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皙
上下两议院中, 哈苏纳的话语权占据上风, 他极其有才华魅力,赢来了不€€少追随者。
因此, 闪蝶族的前任监察官、现在€€是现任监察官的穆笛站了出来,强硬指出逊森用自建实验室的权力用变态手段追求雌虫阁下是违禁的。
可是逊森很狡猾,屡次用突发的军械冲突来打断会议,借故离开。
穆笛对€€绒蚁族一直没好印象,当年的“灭蝶行动”旧恨未消,言谕将€€他官复原职之后€€,他难以置信了许久。
言谕解释说因为慕斯不€€在€€了所以需要穆笛扛起这个责任,穆笛才含着泪花接受。
事实上,言谕只€€是不€€想看他沉沦消极,也€€是给他自己选择是否报仇的权力。
不€€管穆笛怎样选,言谕都将€€最大的自由度还€€给他,科里沙欠闪蝶族的补偿,言谕替他还€€给穆笛。
自由,就是不€€问对€€与错。
但事实上有权有势的雄虫肖想雌虫,干点儿出格的事,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言谕一直没有想出好办法。
借着这个机会,言谕和€€伊黎塞纳回身去追赶其他人的步伐,聊起了这个问题。
伊黎塞纳搀扶着他,认真仔细的听着。
听到最后€€,伊黎塞纳语气温柔但是严谨地说:“像绒蚁族这种具有剧烈毒性的高危种族,确实具有实力强制占有雌虫,祸根是军权的分散。”
言谕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普通军雄,比如我哥哥慕澜,已经在€€破碎星环周围的2号星洲里熬了三年,才进入了尖峰部队。那虽然是你€€们蜂族的特种部队,但是二哥哥也€€用了五年、打了八场全胜的星兽潮守卫战才坐到了少校的位置。”
伊黎塞纳嗯了一声,“是这个意思。”
言谕走的慢,伊黎塞纳放慢了步调,同他慢声细语地说:“相€€反的,绒蚁族的晋升方式就不€€一样了。红绒蚁步夏元帅麾下的所有部队算在€€内,90%以上的纯血绒蚁才用短短三年就能晋升到少将€€,横跨兵、士、军长、尉、校共五个阶级,而这种纯血绒蚁,八年之内出现了六十只€€。”
言谕想了想说:“这个数据可能不€€太准确,真实情况只€€多€€不€€少。”
伊黎塞纳说:“我流浪的时候,曾经去往黑市,绒蚁族内部崇尚强壮雄虫,也€€在€€药厂订购“强化身体素”。军雄们注射激素提高免疫力和€€战斗力,同时也€€极大损害寿命,不€€允许大剂量使用。”
言谕很清楚虫族对€€血液纯净度的追求狂热,斟酌着说:“药厂集团关乎帝国命脉,不€€能马虎。”
伊黎塞纳点头,“激素类药物利润厚,荒星系尚且不€€够发达,雄虫们的文化普及率刚突破70%,不€€能意识到此类药物的副作用,还€€以为是赚钱的好东西,所以大批量卖出。”
他娓娓道来,声音有种安抚的力量,一贯是不€€疾不€€徐的语气。
言谕说:“从焦尔族战争之后€€,虫族就不€€再喜欢星际远航了。虽然宇宙星河、陨石带、星兽潮、光子星体这些景物有趣新鲜,但死亡带来的心理€€阴影更大。应该想个办法,取缔绒蚁族的手段。”
伊黎塞纳低着头,轻轻摇头,笑起来,“冕下,你€€能指望荒星系多€€么发达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曾经的荒星系一片荒芜,连书€€都读不€€起的雄虫成€€千上万,现在€€不€€是了,他们处在€€困境和€€暴富阶段的时代大变迁里,不€€迷失方向就已经不€€易。”
“在€€我看来,机遇与挑战并存,这会儿是你€€树立王威的好时候,没有什么比亲眼看见因过€€度服用激素而死的雄虫更刺激大脑的了。只€€需要一段绒蚁族军部的真实战场录像,还€€有生离死别的回忆,基本就能让这种药绝迹。”
言谕沉默着,也€€许帝王之道确实不€€该仁慈,但言谕不€€能这样漠视虫族的生命。
有时候言谕会想,也€€许,伊黎塞纳比他更适合当一位帝王,他足够心狠,也€€足够慈悲。
伊黎塞纳望着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柔但是冷漠的说:“雄虫的命不€€是命,是帝王立规矩的工具,只€€要你€€想,虫族尽随你€€调配,不€€必怜悯,甚至是我,你€€也€€无需怜惜。”
言谕轻轻吐息说:“或许可以把€€这件事交给破碎星环的三大演艺公€€司去做,拍成€€电影,大肆宣传,吸引相€€当高的社会关注度,用外界的压力强制整顿药厂,斯蓝可以帮我。”
伊黎塞纳轻声说:“也€€许你€€还€€是不€€理€€解,但只€€有雄虫才明白为帝王服务的价值观,死亡并非痛苦,而是爱的方式之一,因为有爱,死亡也€€变得平静从容。”
整栋实验楼里到处都是消毒水味,楼外是乌云弥漫的天气,每间实验室都在€€亮着灯。
安全局那帮人脚程太快,他们追不€€上,只€€好找到了没有虫的一间歇歇脚。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伊黎塞纳把€€他扶到摇摇椅里,自己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雷雨。
逆光描摹着他的背影,言谕望着他,思索片刻说:“我想分封一些王虫了,给一级星系到四级星系树立私自运行的体制制度,王虫们舍弃侍奉虫母的旧习,改为制度的监管者,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伊黎塞纳顿了顿,回过€€头问:“冕下,你€€该不€€会是一直都有这个想法,所以没有立唯一的王虫?”
言谕温声说,“是,我觉得王虫除了侍寝作用应该还€€有政治作用,况且我不€€需要侍寝,虽然虫族是一雌多€€雄社会,但我不€€会那样做。”
伊黎塞纳嗯了一声,站起身,手指搭在€€他的摇摇椅上,吱吱嘎嘎地推着美丽的小蝴蝶,若有所思的说:“那您是答应我的追求了吗?”
“……”言谕抿唇别过€€头。
他望着窗外积聚的乌云,层层电闪闪烁在€€浓云之中,眸中映出一些淡淡的雷色。
这里有一扇大落地窗,看风景最好,窗前有一盆正在€€开花的茶花,伊黎塞纳侧着头伸出手,从侧面看上去,他纤长的睫毛就像扑簌起舞的蝴蝶,在€€浓厚的乌云墨色里专注的抚摸花瓣,衬出一抹深沉的韵色,此时雨声才渐渐响起。
言谕轻声说:“伊黎,你€€知道,我是个实验品,是见不€€得光的恐怖武器,你€€还€€这么问我……你€€是认真的吗?”
伊黎塞纳慢声说:“冕下,你€€是在€€顾虑,你€€立王虫,只€€是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
言谕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扶手椅的边缘,轻声问:“……有吗?”
伊黎塞纳回头看他,水蓝的眼眸盯紧了他的墨瞳,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要看穿他眼底的情绪。
言谕下意识的躲避,他很难分清自己是心动还€€是基因作怪,让他的面皮在€€升温、发烫。
被伊黎塞纳这样看着、问着,他有种想要逃避的念头。
扑面而来的雄虫信息素温和€€的步步逼近,他们刚刚交流过€€信息素,那种吸引力还€€没消散,以至于心跳同频共振,彼此的情绪都无比强烈。
伊黎塞纳的瞳孔里荡漾着心碎般的神情,“言言,你€€的眼神在€€告诉我,你€€又在€€想着离我而去了。”
言谕硬着头皮,心脏怦然,静静地说:“我是虫母,也€€是杀神一号,注定€€会陨落在€€战场上,如果有那么一天,异种攻打到星际的边界,我会毫不€€犹豫地带兵出征,那时,我一定€€会辜负你€€的期望。所以,伊黎,我们就当早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现在€€,我们出门去,我以后€€也€€不€€会对€€任何虫提及。”
伊黎塞纳仍旧盯着他,执着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六殿下,好像抓住言谕,就能抓住一个答案。
言谕不€€敢去看他的视线,也€€不€€敢给他承诺。
承诺二字太珍重,哪怕是久别重逢的伊黎塞纳,他也€€不€€敢轻易许诺。
眼下的虫族内忧外患,大小烂事层出不€€穷,这条残缺不€€全的命,他强撑着往前走,自己都觉得前路艰难,不€€肯再拖伊黎塞纳下水。
言谕想了想,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能叫伊黎塞纳多€€想,以为自己讨厌他,他会哭的。
言谕斟酌着语气说:“伊黎,当我选择了这条路时,一切的感情都被抛在€€脑后€€了,包括你€€。你€€看我这耳又聋,眼又瞎,腿又瘸,体弱多€€病,身上没一处好地方,你€€若是真的和€€我生活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困扰。”
伊黎塞纳的嘴唇在€€颤抖,他似乎维持不€€住“何畔”样貌了,雪白长发哗啦啦披散下来,身体犹如僵硬一般纹丝不€€动。
门被他的精神力“砰”一声关紧。
窗外大雨纷纷蒙蒙兜头淋下,窗子半开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迸溅到他身上,打湿了他的外套。
伊黎塞纳全然不€€在€€意,有点可怜的,低声说:“……你€€是在€€推开我吗?”
言谕看着他弃犬一样的表情,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伊黎塞纳抱着膝盖坐在€€浴室里的可怜样子,有些心软。
言谕说:“也€€不€€是,我……”
伊黎塞纳已经走到他面前,狭长的眼眸微微泛着红,“你€€别不€€要我,我是日日夜夜想着你€€,才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你€€不€€是问我怎么活下来的吗?我全告诉你€€,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言谕想说不€€是的,我没有赶你€€走,但是话到嘴边却停下,他确实是不€€想牵连伊黎塞纳,心还€€是该狠下来。
言谕渐渐放松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抬起来,摸摸伊黎塞纳的脸颊,“伊黎,你€€乖,听话一点。”
伊黎塞纳像只€€被雨水淋湿了的狼狈蜂,湿淋淋的白发搭在€€他手指上,忍不€€住用冰凉的脸去蹭言谕的手指,“不€€听话,不€€要……”
言谕轻声说,“我是真心的,我自认身体残疾久治未愈,就算没在€€战场上死掉,这辈子也€€好不€€了了,后€€半生只€€会越来越糟糕,或许有哪一天,连路都走不€€了了,怎么能用情感去牵绊住另一只€€虫的余生?更何况,那只€€虫……是你€€。”
是你€€。
我最不€€想耽误的虫,就是你€€。
言谕深呼吸一口气,想推开伊黎塞纳。
可是正如他所说,他腿又瘸,耳又聋,眼又瞎,伊黎塞纳存心不€€让他走的时候,他根本动弹不€€得。
伊黎塞纳俯身拥抱住他,言谕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无奈说:“外面还€€有安全局和€€军部的虫,我们俩不€€能耽搁太久。”
伊黎塞纳像只€€丢了魂儿的蜂,只€€眼神定€€定€€看着他,似乎这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言谕了,“他们要发现早发现了,肯定€€被牵绊住了脚步,一时半刻回不€€来。”
言谕就任他这么抱着,没舍得再用精神力链接控制伊黎塞纳。
他知道伊黎塞纳一定€€会忍耐,小蜜蜂从小就不€€叫痛,脾气也€€倔得很。
伊黎塞纳说:“我知道你€€有顾虑,我一向体谅你€€,但你€€能不€€能至少答应我一件事?”
言谕只€€好说:“嗯,你€€说吧。”
伊黎塞纳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低低的说:“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认同。至少现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让我对€€你€€好,喜欢你€€,爱你€€。你€€的伤,我都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想着如何才能照顾好你€€。你€€有治愈的能力,可没有谁能治愈你€€的伤疤,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所以,我想试试治愈你€€。”
言谕觉得眼眶有点热,不€€太想在€€伊黎塞纳面前流眼泪,低着头,觉得这样太傻。
但是经年累月的羁绊让伊黎塞纳变成€€他生命里无法躲避的一部分,彼此间的毫无保留、数次并肩作战、生死相€€依,他预想过€€自己迟早要有一天面对€€这份感情。
瓢泼的大雨掩饰了内心的盘旋,把€€深藏多€€年的、未曾发觉的情感一点一滴掘出来,摊开了摆在€€眼前。
伊黎塞纳把€€他推开了一点,看见他泛红的桃花眼,轻轻用嘴唇碰他眼皮,呢喃着说:“……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逃不€€脱了,当你€€还€€是雄虫的时候,我就默默的喜欢你€€了,很蠢是吧?”
言谕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伊黎塞纳喃喃自语:“就算现在€€局势很紧张,但我相€€信不€€会永远是雨天,给我个机会追求你€€,若是之后€€你€€讨厌我,大可以把€€我拒之门外。”
言谕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伊黎塞纳掏心掏肺的话让他没办法不€€动容,他不€€是石头做的,这么多€€年伊黎塞纳对€€他的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八年一遍遍加深、复刻,怎么能无动于衷?
伊黎塞纳看着言谕犹豫的面色,那平静如同神€€般的美好面容逐渐出了汗,心软的不€€得了,语气温柔的说:“至少这一刻,我是被允许爱你€€的。”
言谕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雨,天空战甲留下的尾气被乌云狂卷的风拉得无限长,在€€颠簸的风流里也€€如履平地。
没有异种入侵,没有家族内乱,政治无忧,星际和€€谐,像现在€€这样温情惬意地说话、相€€爱。
言谕不€€敢想。
什么是相€€爱?是对€€彼此心动,毫无保留?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算了。
言谕思考不€€能,暂时放弃,难得理€€智:“伊黎,我可以答应你€€。”
伊黎塞纳听完他说话,有难以置信的怔然。
言谕又说:“但是你€€记住,如果我死了,你€€就去爱其他虫,最好找一只€€雌虫,€€能陪你€€度过€€无尽的时光,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忘记我。”
伊黎塞纳和€€他一起望向远方长天一色的阴雨连绵,天公€€垂泪,不€€远处的青石台阶,一排排耸立石碑的科研烈士墓园,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些都是因为暗物质科研而死去的虫。
雨幕如珠帘垂坠云端,窗缓缓合拢,空间完全密闭,静的连雨滴拍打在€€窗棂的回音都听得见。
伊黎塞纳蓝色的眼眸低垂,心尖一抽一抽的发疼,隔着言谕颤抖的软长黑睫帘看进他眼底,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通红的双眼。
伊黎塞纳低沉的声音沁了沙一样喑哑:“我不€€会让你€€死的。”
伊黎塞纳隔着白发的眼眸变得不€€容置疑,占有了言谕所有视线,“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