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土豆咸饭
温格尔差点要笑出声来,“滚开!”
左边,他听见有金属挪喂的声音。沙曼云用手刀卡着舱壁下滑,企图把温格尔拽回到安全的地方。“温。”温格尔听见沙曼云说道:“过来。”
温格尔从没有那一刻这么想笑。
他勉强站起来,看见了舱壁上紧急逃生的开关。这是做航空器时,会被反复教育的一点:在升空的时候不要打开这个开关,在太空的时候不要打开这个开关,这个救命的开关是给乘客在降落地面遭遇不幸时使用的。
这是逃生专用的最后一个出口。
温格尔把手放上去。他听见两个大电扇嗡嗡地响起来,那些雌虫们惊愕地声音都荡然无存。爆炸一般的开舱声传出,所有雌虫,不论是正在竭力朝着温格尔走去的沙曼云和卓旧,还是正在驾驶的束巨都下意识抓住了最近的东西。
磁暴和风一并涌入其中。
“你疯了!”阿莱席德亚不敢置信,“温格尔!快点关上!”
“我不!”温格尔强硬地命令道:“降落,给我降落。”
束巨慌张地调整操控台。整个操作台红光闪烁,不断传出数据的报错声音。
【正在降落……正在降落……87……85……80】
航空器骤然失重,以高速向下坠落。磁暴席卷而来的银白色高温分子和无数砂石席卷而上,对航空器内部报以重击。温格尔死死地扣住门把,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
“温格尔。”卓旧望着他,说道:“你冷静一点。”
【77……76……73】
在那张白皙文雅的脸上,温格尔只看见两只淡淡的眼睛,专心地端详着自己,表情不可捉摸。
“降落€€€€我只要降落€€€€我要回去,嘉虹……”温格尔歇斯底里地说道:“一起死,有本事就一起死吧。”
【50……48……】
“降落。”卓旧对束巨说道:“听他的话。”
“真的吗?”束巨询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整个航空器再次发生剧烈的震动。所有人都看见一道高速转动的磁暴分子将航空器一侧的面板掀开,周围立刻想起一阵持续的哗啦啦响声。
“真的!”卓旧站起来,他靠着自己那根铁棍,朝着温格尔走过来,却对束巨下了死命令,“马上、听他的。”
束巨咬紧牙关,把手放在了上面。
【35……34……33】
“温格尔。”
温格尔看见卓旧把铁棍伸过来,这个雌虫心平气和地,让温格尔觉得甚至是带着一些亲切感地向自己发问,“我把你拉上来,好吗?”
“降落。”
“好的。”
温格尔看着他,几乎动容。
“不要越狱。不要越狱。”温格尔恳求道:“我的嘉虹,我的嘉虹还在下面……”他已经不敢去想那孩子真的死掉了,他必须抱着最后一点期望回到地面。
一根铁棍刺穿了温格尔的手掌。
“卓旧!”阿莱席德亚暴怒,但随着航空器的晃动,他摔倒在地上。沙曼云猛地扑上来,而束巨也从椅子上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棍子扎破温格尔的手腕,而卓旧更是借力将雄虫从万米高空推了下去。
“不要€€€€”沙曼云扑过去,他来不及更多。
因为卓旧冷漠无情地关上了门。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雌虫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升空。”卓旧对束巨说道。
随之,阿莱席德亚给了这家伙狠狠一拳头。他手上沾着血,扑到了舱窗上,“小蝴蝶、小蝴蝶€€€€”
他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想到了蝶族雄虫那双从不轻易打开的翅膀,他想到如果他们不是在监狱见面,不是在戴遗苏亚,而是时间和人心能够更早一点,更明白一些……
阿莱席德亚、沙曼云或者束巨都不希望在这一刻看见雄虫的翅膀。
那双被迫迎着狂躁磁暴,张开的美丽翅膀。
剧烈的阳光照射在它的身上,一层一层无法言语的鳞光随磁暴莹白色的小点浮动。雄虫美丽的翅膀绝佳地和他融化在一起,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卓旧擦一下嘴角的血,站了起来。
沙曼云重新上去给了他一拳,这一次比阿莱席德亚给的更狠。
什么都没有了。
束巨握住方向盘,深深地看了一眼孩子所在的方向,重新调整了方向。
【40……47……50】
他们向上攀登,不断地向上走。
没有选择。
“我要杀了你。”沙曼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看见雄虫坠落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所有越狱的欲望。他承认他想要和雄虫一起跳下去,“我要把你剁成肉泥。”
卓旧随意地拍拍灰,“你高兴就好。”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雄虫的自画像,双手捏住画像的边缘,没有撕成功。接着他又尝试了一次,这一下哪怕手再抖,卓旧都安全地把画像撕成了无数片。
他把雄虫的画像放在嘴巴里,一片一片像是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细嚼慢咽,直到口腔发酸,手心空空。
“我会永远记住他的。”卓旧这位资深的素食主义者说道:“没有人能取代温格尔阁下的地位。”
他们飞离了大气层,前方已经能够看到一望无边的太空,和微弱的光点。
这一切在他们入狱之前非常熟悉,甚至闭眼都厌烦的场面,此刻却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赢了。
“我们出来了。”束巨痛哭起来,“我们出来了。”
但这个时候,他想到的却是温格尔,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和轻松的睡眠再也无关。
啪€€€€
一道巨大的红色方锥,从戴遗苏亚山监狱拔地而起,直直的刺穿了航空器的半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成功的,jj不会允许的,安心。
第227章
谁都没有见过这道红色方锥。
但力量从不欺骗人€€€€
“趴下!!!”阿莱席德亚大喊道,他们看见航空器的天顶凹陷,巨大的冲击力让飞行路线偏离原本的轨道。卓旧抓住了一侧的栏杆,看着方锥与舱窗擦肩而过,太空中无数粉尘由此形成风暴。
这是寄生体的东西。
他确定了这一点,又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次的攻击是从戴遗苏亚山监狱的地面出发。
直至血红色的方锥慢慢淡化,四个雌虫都没有找到关于这次攻击的真相。他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卓旧拍拍脑袋上的尘土,心平气和地说道:“继续出发。”
束巨问道:“还是原本的目的地。”
“不。”卓旧看了一眼阿莱席德亚,说道:“有人已经把那个地址写给了温格尔阁下,我们换一个目的地。”
阿莱席德亚挣扎道:“不可以……”
卓旧甚至带着一丝丝的亲切感看向阿莱席德亚。他的目光让阿莱席德亚的话越来越微弱,最后一句都挤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停下来,“好吧……你是对的。”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
温格尔也没有时间思考。
他无法思考卓旧那一刻的举动,也无法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有穿上任何一件救生服。他只看见快速拉开距离的航空器,从自己手掌迸射出的鲜血,高压环境下,血液充斥他的脑部,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尝试张开嘴,可是风和磁暴离子堵住他的嗓子。
他尝试伸出手,可是高空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物供他求助。
唯有本能对现状有所帮助,温格尔被迫打开了自己的翅膀。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身体上有什么爆裂了似地。
天空彻底亮堂起来。
八十年一次的太阳,夺目而炙热地降临在这颗罪恶的星球上,温格尔两手空空,努力向前伸像是要抓住太阳,对自己的生命和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所帮助。
繁重的莹白色粒子随着太阳高速运转,从最初的颗粒逐渐变成了一段一段的线,最后形成了一圈一圈的圆环。这些巨大的圆环像是神之涟漪,而那颗太阳便是神随手投掷的一枚石子。温格尔被一颗重重的石子击中了胸口,他也因此翻了个面,在空中被迫打滚。
地面漫漫黄沙,小的白点点缀其中,像花朵,却是骨头。而从监狱建筑群能够遥望的连绵群山,光秃秃地展现出全貌。
温格尔想到了风筝。
他想起每年春天的时候,甲竣都给自己做风筝。雄父的雌侍长风总是诓骗他说,蝴蝶种的小孩学飞都是绑在风筝上的。温格尔总是学不会,他最大的胆子就是从二楼的阳台往下跳,甲竣张开手在下面对他微笑,说道:“温温,我在下面。”
他们一起做各种蝴蝶的风筝,一起复原爱神水闪蝶翅膀的颜色,一起在绿色的春天里等风起的那一刻。
“甲竣。为什么我的风筝飞不起来。”
“多试试。”甲竣笑着把风筝线拿在自己手中。温格尔依稀想起,那天的风吹得他发丝凌乱。甲竣把风筝放得又高又远,手中的线只留下短短的一截。而他自己在一边嚷嚷着要自己放。
“小心点。”甲竣手把手教温格尔怎么让风筝不掉下来,手中的线却一松。
风筝随风高飞,白线坠落在地。
“甲竣。”
在温格尔所度过的这段荒诞生活里,总有一声声熟悉的呼唤穿越三年多的岁月,从遥远的过去向他扑来。
“温温。”
“温温,你长大了。”
“温温€€€€我在。”
“别害怕,温温。”
甲竣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出现在温格尔的眼前。他双手撑住墙壁,把自己的雄虫和虫蛋紧紧保护在臂弯之中,“别怕。温温。”他永远说着这样的话,“我在。”
可风筝,已经断了线。
重力压迫他,地面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