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忘忧 第52章

作者:麻甩 标签: HE 玄幻灵异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一直以走的方式在街道上转着。

街上的车水马龙,让一直自小已极少踏出门外半步的银砾,感觉那些均像是洪水猛兽袭来般,让他不禁颤着身子。

左河灵看见银砾如斯模样,便与他十指紧扣,拉着他,先从一些人烟少的地方开始走起,让他习惯了些,再慢慢转到街道上的热闹区域。

有一次外出,便有着第二次,第三次。

次数渐渐多了,银砾也变得没有一开始那般抗拒,可左河灵每次与他外出,也必定拉着他的手,像是生怕把他弄丢一般。他也享受着左河灵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感觉到活着,让他感觉到,他并非一人,也庆幸有左河灵在。

他们走到了一处卖糖画的档子,左河灵忽然道:“要吃吗?”

银砾看着那店家把黄色的糖浆,以勺子盛着,慢慢地把糖浆倒在一块白色的板子上,舞动着手臂,在板子上画出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心中暗暗称奇。

左河灵看见他看得入神,也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说话般,笑而不语,把他拉向档口拉近了些,把插在棍上的一支未羊图案的糖画取了下来,新雨便走上前去,把铜板放下。

左河灵拿起了银砾的手,把糖画交到他的手中道:“试试。”

银砾看着手中的黄色糖画,嘴角轻扬,也像是不舍般看着糖画久久没有下口。左河灵轻笑一声,偏着头,在糖画上咬了一口道:“嗯,好吃。”又以手掰下了一小块,看得银砾不舍地轻皱眉目,他看着好笑,掰开了银砾的嘴,把那小块的糖画塞到了他的口中道:“吃吃看。”

唇齿间传来了一股清甜,其实说不上好吃,就是一种非常甜的味道,可他并不讨厌。他咬着口中的糖道:“谢谢。”

左河灵眨了长眸看着他道:“就这样?”

“我没有银子。”

左河灵发着苦笑道:“那先欠着,日后还我。”

银砾虽心想那“日后”可能非常遥远,也还是点了头答应了起来。

他忽然留意到,左河灵身后有一名孩童一直看着他们,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名孩童,那名孩童却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

银砾看了看手中的糖画后,向左河灵道:“灵,你看,那男孩子是不是也想吃这个?”

左河灵顺着银砾的视线转身查看,那名身穿着破衣烂布的孩子便落入他的眼中。他不禁看着皱起眉来,道:“白雾林,竟也有如斯模样的孩童。”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新雨像是回应他这句说话般道:“都是世间,也总会有贫,有富。您是太子,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左河灵看着那平日话语不多的新雨道:“你的意思是,我所知道那个富裕的白雾林,是假的?”

新雨的长睫微垂,回复了往日那冷淡的神色,白纱之下不能很好地看清她的脸容,左河灵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悲痛。

她的语调依旧淡然,像是从来没有回答过左河灵的问题般道:“是属下多言了。”

左河灵知道,新雨方才的态度,已道出了答案来。

他看到的是假的吗?

这些有着贫富差距的百姓,才是真正的白雾林?

他的视线不禁又落在了那名衣衫破烂的孩童身上,又在档口上随意地拿了一支猴子的糖画下来,走到了那名孩童的跟前。那孩童像是受惊般,一路退到身后的墙边靠着,倦曲着身体,把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容道:“不要打我,求你不要打我!”

左河灵的眉目皱得更深了些,贫富的差距本已让他有些恼然,现在听上去,像是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着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情发生。他放开了银砾的手,缓缓地弯下身子,与那孩童的视线处于相等的高度,把那糖画递到了他的跟前,脸上挂着微笑,柔声道:“来,试试?”

那孩童从手臂中露着一只眼睛,看着那脸挂笑容的左河灵,那人仿佛有着天生让人容易亲近的能力般,让原本颤着身子的孩童,把手臂慢慢放下,露出了肮脏不堪的脸道:“真的,可以给我吗?”

左河灵微笑点头道:“嗯,要吃吗?”

孩童看了看他手中的糖画,又看了一眼左河灵带着笑意的眼睛,吞咽了口水,慢慢地从左河灵手中接过糖画,咬了起来,口中传来许久未尝过的甜味,也带着说不出的温暖,让他边流着眼泪,边咬着口中的甜物。

银砾走到他的跟前,以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他看着这孩童,仿佛看到了那时还在俞壁城的白榆般,也是有着一种,想去保护的感觉。

可他也是寄人篱下,朝不晚保之人,又谈何保护他人?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一种无形的不甘与无奈,浮了上来,原本已遮掩起来的黑瞳,慢慢地浮起了红色。那孩童刚好与他的视线对上,惊讶得张开了口喃喃道:“鬼,鬼族!”

身后的新雨抽出腰间长剑,左河灵心叫不好,立马挡在了孩童的跟前道:“别!这是街道!”

银砾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影响到灵力的流转,把红瞳显了出来,便立刻重新运转灵力,把红瞳隐了下去,变回了黑瞳。

孩童吓得把手中的糖画掉到了地上,再次颤着身子倦缩起来。新雨冷冷地看着那孩童道:“少爷,这人知晓了他的身份,留不得。”

左河灵沉着脸道:“不能留在此处,便带回宫中,好生看着。”

新雨像是叹了一口气道:“少爷 ,只有死人,才能守密。”

“那我也知道银砾的身份,你是不是要把我一同斩杀?”

“少爷您,不一样。”

左河灵冷笑道:“哪里不一样?都是人,我最讨厌,就是这种差别对待。”

新雨闭上了眼,再缓缓睁开,她只淡淡道了一句:“得罪了。”便一把把左河灵推开,挥动了长剑,向那孩童刺去。

左河灵被新雨推跌倒在地上,他来不及阻止新雨的长剑刺向孩童,却愕然地看着那把长剑。长剑的剑尖,在银砾的背上停了下来,而银砾,则紧紧地抱着那名孩童,以身体挡着新雨的杀着。

新雨把剑垂下,皱眉看着银砾不语,左河灵则冲到了银砾的身旁,像是检查般摸透了他的身体道:“怎样!有否受伤?”

银砾无奈地摇头道:“没有。”

左河灵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长叹一声,提着嗓子历声道:“你是疯子吗!若果新雨的剑把你刺穿 ,你要如何是好!你要,你要,你要我如何是好......!”

银砾方才看见新雨的剑朝那孩童的方向刺去之时,身体已然踏了出去,把那孩童搂着,也不知道为何,新雨的剑没有穿过他的身体,而是停在了他的背后。而新雨,就在银砾冲过来时,便收住了剑气,生生地停在了他的背后,没有再进分毫。

左河灵叹了一口长气道:“新雨,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孩子带回宫中留着,你若然在此把他杀了,我便也会要了你的命。”

银砾愣然地看着此刻的左河灵,那本应是脸挂笑容,永远现着一副让人亲切的人,此刻却无端地透着权贵的寒意。他忽然意识到,左河灵,是太子,是与他不同的人,终究他是不是也会与新雨一样,只要与他的意见不同,便会一声令下,要了自己的命?

他不禁无奈冷笑,说什么平等,说什么没有差别对待,到头来,权力终归是权力,只要有权力在,人便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那些“不平等”来。

左河灵看着银砾忽然的冷笑,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无意间,把“太子”的身份搬了出来。他带着紧张的神色道:“银砾,我不会杀你的,一定不会!”

银砾没有与他对看着。

哪有人可以守一辈子承诺?特别像这样高高在上之人,更是难上加难。

左河灵捉着银砾的手道:“你不相信我?”

银砾摇头苦笑道:“我没有资格说信与不信。”

左河灵咬着唇道:“你这意思,就是不相信。”

银砾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脸上浮着冷冷的笑意,那是嘲笑着自己这三年的天真,还有愚不可及的自己般。

他的脸颊忽然被左河灵捧着,与左河灵那仿佛浮着湿润的眼睛对看着,让他不禁愣然起来。

左河灵捏得他的脸颊发痛,狠声道:“不管你如何作想,我左河灵许下的承诺,从没有打破过,无论过去,亦或将来。银砾,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说什么也不会对你下杀手,只要我在,你便会安全,我也不会弃你而去。”他把哽咽的声音压了下去,续道:“你也可以答应我,不会弃我而去吗?”

银砾是质子,左河灵知道,无论离开的方式如何,质子总归会离开白雾林。

但他不想银砾离开白雾林,不想银砾离自己而去。

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以有足够的能力,去留着银砾,去保护银砾。

他重复着方才的说话道:“我们互相答应,不要弃对方而去,好吗?”

银砾的眼中流下了泪水,把头抵在了左河灵的肩上,颤声道:“嗯,我答应你。”

第七十一章 银砾往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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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被左河灵拾回去的孩童,名唤古逸安。

古逸安对左河灵的相遇之恩,与银砾把自己护在剑下的恩情,甚是感激,即使只有五岁的他,也明白到,世间是充满着险恶,只有伴着能护着自己的人,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左河灵安排了古逸安作为银砾的仆人,住进了银砾的屋子里,表面上是为银砾选了仆人,实际上,是解银砾那孤单之感。毕竟,作为太子的他,越是长大,便是越抽不开身,前来银砾的屋子作乐。而他最不想看见的,便是银砾每次在自己离去之时,那不经意浮出的落寞之色,故,若有人为他作伴,无论对古逸安也好,对银砾也罢,总归比每天孤身一人,或是流落街头,朝不晚保要好。

为了让古逸安更好地作为仆人呆在左河灵身边,他除了安排古逸安以仆人的身份呆在宫中外,便是推荐了他给护卫总管,让护卫总管教他武学。而古逸安的年纪太小,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属性,左河灵对于古逸安的属性,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摸得透,他是属于水属性,与白雾林是相互照应的存在。

古逸安是知恩图报之人,他听从左河灵的安排,努力地在护卫总管的教导之下,学习武术,且,他知道,银砾是鬼族,也被禁足在屋子内,基本除了左河灵领他到宫外走走外,已是甚少踏出屋子半步。鬼族,是比人族更要强的存在,可作为鬼族的银砾,却被限制了能力,限制了自由,古逸安想及此处,婉息着鬼族被囚于此,便不知何时开始,偷偷地,把自己从护卫总管那处习得的武学知识,也教晓了银砾。

而有关术法与知识的掌握,便是左河灵除了应付平日繁重的课业下,前来屋子教晓他们二人。

久而久之,这小小的屋子,便成了三人把秘密藏起来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砾的银发便越发明显。由原本只有几缕银色,已慢慢变成了几乎整头银白。

银砾知道,这发色,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烦恼中引起的生白,而极有可能是,他鬼族的血统中,便是有着银发的因素。

他加强了在控制灵力方面的修练,加上平日的武学与术学,还有看着左河灵偷偷取来的书卷,一天算下来,他每天只有两个时辰,是在睡梦中度过。

转眼又过了七年。

当年的小男孩,已渐渐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左河灵的静与天生的秀丽,显得他映在任何人眼中,越发俊俏起来。但在别人的眼中,那位常年待在屋中,足不出户的质子,才是真正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

高挺的鼻子,浓黑的双目,那雕刻般的脸容,实在很难想像,他的父母究竟要生得何等美貌,才能生出这么一位人间的妖精来。

左河灵完成了课业,依旧每天都会抽空前来银砾的屋子寻他。

他踏进庭院时,刚好看见依在窗边,脸容带着一丝忧愁,看着那些沙沙作响的树叶,像是思考着什么,也像是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思考般的银砾,那在空中飘起的黑色长发,让他不禁看得发愣了起来。

实在,太美。

银砾的目光落到了左河灵那看着自己的眼睛上,嘴角微扬道:“来了?”

左河灵收回了跳得厉害的心情,脸上看不出来,方才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装着一副轻挑的模样,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你这不废话?我没有来的话,你看见的是谁?看见了我,还不是代表我来了?”

银砾苦笑摇头道:“我从来都说不过你。”

“上天是公平的,你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却没有比我聪明的脑袋。”

他踏进了银砾的屋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银砾道:“逸安呢?”

“他说,今天校场有训练,要晚些再回。”

左河灵没有应话。自从古逸安来了此处以后,他与银砾独处的时间已少之又少,像这样只有他二人在屋子里,现在想来,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他轻轻地摇着扇子,随意地翻动着落在桌子上的书卷,笑道:“在看属性转换咒法?”

银砾淡淡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左河灵把书卷搁到一边,伸了懒腰道:“给你的书卷太多,我已忘记拿过什么来。”

银砾笑道:“那你记得什么?”

左河灵摇着扇子,像是轻笑般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目子道:“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喜欢怎样的颜色,喜欢与我待在一起。”

银砾忽然脸上浮了薄红,别过脸去,把视线移开道:“记得这些没用的作甚。”

左河灵像是被他那模样挑起了什么般,脑子忽然有一种特别的想法,心跳也加快了起来,停下了摇动的扇子道:“我只是说记得你喜欢什么,你何以这般模样?就像,就像......。”

就像,我说中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