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鲍家三兄弟吓得倒退几步,然后才浑身僵硬地走上前。
在骨镰的劈砍下,树洞越来越大。
十多分钟后,引路人牵着小男孩的手,慢慢退后。
鲍家三兄弟倒抽一口气。顾莲慌忙把掉落的眼球塞回眼眶,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树洞里抱膝坐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二十八九的年纪,皮肤苍白,脑袋微扬,睁开的双眼蒙着厚厚的白障,死死盯着不远处那棵挂满白骨的巨木。
他的脸庞似月辉般清冷烂漫,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痴迷的笑。他就是消失了七年的白高朗!
谁能想到他竟然躲在一棵树的树干里?他一直坐在这里,痴痴地看着顾桃,看了整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哥哥~他还活着~”小男孩走上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试了试白高朗的鼻息。
“嗯。”引路人平静颔首。
其余四人连连退后,差点吓得惊叫。
“妈的!”鲍老三定了定神,然后才恶声恶气地骂道,“老子见过的妖魔鬼怪海了去了!其中最变态的变态,都他妈不如白高朗!”
鲍老二声音发颤:“大佬,你说他躲在这棵树里干什么啊!我他妈想破头都想不通!他喜欢看顾桃,他站在外面看不行吗?”
引路人徐徐开口:“这没什么想不通的。白高朗太痴迷于这幅作品,更想永远守护它。最坚定的守护就像一棵树,永远都不会挪动半步,于是他就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最坚定的守护就像一棵树……”
鲍老三呢喃重复这句话,忍不住骂道,“艹!这句浪漫的话被变态玩坏了!”
鲍老二冷笑道:“这有什么。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的变态为了接近暗恋的人,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沙发。”
鲍老三:“……变态的脑回路真尼玛变态!”
顾莲指指白高朗,啊啊叫了几声,手掌往自己脖子上划拉,让大家不要再闲聊,赶紧把这个变态处理掉。
引路人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举起骨镰。
白高朗依旧抱膝坐在树洞里,蒙着白障的眼痴痴注视挂在对面树梢的顾桃。他没有动,像个完全无害的活死人。
引路人缠绕在手腕上的骨鞭已昂起头指向对方,鞭身疯狂扭动,骨节咔咔作响。
面对如此冷冽,如此凶猛的杀意,白高朗依旧没动。
“快杀了他!”鲍老三哑声催促。
另外几人也都冷汗淋漓。
坐在树洞里的白高朗是毫不设防的,也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但大家的恐惧反而达到顶点。
引路人的骨鞭狠狠抖动,向前刺去,锋利尖端对准白高朗的眉心。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浓雾忽然掀起狂潮,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四周全都是雨点砸落的巨响,噼里啪啦。所有人在瞬间被雨水浇透。
锋利鞭头离白高朗的眉心只差一厘米,但偏偏就是这一厘米的距离,却不能再进!引路人呆呆地站在雨水中,深邃眼眸不知何时已失去焦距,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顾莲和鲍家三兄弟也都露出同样空洞的表情。
“哥哥~”小男孩拽拽引路人的衣角,声音充满疑惑。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引路人眼睛一眨,似乎清醒过来,却慢慢抬起手,将镰刀锋利的刃口对准自己的脖子,一寸一寸逼近。
鲍老二忽然举起手中长刀,凶狠捅穿鲍老三的肚子。鲍老三扑向鲍老二,用尽全力掐对方脖子。
本是和和气气的一群人,转瞬就展开了自相残杀。
第104章 副本3迷雾山庄
滚滚黑雾凝结成滂沱大雨冲刷着这个世界。
覆盖地面的雾气被豆大雨点砸得四散, 尸山尸海已经不见,松软土层变作漆黑泥浆,凹陷下去点点水坑。
震耳欲聋的雨声里, 鲍老二和鲍老三在自相残杀。血水浸透鲍老三的衣服, 顺着裤腿流下, 染红地面。
鲍老大和顾莲跪在地上,失去焦距的双眼里全是空洞和绝望。
他们张开没有舌头的嘴, 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喊,脸上的皮肤被雨水冲刷得脱落,露出剧烈抽搐的猩红肌肉。他们陷在极致的痛苦中, 灵魂仿佛坠入地狱, 承受业火的焚烧。
引路人笔直地站立在树洞前, 眼眸空空荡荡, 光影全灭。他的躯壳还在这里,灵魂却不知道去了何方。
天空中砸落的不是雨点,是自私, 是贪婪,是暴怒,是嫉妒……是所有死在这个空间里的人,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最丑陋的欲望。
它们凝成漆黑的水滴, 沾染在皮肤上,然后顺着毛孔悄然钻入身体, 污染心脏, 污染大脑, 污染灵魂。
只要人的内心还有痛苦, 还有恐惧, 还有裂缝,这些水滴就会变成星火,让那些阴暗的东西熊熊燃烧。那是地狱之火,焚烧的是理智和良善,留下的灰烬里藏着罪恶。
没有人的心是真正干净纯粹的。没有人不曾产生过恶念,不曾被丑陋的欲望腐蚀。
这才是白高朗安坐此处,毫不设防的原因。在这个空间里,他就是神明。他可以操控一切,包括人心。
“狗杂种!欺负我弟弟,我要你死!”鲍老二掐着鲍老三的脖子,恶狠狠地咒骂。
“欺负我哥哥,我他妈杀了你!”鲍老三举刀砍中鲍老二后背。
两人都沉浸在黑暗的过往,把对方当做最仇恨的人。他们遭受过可怕的校园霸凌,为了保护彼此拼尽全力。他们被殴打,被欺辱,被孤立,最后还被退学。
从此以后他们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利,彻底沦落为街头混混。
他们也说不上到底是原初世界好,还是里世界好。心中的创伤从未愈合,哪怕他们已经比幼年时强大太多。
他们陷在这段绝望无助的记忆之中,无法逃离。
引路人又陷在怎样的记忆里?
漆黑锋利的镰刀慢慢抵住他的脖颈。
“哥哥~哥哥~”小男孩用力拉扯他的衣袖,但他的眼眸始终空洞,没有光芒从瞳仁内逸散,更没有光芒能够照射进去。
小男孩意识到这样无法唤醒引路人。他举起粉红色的小镰刀,冲向抱膝而坐的白高朗。
锋利刀刃划向白高朗的脖颈,这人却忽然变成一抹虚影。
刀锋过后,虚影凝实,白高朗依旧痴望着不远处的顾桃,嘴角含笑,目光专注。
这就是神明,存于虚空,凌驾终生,必要的时候又可以行走人间,散布自己的威能。
人类只是蝼蚁,与他不在一个维度。
小男孩连着挥出几刀,全数落空,回头看去,却见引路人的脖颈已被镰刀划破,流出鲜血。
他恶狠狠地瞪了白高朗一眼,冲对方俊美的脸庞吐出一口腐蚀性极强的唾液,这才退回引路人身边,爬上对方后背,叉开小短腿坐在引路人肩头,两只小胖手死死握住漆黑骨镰,用力往外推。
锋利的刃口被推开,远离引路人血淋漓的脖颈。
小男孩的手掌心嘶嘶作响,冒出白烟。
他不怕受伤,但镰刀上的剧毒却能对他造成极大的摧残。毒素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爆裂,引发数十亿次的疼痛。那感觉就仿佛一颗星球正在遭受几十亿颗原子弹的轰击,其下场只能是灰飞烟灭。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疼痛中撑下去,但小男孩是个例外。他已经习惯了忍受每分每秒的饥饿,忽略那种无休止的狂躁,体会细胞一遍一遍死去又一遍一遍重生的极致痛苦。
他曾对引路人说自己杀不死。
其实不是。
每一分钟,他体内的细胞都会死上几百次。但它们分裂繁殖的速度比这更快,所以他得以幸存。
他不是杀不死,只是复活的速度太快。
他可以忍受几百次的死亡,又怎么无法忍受一柄镰刀带来的痛苦?
“哇呀呀~”
小男孩坐在引路人肩头,竭尽全力推开镰刀,发出小老虎般的咆哮。
瓢泼雨水试图染黑他的灵魂,勾起他最为痛苦的回忆,却发现他的记忆之中处处都是痛苦,却又处处都是欢乐。他的心千锤百炼,烈火锻造,晶莹剔透。
“哥哥快醒醒~”
小男孩低下头,焦急地看着引路人被雨水打湿的苍白脸庞。
引路人一动不动,五官渐渐扭曲,呈现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他的记忆比头顶的浓雾更黑暗。
骨镰锋利无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小男孩不断压缩掌心的肌肉,裂殖此处的细胞,让它们反复加厚迅速增生。于是刀刃切入一寸,掌心的伤口就愈合一分,纵使是肉体凡胎也抵挡住了镰刀的攻击。
但其中的痛苦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哥哥醒醒~”小男孩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童趣和无忧无虑。
引路人忽然落下两行眼泪。黑暗的记忆变作一个囚笼,将他困锁。打败他的不是白高朗,而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和悔恨。
滋滋滋……小男孩的两只手掌不断冒出白烟。
终究还是引路人的实力更胜一筹,锋利刀刃竟慢慢切入小男孩的手掌,几乎将之斩断。
这样下去不行!得让引路人恢复意识。如果无法让他恢复意识,至少要掌控他的身体,让他停止自残。
脑髓侵占!小男孩能够想到的破解之法只有这一个。但如果真的侵占引路人的脑髓,对方会死!
小男孩不断思索,小米牙几乎咬碎。
终于,他屁股后面长出一条小尾巴,轻轻挑开红色短裤,蛇一般钻出来,不断拉伸,变得比蚕丝还细,顺着引路人脖颈后面的伤口,钻入他的脊椎骨,与密集的神经相连。
细细的粉红色丝线顺着脊椎骨向上爬,进入大脑,再度拉伸变细,化为一张网,与引路人大脑内的神经元接驳。
这样的入侵是悄无声息的,也是全然无害的。就在此刻,引路人的大脑变作小男孩的大脑,引路人的记忆库成为小男孩的记忆库,被他随意翻看。
清澈眼瞳黯淡下去,小男孩素来无忧无虑的脸显现出痛苦至极的表情。
他看见了引路人。对方待在一个光线昏暗,空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他穿着一件制服,正趴在地上观察一串脚印,旁边是一滩血迹和一个用粉笔灰描出的人形。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站在他身边,举起相机对准脚印拍照。
“师父你也太敬业了。取证都已经完成了你还半夜跑过来做二次痕检。你是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吗?”小伙子语带钦佩地说道。
“我总觉得凶器就在这间屋子里,没被凶手带走。我去换一副手套,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这些脚印我还要再研究研究。”引路人站起身,脱掉橡胶手套。
“好嘞师父!”年轻小伙的声音充满朝气。
引路人转身离开,刚走出房门就被人打中后脑勺,晕倒过去。
等他苏醒过来,看见的是倒在血泊里的一具尸体。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长相格外英俊,笑容阳光开朗,无论多苦多累从不抱怨,总是冲在最前面。可如今,这张脸依旧英俊,却再也没有笑容和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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