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im97
方才敲门的护士引着他们往前走,舒亚就问:“今天是最后几项检查了吧?”
护士点点头:“是的。做完这些检查,结果无碍,您就可以出远门了。”
说完,护士又转向推着轮椅的李元:“不过,尽量还是静养,少出远门,免得奔波劳累。”
李元点点头:“好的。”
到了检查室门口,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位医生护士,李元推着轮椅进去,然后弯下腰,轻轻把舒亚抱起来,小心地放到检查床上。
他好像又变轻了。李元心里默默想。
收回手的时候,他便顺势握了握舒亚的手腕。
消瘦纤细,脆弱得好像轻轻一握就要断了。
李元皱起了眉。
舒亚没有作声,旁边的医生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他偷摸的动作,轻咳一声,说:“李将军,请您到检查室外面稍等。”
李元只能收回手,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躺着的舒亚点点头。
李元这才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检查室的门关上了,他叹一口气,背着手在外头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这座疗养院在温暖湿润的穹桥,气候适宜、环境安静,方曜也在这里疗养了五年,前阵子刚刚离开,舒亚后脚就过来了,伯侄两个没能见上面,不过路昭倒还留在隔壁宁海任职,带着胖乎乎的方朔来看望过舒亚几次。
想起舒亚抱着胖乎乎的小娃娃一起看书的模样,李元不禁微微一笑。
原先方决还小的时候,被父母留在根据地,舒亚带着他,就是这副场景。
舒亚挺喜欢小孩子的。
但他已经过了雌虫的最佳生育年龄,又因为多年工作劳累亏空了身体,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方弈和林叙后来又生下了方曜,舒亚也亲手抱过小时候的方曜。再后来,连方决和方曜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舒亚依然是孤零零一个人。
李元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双亲命丧战场,留下他一个孤儿,被舒云起救回来收养,然后就跟着舒云起东奔西走,在隆隆战火中拿柴火棍写字、读书,过着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直到他长到十几岁,卫国战争结束,舒云起当选首相,和方止结了婚,舒亚才算有了个安稳的家。
那几年也许是舒亚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可是很快,方止发动政变,软禁舒云起,清洗自由党,连自己的养子都没有放过。
如果不是舒云起同方止谈条件,恐怕舒亚那时候就被方止恢复的婚配制度许给某个残暴的雄虫,被虐待至死了。
舒云起的条件,就是几年后降生的方弈。
舒亚知道,如果没有方弈,他没法在大清洗中活下来,所以他一直对方弈很好。
可是,和方弈这个生来就天赋异禀、家世优越的天之骄子相比,他有什么呢?
方弈继承了亲生父母最顶级的基因禀赋,又从小在政治世家中熏陶,有着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力、灵活的头脑和优异的口才。
可是舒亚有什么?
他小时候在颠沛流离、连天战火中度过,他没有受过方弈这样系统化的教育,是舒云起拿柴火棍在地上写字,教他读书学习的。
方弈被方止送进当时帝国最好的学校读书,从小就学习政治、外交、演讲,还有专门的老师教习音乐、击剑和马术。而那时候已经二十多岁的舒亚,因为被抓进过集中营,刚考取的大学讲师资格被撤销了,只能在公立大学的图书馆打杂,领着一个月五块钱的微薄薪水。
这样的他,还不自量力地去疼爱那个带满光环的方弈?
那时的李元,觉得舒亚实在太傻、太苦了。
可是舒亚却仿佛不觉得自己过得苦,仍然在图书馆想尽办法和那些各派名家攀谈,即使人家根本不会搭理一个名不经见经传的图书馆杂工。
在他又一次被人家不耐烦地拒绝时,李元终于忍不住开口:“喂。”
蹲在地上捡被人家打落的手稿的舒亚转过头来,看向他:“小朋友,你要找什么书吗?”
那时还在上中学的李元,还没有第三次进化,是个虎头虎脑、又黑又壮的小子,被舒亚喊了“小朋友”,他登时就生气了,说:“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读中学了!”
舒亚微微一笑:“在本校的附属中学读书吗?那你很厉害。”
李元:“……”
他走过去,也蹲下来,帮舒亚捡起地上散落的手稿。
“我知道你。”他说,“你叫舒亚,是方弈的哥哥。”
舒亚一愣。
李元:“我这学期从西北转学过来的,今年的联合击剑比赛,我是少年组的第一名,方弈是第二名,我把他打哭了,他说要找哥哥来揍我。”
舒亚笑了笑:“我可不会击剑。”
李元:“我也不和雌虫打架。”
舒亚好像没有一点儿脾气似的,温柔道:“那你还挺有绅士风度。”
李元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这个人不会生气呢?他和他弟弟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为什么他不怨恨嫉妒弟弟?别人看都不看他的手稿,就把他的稿件丢得满地都是,他为什么不和别人理论?
自己羞辱他不会击剑、不是雄虫,为什么他不反驳?
他的人生明明充满坎坷,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舒亚把所有手稿收拾整齐,顺手揉了揉李元的头:“谢谢你,小朋友。你要找什么书吗?”
李元拍开他的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舒亚:“哦,对,不能叫你小朋友。那你叫什么名字?”
“……”李元不情不愿地说,“……我叫李元。”
“既然你在读中学,那这里正好有几本很有趣的书。”舒亚站起身,牵着他的手往书架走去,“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李元不习惯被人牵着手。他的父亲是名震西北的大军阀,娶了不知多少房小老婆,孩子多得他自己都不认得,李元排行第二,勉强能在父亲跟前混个脸熟,可也没得到过父亲的多少耐心。
而他的母亲是被父亲强抢来的,对父亲厌恶至极,对他这个亲儿子也没有好脸色。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同父异母,一直视天赋优异的李元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李元没有被这样温柔有耐心的雌虫牵过手。
他看着握住自己黑乎乎小手的那只手,修长、白皙,是读书人的手。
他又偷偷抬头去看舒亚的脸。
清秀斯文,脾气温和的模样。
怎么他没有这样的哥哥呢?
为什么方弈那个讨厌的家伙有这样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2章 番外-烟火人间2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李元不禁微微一笑。
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没想过,会和舒亚有这么多年的交集吧。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只是不理解舒亚为什么可以苦中作乐,后来,他不去纠结这些了,只是本能地靠近这个人,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而现在,他希望自己能给这个人一些温暖。
不要总是独自支撑,不要总是无偿地给与了,偶尔也依靠我、接受我的给与吧。
李元望着紧闭的检查室,再次叹一口气。
初秋的下午,炎热的天气笼罩着大地,外头院子里茂密的树丛中传来嘶哑的蝉鸣,他在走廊上来回转了这么久,背上早就出了一层细汗。
可是他刚刚在检查室里抓住舒亚的手腕时,舒亚的身上却是凉凉的。
李元心中沉重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检查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李元立刻进屋,正好看见护士拉开床边的帘子,里头躺着的舒亚正把衣服拉好。
李元走过去,把他从床上抱下来,让他坐在轮椅上,舒亚笑道:“不用这样,我又不是半身不遂,我自己可以下来。”
“我能伺候到的,你就不要自己动。”李元说着,转向医生,“怎么样?”
医生说:“康复得不错。出远门几天应当不成问题,不过要尽快回来继续静养。”
李元松了一口气。
他推着舒亚的轮椅出了检查室,如释重负道:“终于好转了。之前你的各项指标一直不动,吓死我了。”
舒亚笑着说:“我都叫你不要担心了。”
李元:“你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了,怎么叫人不担心?你这手,我一只手都能握得住了,这是健康成年人的手吗?”
说着,他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了舒亚搁在膝上的手。
瘦削,冰凉。
李元忍不住蹙眉,蹲下来,握住他两只手:“怎么天气这么热,你的手还是凉的。”
前后左右护送着他们的警卫员都默默转开了视线。
舒亚没有挣开,只是望着蹲在身前的李元,轻声道:“好了,先回去再说,还没有收拾行李呢。”
李元给他捂了一会儿手,才站起来,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
“这回可说好了,只回去看看舒前辈,别的什么都不干。不乱跑、不会客,你答应我的。”李元说。
舒亚:“知道了。”
李元:“尤其是碰见方弈,不准和他多聊。他一抱怨最近事忙,你就又要给他操心了。”
舒亚轻声道:“不会碰见他的。他一般都会提前给母亲扫墓,避开我们。”
李元不作声了。
虽然他讨厌方弈,但在这件事上嘲笑他,有失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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