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卿瑶
“裴哥！这里！”于闻洲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粽子，抽着凉气跑过去，“喏，给你带的份儿，一共四只呢，方才小关他们眼尖瞧见了要抢，我横拦竖挡着没让，够意思吧。”
裴辞冰提起来看了看：“嗯，非常够意思。”
说完他抬脚就要走，于闻洲惑了，小跑两步跟上。
“裴哥你干什么去啊？马上江边开始赛龙舟了，我和林哥特意让小关他们占了个好位子，一起去呗。你不每年都最爱看了吗？”
裴辞冰步履一顿：“你连个粽子都不肯给人家，还好意思让人家给你占位置？”
“……我这不是孝敬你呢吗，你可不能让我两边不当人啊。”
裴辞冰勾了勾唇角，反手从灵囊里拎出了一包糖块：“知道，这不逗你呢。拿着跟小关他们分去吧，我还有事，要找人。”
“找人？你找谁啊。”
裴辞冰目光逡巡了一圈，在某个位置蓦地停住，下巴一抬：“喏，那里。”
闻讯而来的林故渊和于闻洲一起转过头，只看到了一颗颗黑溜溜的圆脑袋。
“……什么都没有啊？”
裴辞冰大手一摆：“所以说你俩眼神不好，就这眼睛能分得清哪支队伍获胜吗？赶紧去找个好点的位置看龙舟吧。”
他提着那一提溜粽子三步并两步钻进人群里，拨开层层叠叠的人，只见宋怀顾正在一家小摊前垂眸看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裴辞冰过来，裴辞冰走过去，在他右边的肩膀上轻轻一点，在他往右看的同时又迅速绕到了左边。
宋怀顾耳垂上的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眼神里都是诧异，动了动唇，好像问了一句“你怎么从这边冒出来了？”
裴辞冰说了一句什么，但太短了，林故渊和于闻洲都没看出来。
但他们能确定一件事。
于闻洲叹道：“……裴哥对宋公子是不是太上心了点儿？而且他是怎么发现的？”
林故渊只有两个字：“……呵呵。”
那边厢，裴辞冰其实说的是“你猜”。
宋怀顾无奈道：“你真的十八了吗？我怎么觉得你八岁都不到。”
裴辞冰摊了摊手：“随你便，反正你是小师尊。”
“别乱叫。”宋怀顾给了他一下，但不重，“你约我出来就是来看人的？人这么多，你还说让我欣赏荆州的风土人情。”
“人这么多也是一种风土人情啊，我说错了吗？”他漆黑的眼睛里半是真诚半是调侃，“好吧好吧，我不逗你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人少，不用跟他们挤来挤去的。”
宋怀顾：“？”
裴辞冰带他去了一座寺庙。
荆州多山多水，风景漂亮，寺庙坐落在与天水台遥遥相对的一座山上，这里香火旺盛，只是因为时值佳节，大多数人都去看龙舟了，所以显得人比大街上少了许多。
裴辞冰指了指门口那棵挂满了红绳的树：“这棵树叫姻缘树，很多人都来求姻缘，据说很灵，绑上红线后两个人就长长久久，永远不会分开。”
垂下来的红绳拂过宋怀顾的脸颊，他顺手抓住红绸的尾巴，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字斟句酌：“你信这个？怎么，你有心上人了？”
裴辞冰目光从他的指尖挪到他的眼睛。
“要不你再猜猜看？我有没有心上人啊，小师尊。”
第48章 少年游（四）
◎裴辞冰万一没有失去那些记忆呢？◎
微风拂过山岗, 裴辞冰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他揪着红绸的底端，艳丽的长绸在他指尖舞蹈，那一刻, 恍若让宋怀顾回到了现世里裴辞冰带他去禁地的那一个晚上, 他靠在陈列灵器的琉璃镜边, 指尖的火苗也曾如此摄人心魄。
宋怀顾回过神轻咳一声：“你今天怎么了，就喜欢追着人让猜你的心事。”
裴辞冰双手打开：“可惜也没人配合我啊。那我换个问题好了，小师尊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怀顾闻言不答，只是微微偏头看向被挂满了红绸的姻缘树。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探进来，让那些红绸都带了些如梦似幻的仙气，仿若真的有神灵听见了人间虔诚的祷告。
裴辞冰以为宋怀顾不会回答了, 刚想转开话题。
“有的。”宋怀顾伸手覆上树皮斑驳的姻缘树，手指不自在地抠动了一下, “我有的。”
裴辞冰挑了挑眉。
“只是, 我明白的太晚了。”宋怀顾放下手, 木头碎屑躺在他掌心，随风而逝，“当我意识到我喜欢他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我来到他身边、喜欢他、爱上他, 又不得不离开他、骗着他，和他山高路远, 或许, 从此只能遥遥一见再不相逢了。”
裴辞冰干笑了两声：“你骗他, 还说爱他。”
“骗他在先, 爱在后。我的错。”宋怀顾抬起眼，盈盈目光几乎让裴辞冰接不住，“我希望能补偿他，怎么都好，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亏欠他，只是因为我爱他，我想用一颗真心、真诚地去爱他。这不是愧疚，是动心、是情难自抑。”
就像当时你用惊鸿对准了我，锐利的箭头对准了我的瞳孔，似乎想要戳穿我的伪装，叫嚣着让我亮出底牌跟你生死相搏。
但那个时候我心里也只剩下一句。
可是我爱你啊。
因为爱你，不论亏欠，只是不忍心。
宋怀顾从未觉得爱一个人会有这般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当那些让他难过的现实一件又一件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伤心的不是那些事，只是那个人。
裴辞冰捻住红绸的手指不再不自觉地搓动。
他似乎真的听进去了，骨节压在红绸上白得晃眼，蓦地，他笑出来。
“谁家姑娘被你喜欢上了啊，真的是，小师尊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却让人家这么伤心。”裴辞冰松开手，“走吧，我们也去拜一拜，祈祷上苍能让你这位心上人早日知道你的真心。”
他们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最热闹的一波人刚刚散去，整个大殿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些洒扫的僧人在摆放贡品以及整理那些烧灼后洒下来的香灰。
裴辞冰轻车熟路地在一旁净了手，抽出三枚香点燃，转头递给宋怀顾。
宋怀顾却轻轻摇了摇头：“你拜吧。”
裴辞冰二丈摸不着头脑：“怎么？”
“万妖城不信这个。毕竟我们严格来讲不是人。”宋怀顾笑了下，“天地间天生天养的妖灵，从小就不拜什么的。你来就好，我等着你。”
裴辞冰嘟嘟囔囔了一句，大概是“不早说”一类，自己拎着那三炷香去佛前拜了拜，然后端端正正地插.进了香炉中。复而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似乎虔诚地许了个愿望。
他做这些的时候，宋怀顾就在后面看着他动作。
裴辞冰跪下，露出他面前摆放的端端正正地那三炷香，白烟袅袅，显得佛像愈发庄严慈悲，大殿里静悄悄地，裴辞冰许了很久，宋怀顾没有打断他。
他只是轻轻地往后挪了几步，双手合十，紫色的瞳孔看向了那宝相庄严的佛像。
万妖城众妖不信神佛，一身命途全都系在自己身上，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也不存在轮回。
他依着万妖城的旧例，并不下跪。
但是。
他双手合十抵在胸前，轻声在心里道。
但是，我希望裴辞冰他能够如愿。
这些愿望若真能上达天听，我不求任何，只求我的心上人，所求有应，所愿皆成。
裴辞冰睁眼起身的时候，转头就看见宋怀顾怀里不知何时变出了一大把梅花，颤颤巍巍的拢在怀里，葳蕤生香。
裴辞冰一顿：“你这是……？”
“佛前敬束花，算是来一趟的一些心意。”他将花束放在香炉边，对一旁的小沙弥浅浅一笑，“你拜完了？那走吧。”
裴辞冰不置可否，转头便要跟上。
“二位请留步。”方才的小沙弥抱起那束梅花，小跑跟上他们的步伐，“请留步。”
裴辞冰和宋怀顾的步子一顿，纷纷转头过来看着他。
“二位施主，贫僧见二位与本寺有缘，不知是否愿意请一支签，为两位解一卦。”
裴辞冰和宋怀顾面面相觑，还是裴宗主先笑出来，伸手轻轻搡了一把宋怀顾：“你连拜都不拜一下，人家还说和你有缘，小师尊，你这不还不赶快回头再拜一拜？”
小沙弥深行一礼：“无妨无妨，请二位随我来。”
宋怀顾也是第一次被人邀请着去请签，看裴辞冰还有些兴致勃勃的，于是也随着他一同跟了过去，见那小沙弥拿出了一只签筒，放在手里晃了晃递给他们。
“二位谁先来？”
裴辞冰长臂一伸，先接了过来。
哗啦哗啦，木签在签筒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不多时，一支竹签蹦在地上，小沙弥捡起来，递过来一张红纸。
“有劳二位将名字与生辰八字也写在红纸上。”
宋怀顾结果签筒，闻言一噎：“……没有呢？”
他们化形与有灵时间并不一致，所以并没有生辰八字，原因很简单，不知道按照哪个来算。
小沙弥悠然道：“无妨，写化形时期的生辰八字即可。”看到宋怀顾有些诧异的目光，他轻轻补上，“已说过了，与施主有缘，早就料到施主有此一问，是以已经考虑到了。”
裴辞冰两笔写好了自己的，递给宋怀顾。
他接过那张红纸，上面龙飞凤舞的是裴辞冰的字迹，两个人的名字填在一张红纸上，倒颇有些当年合婚庚帖的意味，宋怀顾抿了抿唇，提笔在裴辞冰名字的旁边写下自己的。
裴辞冰探头探脑：“你居然是腊月底的生辰，比我小这么多啊。”
宋怀顾扫了一眼他的生辰，他是夏末的生日，且算算日子，没差几天了。
他默默记下裴辞冰的生辰八字，佯装叹息：“……所以说按照身体年龄，我的确比你小。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不一定啊，万一你诓我，仗着年纪小想叫我让让你呢。”裴辞冰意有所指地念叨了一句，抽过红纸递给小沙弥，“抽签吧。”
宋怀顾双手握住了那竹筒，虽然说求签时心里都要想些东西，譬如要算什么、要求个什么解法，但他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
因为方才他落笔的那一瞬，看见小沙弥那双澄澈认真的眼睛，让他猛地恍惚了一下，仿佛他那双眼睛能透过红尘纷扰，看清他是一个外来客，又好像是在跟他讲，你不是什么外来客，你本身就属于这里。
这个想法在头脑中飞快地一蹿，宋怀顾猛地睁眼，啪嗒一声，一枚竹签轻轻地坠在了地上。
裴辞冰弯腰捡起来递给小沙弥，看着他惊魂未定的眼神。
“……你怎么了？”
“没怎么。”宋怀顾摆了摆手，转而看向小沙弥，“请师父解签。”
那小沙弥冲他们深行一礼，转着佛珠在一旁念念有词地坐下了。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趣，裴辞冰用手肘碰了碰宋怀顾的，小声跟他咬耳朵。
“你说他准吗？”
“……不准你还这么兴致勃勃拉我来？”宋怀顾讶异地挑起眉，“不是你说来拜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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