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凡人歌 第248章

作者:大江明月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这个地方能住人?”眼前这一片看起来至少废弃有十年了吧?

宣烨没答话,兀自抬腿往里走。季文淑冻得瑟瑟发抖,咬着牙,紧紧抓着雨衣跟着。一路所见不知多少蛛网败叶,凝着一串串的雨珠下落,在闪电下时亮时暗。又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吱嘎声响,混着形同呜咽的穿堂风,听得人心中直发毛。

三人在这水帘洞似的长廊里行了会儿,方又进了间屋子。眼见这屋子也漏雨,一根横梁斜了一半,要倒不倒的,钟季二人没敢跟着宣烨一个大跨步,便绕了过去,到了里间,就更没光了,全靠手里的电筒撑着。

恍惚以为自己在鬼屋探险的季文淑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个……你说的老奶奶在哪儿啊?”

她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张床上,可那床上一团阴影一动不动,静似死物,叫她也一步都不敢动了。

宣烨也不答,只示意他们打开药箱:“哪个是退烧的?”待季文淑开了盒,他抠了一粒,又从旁边桌子倒了杯水,一起拿到那床边坐下,轻声道:“阿奶,起来吃药了。”

季文淑这才看到那团黑影动了动,随着电筒光过去,露出一张遍布皱纹的老妪面孔,虚弱不堪地从胸腔里发出了“哼哼”两声。随着宣烨将老人半扶起,她还注意到那上的屋顶也一直在漏雨,只不过下落到离床一米处便滑到两边去了,在床脚淌成了一滩,像是有人给支了张透明的防水布。

见是个真人,又生了好奇心,季文淑便站不住了,走了去探手试,发现她的手竟能毫无阻碍地穿过去€€€€能挡住雨水,却不挡住人,这已经不是一句“精神力具象化实质化”能解释的了!这也太神奇了。她忙指指给一旁的钟信看,后者点了点头。

“呃呃……”床上的老人发出了声音,像想说什么。宣烨接道:“两个好心人,来送药的。”

季文淑听得有点赧然,为了落实自己“好心人”的形容,又去拆了个退烧贴出来,给老人敷上,老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她又去翻了止咳药出来。一番折腾后,老人睡了,两人跟着宣烨到了房门口,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心境已然变了。尤其在对方介绍了老人身世后:

这位是该茶庄主的小女儿,原本有个夫婿,入赘来的,生了两子一女。他们做的滇红和普洱,那几年行情不好,加上有一年遭灾,茶叶长了霉,损失惨重,她夫婿便出门务工去了,一去再也没回来,听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后来儿女们长大了,也出去了,女儿嫁到了别村,难产走了。儿子们隔个三五年回来一次,最后一次是来问这边有没有拆迁计划,得知没有,坐坐也就走了。

老人原也想修缮房子,奈何手里没有钱,就放着,这一年年,愣是把个庄子放成了危房,平日来往的邻居也渐渐不敢来了,她只得自己在院子里种点菜、养点鸡,凑合对付着,这般过了数年。

季文淑听着向导用平静的口吻说:“她请我吃饭,我帮她喂鸡,礼尚往来罢了。未曾想连着几天下雨,鸡死了几只,人也倒了。”只觉得面前这破落院子,不仅不恐怖阴森了,还成了凄风苦雨,心里很不是滋味。

钟信忽然开口:“然而我们从没看到你与她有接触。”

他摊牌了,换来季文淑诧异一瞥,紧张地看向向导。

“看?你们用什么看?望远镜?还是监控?”对方似知她所想,轻笑一声,“想要避开你们的耳目,轻而易举。”

“你……”季文淑干巴巴地想要道歉,却见他袍袖一甩€€€€这人的衣服也早干了,眼前登时便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宣烨,端着一模一样的笑容,微微嘲讽地睨着他们:

“不过影像而已。尔等以为,眼见一定为实么?”

这上坡路越发陡了。

“兴许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力具象化?”肖少华顺着她的话道。

李秀摇头:“不止。”又道,“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她搭着肖少华的手微微用力,又往上走了几步:

“宣烨这个人呐,身上谜团太多了。你说他善良吧 ,首都塔那么多人,说杀就杀了。你说他邪恶吧,却也愿意为个素昧平生的老人冒雨求药。搞不懂,当真搞不懂。”她笑叹道,“……不过因缘际会,在那之后,朋友与他的关系着实好了不少。”

回到茅草屋后,钟季两人一宿没睡,几乎是连夜拆了监控来反复研究。

“秀秀你看!这边缘虚了!说明这个宣烨是假的!是幻术!”对着显示屏,钟信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嚷起来。

季文淑忍不住再次泼他冷水:“这只是画质太矬了,我前面走到那头也是这样虚的。”

钟信便颓了。

天光快亮了,季文淑沾床倒头就睡,心里跟明镜似的:监控是彻底没用了。

€€€€一切单纯用看的手段都在宣烨面前失效了。

都不用整那什么高科技换监控片段了,人直接就弄个假人在你面前晃悠二十四小时,反正你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来,摸也……想起老人那屋里奇妙的“透明防雨布”,季文淑觉得自己即使真去摸了也未必能摸出来。

两人次日便去了镇上汇报事情经过,此时季文淑的未经允许跟宣烨接触反而成了小事,已然不值一提,自然也就无事发生,平安渡劫。省厅听完他们的汇报表示十分重视,不多时下达了指示,让他们在保持远距离监视的情况下,可以适当进行一些近距离试探。而上面会尽快来人布防,联网通信、设置精神力波动监测阵等,确保宣烨最终落入一个可控的范围。

……

组织既明确说了他们可以“适当”地去接近宣烨,来试探一下对方的目的,那季文淑可就不客气了。想她先前还偷偷摸摸,专程避开钟信行动,这下就光明正大了,开门见山:

“你下一站打算去哪?”

宣烨自是不理她。

季文淑又拐去了茶庄,看看老人恢复得咋样了:“阿奶好呀!”

老人见了她,倒是满面笑容,又是给沏茶又是给做竹筒饭,还拉着她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然后季文淑就尴尬了,她发现人这方言,她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得再去问宣烨。

前来蹭饭的向导这回答了:“她说你漂亮,谢谢你来看她,希望你常来耍。”

季文淑好奇了:“你跟我们应该是差不多同时到的,怎么你这么快就学会了这边的方言?”

宣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自有我的特殊能力,你想了解?”

一瞬间,季文淑想到了“读心”,寒毛陡立,于是再一次落荒而逃。

……

“向导读心是什么体验?”逃回了茅草屋的季文淑问搭档。

正在写汇报的钟信头也不抬:“我不是向导,我不知道。”

过了片刻,两个普通人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出声:

“你不会被宣烨读心了吧?”

“怎么资料里都没记载吗?”

季文淑立刻澄清:“没有!他都没有碰到我!”

钟信皱眉:“组织先前禁止我们接近宣烨,也是因为像他这种超高阶向导,只要到达一定范围内,根本无需触碰,就能绕开屏蔽器的干扰读取想法。”他说着眉头舒展,“……算了,你的心思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季文淑当场炸毛:“你什么意思?!”

“没有,”钟信连忙安抚,“我是说你心地善良、心思单纯,对他没有恶意,反而会令他卸下对我们的防备,是好事啊!”

“……”季文淑思考三秒,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好吧。”待钟信打了会儿字,她碰碰人胳膊:

“仲哥,你说组织为什么单派我们这种普通人来‘监控’宣烨啊?这监也监不到,控也控不住,要是真的想阻拦,多派几个黑哨双S向导来,不是更靠谱吗?就咱俩这啥异能不会的普通人,喏,就前头几次去镇上汇报,姓宣的如果真想跑早跑了,你说呢?”

钟信听完她一顿哇哩哇啦,沉默稍许:

“……上头只派普通人,是一种态度,只要宣烨不走,就是一个保证。”

季文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你是说上面和宣烨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首都塔暴|乱另有内情?”她说着说着,越发感到自己的猜想接近真相,“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他们在调查此事?双方配合演戏,引蛇出洞?”

钟信没想到她能脑洞大开到这程度,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那你什么意思?”季文淑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也是刚才想到的,”女子靠得太近了,钟信不自在地挪开了一点,“你说的有道理,组织派我们这些普通人来盯梢,怎么看都是形式大于实质。”

“哇!原来你也觉得!”季文淑一把握住他的手,“英雄所见略同啊!”

钟信把手抽出来,晒得黝黑的肤色掩了一抹红:“所以,虽然组织说了会尽快布防,但我觉得……他们就是在等,等宣烨做出选择。”

季文淑更迷茫了:“等他选择什么?”

钟信将笔记本电脑一合:“我哪知道。不如你去问问他?”逃也似的去了厨房,“我先做饭去了。”

季文淑便又蹦€€折返去找向导了。

她总疑心自己被两方当成了皮球,你踢来我踢去,但一想钟信对她挺好的,隔三差五地给她做好玩好吃的,宣烨处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不好惹且不爱搭理人,也就抛诸脑后,快快乐乐地去问了:

“您老在这里待着是为什么?”

向导仍旧不理她。

季文淑左晃晃右逛逛,围观了会儿古装美男打太极,又去树边水坑看了会儿蝌蚪游泳,再一抬头,发现人走远了,忙追上去:“哎等等!”

夏日午后的树林子,蝉鸣蛙声一片好不热闹,她的声音快被淹在了热浪里。季文淑穿过层层漏过树叶缝隙的光斑,跑得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追上了,对方一个急停,她险些撞人身上:“哎哟喂呀!”

“在你的幻想中,我似乎应该是个好人?”他看向她,深如湖水的眸中泛起些微嘲意,“首都塔伤亡皆非我所为,其实我并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人?”

季文淑愣愣:“难道不是吗?”旋而大惊,“你读我的心?!”

宣烨嗤笑一声:“何必多此一举?小朋友,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季文淑悻悻:“……既然你早知道我们的目的了,为什么还允许我们一路跟着?脱离普通人的盯梢范围,对你而言轻而易举吧?”

“确实,”宣烨颔首,表示赞同,“不过,你们跟或不跟,对我而言亦没有区别。所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话落,季文淑只觉眼前一花,阳光下的红衣男子就如湖面拂过的一阵涟漪般,消失了。

“诶?”

她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空落落的四周,确认这林子里真没人了,当即一溜烟回了茅草屋,嚷道:“不好!宣烨跑了!”

钟信正一如既往地监视着目标住处,闻言放下望远镜,看向搭档:“哈?”

季文淑忙接过望远镜,只见那位亦一如既往地倚在门前树上看书,不由尬笑:“没、没什么。”

钟信:“……”

季文淑想了想:“仲哥,我们现在看到的有没有可能是个‘假人’呢?”

钟信并不否认:“不错了,至少他还愿意造个‘假人’敷衍你。”

季文淑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会儿,再次放下望远镜:“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钟信问她,季文淑注意力被火塘上的饭菜吸引了:“哇!仲哥你给我留的小炒肉?谢谢!”钟信再三追问方得来一句:“我知道怎么对付宣烨了!”端起午饭就跑了。

此后半月有余,季文淑早出晚归,一有时间就对向导围拦堵截,发现是对方留下的幻术假人就换个地方逮人,由于幻术施予有范围限制€€€€本尊不能离太远,这般十来趟逮下来,竟也让她咂摸出了一点幻术和真人之间的区别。

而她逮着人也不干别的,就跟着晃悠瞎聊,聊着聊着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呀?你还会待多久啊?”扰得向导烦不胜烦,索性躲了起来,连幻术都不留了。

钟信对她这种行为十分恼火,可季文淑已然摸清了他的脉络,他一发火,她就服软道歉说明情况,待他气消了再故技重施。好在省厅派来人了,把wifi基建和精神力监测网给搭了起来,还带了一套无线电对讲机给他们。

于是入秋的一日,季文淑循着精神力波动的监测信号摸到了山林深处去,只不过还没见着人呢,就掉进了个五米深的大坑。这坑似乎从前猎人留下捉豹的陷阱,坑底竖了好些长铁针,季文淑掉下来时,虽眼明手快地抓了一把壁上爬藤,还是踩到了一根生锈铁针,钻心疼得她一下惨叫出了声。

“秀秀!”

季文淑尚未想到要如何爬上去,就听到了上方传来了钟信焦急的呼唤声。

“仲哥!我在这!”她一边忍着疼一边大声回应。

很快,坑边探出了搭档的头,钟信确认了几秒她的状态:“你等着。”

他说完这句就没影了,周围蓦地安静了下来,季文淑的耳边一时间仅剩下了风声,树叶子沙沙声,她自己的呼吸声。

还有被她不慎摔在了坑外的对讲机,若有似无的电流声。

脚底伤口,从一开始的钻心疼,呼啦蔓延成了火烧似的疼。她把精神力探测器塞回包里,颤着手去拔钉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一把拔了出来,又是一阵嗷嗷叫。

短短十分钟,季文淑从脚伤致残想到了破伤风,想到了败血症,想到了她才大学毕业,人生才刚刚开始,想到了她年纪轻轻就要全身溃烂而死,不由哭得涕泪交加。

钟信拿了捆麻绳来,一头系树上,一头抛坑里,问她:“行吗?”

季文淑哽咽着说:“可以。”几乎打着摆子爬到了一半就被钟信整个拽了上去。

他抬起她的脚看了下贯穿处,整个鞋底都被血染红了,又看了她其他擦伤,二话没说把人背了起来:“走,去医院。”

他的背宽厚且温暖,季文淑伏于其上,一阵悲从中来:“……医院离这好远的,我怕是不行了。”

钟信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背着她捡回了对讲机:“没事,一会儿我叫车。”他说的车,指的是这边日常载人载货来往村镇的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