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浑俗和光
而窗外,那些学生们都趴在窗台上,试图通过那个小小的缝隙,听见一些老师对于他们或好或坏的评价。
姜蔚轻轻倚在栏杆边上,咬了一口买来的肉夹馍,嚼了几十口也不见吞咽下去,不知出神在想什么。
“姜蔚,别不开心啦,要是真的难受,不如和这个知心大班长说说?”陈星然一转身就看见小姑娘一脸的惆怅,又想到了季君昱那天和自己所说的,心里居然也跟着有些难受。
他悄悄将这份怜悯与同情藏了起来,表露出的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那些因为看见了罗晏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就这样逐渐平息了下去。
“没事呀,”姜蔚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有些俏皮,“那知心大班长在开心什么呀,明明这次考的不够好吧?”
她像是故意这么说的,让陈星然一愣,脸上居然还有点红。
他考的最好的一次其实已经到了前十,只是这次一紧张,又给掉下来了。
“我没让小叔失望就成,我看他还挺满意的。”陈星然摆出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朝着姜蔚皱皱鼻,“我现在呀没什么追求,只要能对着起我小叔的养育之恩就行。”
罢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姜蔚,看着她将嘴里那些肉夹馍一点一点吞咽下去,看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他开口:“姜蔚,我是我小叔养大的,我甚至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其他的亲人。你其实更幸福的,你得替陶子好好生活下去。”
姜蔚的眸色沉了沉,却还是笑着拍了拍眼前的大男孩一掌,装作无所谓道:“我也没什么追求,就……考上陶子想去的拉萨大学就好了。以后天高海阔,你们都得来边疆找我。”
说罢,她又撩了把自己的头发,挡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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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四季和巫渊连带着几位警察兄弟,查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算是整理出了一份名单,这些都是无法和现实中的人对应上的。
姜蔚虽然好友众多,但好在她有许多联系人都是历年的同学,或是同在越城的朋友,大多数都能对应得上。
其余的抛开关注的博主、游戏玩家之类的,其实名单上的人不算太多。但是这些账号或新或旧,有些甚至看着像机器人,许四季是没有很大把握能将这些人全部找到,并且排查一遍的。
人们在网上的那一个符号,有时候就变成了一块遮羞布,盖住了现实生活中无法言喻的肮脏,好像这样就能再次堂堂正正做人。
那些割裂的形象,疯狂的言论,暴露的恶意,让许四季感到崩溃。
“行了,今天先下班吧,明天咱们需要把这些可疑的账号全部对应上具体的人。今天回家好好休息。”季君昱揉了把酸困的腰,另一侧的伤口因为久坐也有些隐隐作痛。
许四季听见“下班”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当即提着包就要冲刺。她这幅模样季君昱倒是见多了,一点都不稀奇,只是今天稀奇的是巫渊这个狗皮膏药居然也“按时下班”,没有半点往日缠着他的征兆。
而且今天巫渊一整天都透着一种奇怪的靠谱与稳重,除了载着他一起往市局回的时候说了两句骚话,其他时间都一头扎进了案子里,比许四季都要认真几分。
“你的旁听生涯结束了,接着去当你的老师吧。”季君昱在巫渊将要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当季君昱发现巫渊对这个案件展现出了无限的好奇时,他总会想到“他”对自己说的话,包括那个需要他去接应的人。
他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害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判断失误,真的将整个市局摆在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或许巫渊是无辜的,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冒这个险。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那个问题,也从未停止过斟酌。他的心魔成了别人用来蚕食正义的工具,那他该如何去对待这一切。
在最终的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去交换季冬愿的消息了。
怨便怨,恨便恨。
破案之后,哪怕将这条命都给自家弟弟。可是现在的关口,他不能有半点的糊涂。
一场数十年未变的执念,变成了一把刀子,展开了对他的凌迟之路。
“巫渊,你去好好当你的老师吧,或者回去当你的富二代。咱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之中,这里很危险,这里也很无趣,你不会喜欢的……也不必抱着其他的什么意图,实现不了的。”
季君昱盯着巫渊的眼睛,慢慢说出了这些话。
他以为巫渊又会是那样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在自己身边哭唧唧,或者是气呼呼地甩他脸色,再不然是没脸没皮非要赖着……可唯独没想到,巫渊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巫渊还是那样含着笑意看着他,似乎是听了“今天天气不错”的寻常话语,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吧。”
接着便转身离去,没有半点犹豫。
这下子倒是把季君昱打蒙在了原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助。他慢慢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摇着头笑了笑。
人的热情与耐心原本就是有限的,被三番五次地拒绝之后,又如何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呢。
这道理都懂,可季君昱就是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还是在生那位走的太过爽快的某人的。
人间的迷雾肆意蔓延,哪儿还看得清楚有几分真心在。
不过巫渊可不知道这人心窝里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满脑子去疗养院看周老爷子,据护工说老爷子今天下午忽然清醒了一些,嘟囔了几句和巫泽成年轻时候的事情,护工赶紧交代给了负责人,让他们告诉巫渊。
现在他的魂早就飞到了金水疗养院里,去亲手解开巫泽成满是蹊跷的死亡。
至于季君昱,巫渊心想着,“等到你们明天开了会,就该惊得提着扫帚打我了。”
想着想着自己倒是乐了,抿着嘴笑了几声,无比期待下一次见面。
车子路上飞速行驶着,带起了一地黄沙。
另一边季君昱拍了拍有点胀的脸,站起来踱步在门口,斜靠着门,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行啊季君昱,现在才想到给我回电话,能耐了。”
女孩的声音十分爽朗,颇有几分“我是你爸爸”的豪横劲儿。
季君昱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补救似的连忙清清嗓子,说到:“我的杜大人,小人这不是这两天太忙了,连轴转,实在没时间。”
“行吧,勉强接受你的解释。”那边女孩笑着,“还想要参加我的婚礼的话,就赶紧滚过来,要不然可是不给你发喜糖。”
声音透过手机,带了点机械音的沙哑,但是那快要溢出去的幸福感还是让季君昱心中一暖。
他感叹着:“我家小姑娘可都要嫁人了,我这个大哥还是个寡王。”
他猛的想起了,小时候这个小姑娘去追高年级的学长,结果被学长拒绝了,趴在自己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说以后都不谈恋爱了。谁曾想,她倒是最先找到能携手一生的伴侣的人。
而他还在原地等着,畏首畏尾,不敢向前。
“那还不是因为你弟……”女孩的话语骤然停住,愣了两秒这才生硬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根本没用心找对象,要不然以你的相貌身材,怎么着也得有十来个前女友吧。”
季君昱也当是没听见她原本要说出什么,帮着把这个话题圆了过去,“行了,别打趣我了。等罗晏回来了,我就去疗养院找你,好不好,我的金水大小姐。”
杜金水“哼”了一声,捏着嗓子说:“好吧,寡人今儿就恩准你迟到片刻。”
“你是皇帝还是太监啊。”季君昱听着这人别别扭扭的嗓音,笑了出来。
杜金水和季君昱是故交,还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从他跟着舅舅生活开始,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她。后来季君昱考了警校,杜金水读了医学院,相隔了大半个中国,倒是没能怎么见面。
后来杜老爷子养老去了,将这疗养院也扔给了自家孙女经营,这才把杜金水从大老远给拽了回来。
疗养院也改了名字,就是如今的金水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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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季君昱,在线生自己气,在线吃别人狗粮
第17章 疗养院
等到季君昱把车开到金水疗养院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是罗晏这人磨磨叽叽了大半天,这才用越城一中回来,还要拉着他接着捋线索。
这一捋就捋到了大晚上。
杜金水背了一个白色的小包,金色的链条贴着卡其大衣的纹路,在路灯照耀下微微泛着金属光亮。
“君昱!”杜金水认得这人的车,连忙朝着那边招招手,迈着略微急促的步伐走过去。
她刚一张口,白色的雾气就冒了出来。
“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穿得这么单薄,不怕被冻出来病。”季君昱一下车就开始嘴贱,看着杜金水的春季装扮,尤其是那一双丝袜,怎么看怎么冷。
杜金水轻轻翻了他一个白眼,不打算从这人嘴里听见什么好话。她挽着季君昱的胳膊往疗养院里走,边走边说着:“你呀不懂,我今儿去见唐朝了,见心上人肯定要打扮地美美的,冷算什么,好看就行了。”
唐朝是杜金水的男朋友,两人早在三个月前已经订婚了,婚礼就定在来年六月中旬。
说起这俩人,季君昱觉得是真配。尤其是名字,一个比一个奇葩。
不过这杜金水的名字还是杜筠老爷子找了高人起的,金木水土,加上她本人是火命,五行一下子就齐了。季君昱倒是一乐,心想这算什么高人,起名叫杜鑫淼听起来都比这强。
杜金水不屑:“你这是没文化,姐的名字来自金水法则,说明我是个好人。”
其实越城曾经有两条水系,除了易水河,在几百年前也曾有过一条蜿蜒柔美的小河,名叫金水河,据说在这条河流的尽头,就住着掌管着古越州城健康与疾病的女神。
可是后来易水河改道,金水河枯竭,越城此后便只有一条水系了。
如今的金水养老院就坐落在古金水河和易水河交界的地方。或许是对过去的悼念,也继承着一个美好的愿景。
杜金水挽着季君昱的胳膊,两人的步伐不算太快,逐渐融于夜色之中。
不同于电话中那等嚣张跋扈,杜金水带着一丝柔美和温婉,在安静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小女人的感觉。
季君昱想着,许四季什么时候有这种温柔,市局得集体去乌昭寺烧香磕响头了。
“君昱,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两人越过了围栏,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亮着灯,窗上的薄雾带上了几分夜色的寒。
季君昱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气人的说话方式了?”
杜金水只当他已经回答过了,自顾自说道:“坏消息是,这儿住着的老人们我已经全都打探过了,没有人见过左腿残疾的小男孩,包括那些在老旧巷子里住过的爷爷奶奶们。”
季君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轻笑着摇摇头。
“不过也有好消息,其中一个老人在听见冬愿这个名字的时候,有很异常的反应。”杜金水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季君昱猛地一顿,看向了杜金水。
从季君昱得知杜金水接手了这个疗养院开始,他就托付给了她一个事情,帮忙打听季冬愿的消息。
虽说天下人海茫茫,但那些入住在此的老人们,总会有些曾经住在那个破烂的小巷子里,或许曾经嘲笑过他的母亲,又或许在某个角落里见过那个走丢的小可怜。
他一边说着自己已经放下,不想接着寻找,一边又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对这个名字产生巨大的反应。
或者说是,应激反应。
季冬愿或许早就成了一个符号,被他用时间这把刻刀一笔一笔刻在了自己的肋骨上。
什么时候入土化成灰了,什么时候也便全然放下了。
“那个老人……怎么说的?他是听过冬愿的名字吗?”
季君昱站在办公室门外,看着杜金水轻轻推开那扇门,热风冲进他的怀里。
“那个老人出过车祸,大脑有着很严重的受损,时常意识不清醒,问不出很有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