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茫
为此, 温山眠又是加双层衣服,又是常年守在盆火旁边, 只为维持住体温。
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在海上航行的时间越长,资源就越短缺。
温山眠此前觉得巴尔干人给他准备的东西过多,可等到这时,却不得不感谢巴尔干人的热情。
与此同时为之后最坏的可能做打算, 渐渐节约起来。
连带着柴火盆也不敢时时刻刻燃烧,担心之后船只需要修补的时候木头不足。
而这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温山眠发现,这场风寒来得有点狠。
甚至让他怀疑这不只是一场风寒。
因为等到第二十三天的时候, 他竟然连自己常年佩在身上的长刀都觉得重。
与此同时, 秦倦也皱起了眉头说:“你的血怎么这么奇怪?”
而关于这两件事, 还得从第二十三天的早上详细说起。
*
等到这一天,温山眠已经病了快一周的时间。
荆棘时代一直有周月年的算时方法,也是得归于此,当温山眠发现自己患病时间超过一周时,很快便警惕了起来。
首先,他虽然长得不高,但自小能从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体质是真的很好。
记忆里是大小伤不断,生病基本没有。
却不想一到海上便一病病七天,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连此前在越川,活的年头够足的李奶奶都说过,超过七天不愈的病那便是要人命的大病了。
温山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病这么狠,但内心却一直记得这些,再加上之前海枝的警告,所以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之后,可谓是非常上心。
至少最开始的时候盆火是没断过,也会用棉被逼汗。
吃东西更是从不马虎,每天热水一碗碗地喝,总想尽快好起来。
按理说以他的身体,什么风寒这么干好不了?
可眼下就是好不了,不仅好不了,还在一天天恶化,以至于给温山眠一种药不对症的强烈感觉。
这也是他怀疑自己不是风寒的原因。
而温山眠身体不适的状况,秦倦也是知道的。
正是因此,他从温山眠不舒服之后便鲜少再用餐。
不过这么做的时候,内心也没有觉得多严重。
一如之前说的,温山眠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得了一场风寒,连发热状态都没有,只是困倦、没劲而已,这在常人的视角中连风寒恐怕都算不上。
也许只是海上太冷了,温山眠的身体不适应想冬眠而已。
直到第二十三天的上午。
这天清晨,温山眠起床后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想佩戴长刀,却不小心没拿住,刀鞘磕碰在地板上,滚了两滚。
他迷蒙地眨了一下眼睛。
外边正烧水的秦倦闻声回头,蹙眉道:“手给我。”
温山眠将长刀重新捡起,声音没什么劲道:“……啊?”
“手给我。”秦倦走到温山眠面前,重复道。
温山眠于是伸出了手,旋即他便很清楚地瞧见,自己的掌心内侧,拇指根部鼓起的皮肤下,有一片不正常的红色。
这情况温山眠熟,是擦伤。
他于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平淡道:“可能是之前拉帆绳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
秦倦看了温山眠发白的脸色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东西能弄伤你?”
自从温山眠体内的毒液够多之后,除却秦倦亲自造出的伤痕,其他基本在温山眠身上留不了多久。
血兽尚且如此,帆绳又算得了什么?
而正常情况下的温山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他眼下的状态就是很奇怪,好像脑子都糊糊的,想事情不如之前那么清楚明了。
瞥了眼温山眠腰间那一大早便被摔了一下的长刀,秦倦将其掌心抬起,在鼓包上的红肿皮肤处轻咬。
温山眠下意识想将手掌回收,但很显然,眼下他的力量同秦倦根本比不了。
旋即很快,秦倦便说出了之前的那句话:“你的血怎么这么奇怪?”
他亲吻温山眠的掌心,让上面的孔洞愈合,旋即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去咬温山眠的颈项。
后者自然还是想挣扎,因为此时的温山眠已经意识到他得的或许不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了。
即便先生是不死族,他也潜意识里不愿意让秦倦去接触未知的风险。
而对秦倦来说,脖颈处的血液显然比掌心的要更明显。
温山眠血就是变得奇怪了,好像少了一点东西,一点他体内本就没多少的东西。
是因为秦倦常年用习惯了,所以才能立刻察觉到那点细微的变化。
但具体少了什么,这就无法通过饮血来判断了。
甲板上有折叠木椅,是从巴尔干带来的。
水在木椅旁边的地板上烧着,秦倦卸了刀,拉着温山眠说:“过来。”
旋即便率先坐上硬邦邦的木椅,让温山眠坐在自己身上,将人环好,捏住下巴道:“张开。”
温山眠乖乖张嘴,圆圆的小舌头在里边吊着,没有任何肿胀迹象。
秦倦对人类疾病的了解不算多,他当初哪里知道自己日后会养一个小孩。
关于风寒,也只知道一些表征而已。
但很显然,温山眠眼下的情况同风寒症状并不吻合。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将这种现象归为温山眠是轻症了,连刀都拿不住,还有手上一片片的红色血点。
“你生病了。”秦倦说。
“我知道。”温山眠说。
“不是风寒。”
温山眠点点头,小声:“我知道。”
扁鱼这两天在屋顶都不怎么咔嚓了,也不知是习惯了木桶环境,还是和温山眠一样生了病。
阿二一切安好,那颗白蛋也一切安好,在屋里最暖和的地方呆着。
温山眠为了它和自己的温度着想,最近都已经不太开窗了。
却不想身体状况还是一天天恶化。
船只在暗海上飘荡,今天天气不怎么样。
乌云沉沉,空气凝重,海风更冷,吹在脸上都有点儿疼。
甲板上的水还在烧,这两天温山眠吃的都是阿二捉的新鱼,秦倦亲手给他做的,不再是肉干。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好的迹象。
一点浪花扑过来,木板被风吹到发出“吱呀”的声响。
温山眠说完第二句“我知道”之后,揉揉鼻尖,不自觉往秦倦怀里凑,额角靠在先生的颈窝处,小声道:“先生,我是不是选错了?”
“选错什么?”
“方向。”
太阳东升西落,北面如勺星宿后有正北星,南面有十字星。
这些都是温山眠早些年夜间上山观察出来,渐渐运用在航海里的。
海洋像山脉一样,都是自然造物,虽然困难,但温山眠一样想克服。
他本就想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可明明有了方向参照,也一直在努力航行,为什么就是迟迟见不到岛屿呢?
温山眠没什么精神的大脑于是反复出现这个念头:“我是不是选错了?”
如今说完一遍之后,还蹭在秦倦的脖颈里,又多说了第二遍。
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着秦倦的皮肤。
秦倦停顿了两秒,旋即垂下眼眸来说:“你生病了。”
温山眠以前不是不会这样自我怀疑,但至少不会将这种不确定的情绪反复挂在嘴边。
温山眠瘪了瘪嘴,没说话。
秦倦将他拉起来,瞧见了其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和略有些干燥的唇。
连那浅棕色的头发看着好像都失去了一点光泽。
“害怕了?”秦倦问他。
在茫然的大海里,身体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迟迟看不见岛屿,害怕是人之常情。
可温山眠却摇摇头:“有先生陪我,不怕。”
“是了,那你担心什么?选错了再选过就好。”秦倦摸着温山眠那片红处,轻声道。
总归有他在,不可能让小孩出现什么大状况。同血族的身体相比,人类的疾病又算什么呢?
“可是如果先生出手的话,那我就算失败了。”身上没什么力气,温山眠靠回到秦倦身上,低声说。
先生是无所不能的先生,阿眠也想成为无所不能的阿眠。
爱一个人时总是不甘于永远身处被保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