开被子往里钻。
宋怀顾动都不动,任由他贴进来,将自己搂紧了。
察觉到他呼吸的不同,裴辞冰贴着他的耳朵:“哟,难得,没睡啊。”
宋怀顾没出声。
于是裴辞冰就主动去咬他的耳坠子:“干什么?装听不见?你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我可有数得很,还不说话是吗?那我可沿着你这耳坠子往上咬了。”
他将紫色的水滴形灵识叼在唇齿间,用一点一点地将细细的耳坠链子绕住,他的唇像是一条沿着耳坠游走的小蛇,吐着信子打着圈儿地攀上来,然后张口,小口小口地啄咬宋怀顾的耳垂。
宋怀顾终于开了口:“这坠子是你送我的。”
裴辞冰的吐息已经拂到了他的耳根:“嗯?我知道啊。”
“你就这么作践它。”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呼吸在他颈侧停下了。
裴辞冰一定会生气,宋怀顾闭着眼睛默默地想。
果然,他一把掀了松软的被褥,长腿一跨骑在宋怀顾身上,一只手如铁钳一样攥住了宋怀顾的脸颊。
“作践?什么叫作践?这就叫作践?”裴辞冰怒不可遏,“宋怀顾,你就非要给我招不痛快是吗?!你看着我说话!!!”
宋怀顾终于睁开了眼睛。
裴辞冰一怔,连力道都松懈了几分。
他原来见过很多情绪下宋怀顾的眼睛,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狡黠的、心疼的……唯独这种眼神是第一次出现在宋怀顾的眼睛里。
淡淡的紫色连绵成雾,带着委屈和伤心,却又有一股恨意缠绵得绕在其中,说不准到底是对着裴辞冰还是他自己。
世上会有一种缠绵的恨意吗?
裴辞冰被自己的形容吓了一跳。
宋怀顾坐起来,手指勾在裴辞冰有些松垮的衣领上,两个人几乎呼吸可闻,他问道:“难道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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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诉衷情(一)
◎“今次,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裴辞冰对上他探究的眼睛, 偏了偏头,是个要接吻的动作:“在你眼里,我靠近你、碰你、摸你,就是作践是吗?”
他猝然伸手, 捏住宋怀顾的肩膀往前一压, 宋怀顾就不得不扑进他的怀里, 双手撑在他身后的被褥上,下巴顶在他胸口。
“在你心里,除了作践、侮辱、嘲讽,现在还有什么别的词吗?”裴辞冰狎昵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比,“给你个机会全都说出来,我听着。”
宋怀顾不语, 眼神轻轻垂着,像是蕴藏了无边的难过和苦楚。
“不说, 那睡觉。”他捏着宋怀顾的下巴抬起来, 宋怀顾是真的瘦了很多, 脸色浮着一层不健康的白,远不如三年前在温定兰屋子前揍他那般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为了温棠你连命都能不要,也是,他是你的家人,有温定兰的临终托孤, 又你从小看他长到大的情意,你这哥哥当得真合格, 温定兰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宋怀顾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裴辞冰长腿一伸, 双手交叠在脑后闭上眼睛。
“哦, 又提到温定兰了,是不是又想揍我。随意吧,就你现在那些力气,我一只手就能按住你,所以你最好拿些武器,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动手,这样一刀毙命,你也能逃离天水台了。”
“裴辞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狼心狗肺。”宋怀顾眼睛红红的,很生气地斜睨过来,“我若是想害你,三年前我带走幽兰,尘归尘土归土,你早就死在了那片湖水里。”
裴辞冰睁开眼,眼里讽刺的神情遮都遮不住:“所以,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静默。
剑拔弩张的对视终究以宋怀顾目光的别开而结束,裴辞冰压抑住那股翻滚的火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同床异梦。宋怀顾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
他们会在一起撕咬,恨不得把对方咬得血肉模糊,可真提起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又会生出一股彻头彻尾的悲凉和难过,那感觉像是三九天的冰雪,一寸一寸地将血脉冻住,遍体生寒,只留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辛酸。
他之前就说过,他和裴辞冰之间是笔烂账,当都动了真情的时候,这笔账就彻底算不明白了。
次日清晨,宋怀顾醒来的时候裴辞冰已经走了,这次这人没有大清早上起来闹他,非要在他唇角咬一口再走,于是宋怀顾难得有个好眠。
吃过早饭,于闻洲来了。
“宋公子。”于闻洲在天水台的地位仅次于裴辞冰和林故渊,就算现在裴辞冰对谁都带了几分防备和疏离,但于闻洲一直是他最能放心的那一个,毕竟是打小长起来的交情,是以一路过来没有人敢拦着他。
“昨晚连夜送到万妖城,这是唐梨姑娘的回信,没敢耽误,给你送过来了。”于闻洲将传音符交给他,“还有,捕捉妖灵那边最近仿佛是出了些问题,我看宗主的打算,一连几日都是带着几个跟惯了他的小弟子去处理。”
宋怀顾将传音符点在耳畔,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几天都是吗?”
“都是,只是宋公子,你最好还是跟我商量商量。我昨天去找唐梨姑娘的时候,听她说,你最近的身子不大好。既然如此,更不要和宗主硬碰硬。”于闻洲压低了嗓音,“宗主应该已经破了金丹后期了。”
传音符做了秘文,仅宋怀顾一人能听见,是以于闻洲也不知道唐梨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眉宇间的阴翳散去了些许,随即抬眸。
“金丹后期?”
于闻洲点点头:“嗯。”
当年为了救他,裴辞冰顺嘴诓那狼妖的,居然真的成了真。
宋怀顾漫不经心地想着,用手拍了拍于闻洲的肩膀:“今天你没跟我说什么,我们没见过。”
于闻洲当即明白:“宋公子……”
“你不用管了。”
话音未落,只见宋怀顾双手结出一道复杂的印记,再度张开,一把赫赫长.枪跃然握于掌心,他足尖一点,一道清丽的紫色流光瞬间划过天水台的苍穹,登时引起了不小的惊呼。
“什么东西?!”
“那不是宗主房间的方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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