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三界都以为我俩有一腿 第78章

作者:晏无厌 标签: 沙雕 竹马 甜宠 HE 玄幻灵异

狄九徽下意识挣扎,但他的个人意识太微弱,远远抵不过浮生若梦倾尽全力的镇压,才浮现一点清明如同被冰封的星火,顿时熄灭。

他忘记发生了什么,记忆清零,只剩眼珠迟钝地一转,不解道:“嗯?”

闫御如坠冰窖。

而终点即将到来。

第75章 身世

希望就在眼前,却生生被掐灭,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了,织女发了狠意图击碎这金莲,反而让它吸收了法力为己所用,绽放得更加灿烂盛大,甚至生出盘曲根茎,牢牢扎根在浮动的画卷上,细若丝线的根须蛛网般蔓延,转眼间遮盖了整张画,凡是攀爬过的地方纷纷长出略小一些的花苞,再开出金灿灿的莲花来。

花瓣剔透璀璨,柔美又无暇,可再仔细一看,那边缘锋利冷锐,分明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刃。

“该死!这东西不肯放人!”织女无力感从来没那么重过。

“来不及了!”嫦娥焦急万分。

时间在倒数,追魂夺命的子时迫在眉睫,月老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他盯着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画卷,忽然喊了声闫御的名字。

这是句没说完的话,踟蹰不决的后续消失在他嗓子里,但谁都知道他什么意思,月老大约不抱希望了,出来一个,总比两个都折在里面好过一些。

可话到嘴边他又难以开口,尚且不说闫御,换作是他,也断然做不出撇下狄九徽自己一人独自逃生的事,即便真做了,往后千百年里,今日种下的因势必会结出心魔的果,良心终生不得安宁。

月老痛苦挣扎许久,终究是一个字都难以言说,他闭了闭眼,苦涩道:“……是我的错。”

画境中,狄九徽见闫御脸色苍白,之前还好好的,担忧地走近他,“怎么了?”

闫御沉默地注视着他,那是一种狄九徽读不懂的复杂目光,里面好像藏了很多的情绪,纷乱地揉杂在一起,郁结成了可以遮住所有光亮的淤泥。

狄九徽察觉到异样,想发问,闫御忽然抱住了他。

等所剩无几的倒计时一过,他就要回到狄九徽不喜欢他的现实世界了,纵使这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他还是得到了一些曾经不可企及的慰藉,也该知足了。

环着自己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不知为何,狄九徽的心突然很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他不安地反过来抱住闫御,只有把最重要的实打实握在手里,他作祟的怅然才会得到一些安全与满足从而平息下来。

这时,一股细微的波动渐渐从二人之间泛开,狄九徽迟疑了一下,那似乎是凋零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衰败,他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寻源头,肩膀却倏地一沉。

狄九徽怔了下,愈发清晰的枯落萧索如影随形,萦绕在周身快要将他包裹,那是如流沙一般顺着破掉的口子肆意倾泻,那是蓬勃茂盛的生命力在无法挽救地流失。

一瞬间他竟连动也不敢动,可静默如深渊,足以将人折磨到疯,狄九徽抱着侥幸缓缓转过脸,也许,是他想错了呢?

身体向后拉开了一线距离,却不舍得分开,狄九徽怀着希翼,抬眼便看到压在他肩头的闫御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漂亮的眼瞳蒙上一层死寂的灰,剥去光泽,黯淡无色。

“……闫御?”狄九徽呆住了,有一个瞬间他感觉好荒诞,像在做梦一样,发生什么了?

闫御看着他浅淡地笑了笑,虚弱乏力的嗓音就在耳畔,轻似呢喃:“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没办法了,我得带你出去啊。”

只有以最大程度的悲痛来刺激,才有可能唤醒狄九徽被封死的记忆,这是如今最快的办法了,即使这会让他伤心欲绝。

殒殁不过一刹那,闫御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强光下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狄九徽心神大乱,不顾真假也不顾代价地救他,汹涌而出的仙力几至要将他自己的精魄耗尽,若神魂能救,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燃烧。

“我、我能救你,我们去找玉帝,去找天尊,他们都能救你,绝对不会有事的!”狄九徽从未如此恐惧过。

闫御按住他,阻止狄九徽自残似的拯救,一如既往地安静笑道:“找到我。”

然后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化为纷飞飘散的碎片。

狄九徽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他像被抽掉了魂魄,整个人呆滞地看着闫御在他眼前魂飞魄散,他伸出手,妄图抓住那些随风而逝的光点,可怎样都触碰不到,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狡猾而残忍地从他指缝溜走,他竟一点都无法留下。

难以描述的巨大疼痛涨潮般滚滚漫上来,穿过胸膛越过口鼻,直到将他完全淹没,呼吸都是疼的。

“闫御。”狄九徽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九州四海包罗万象,可从此刻开始,大千世界将不再有他的存在。

那这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埋下一颗质疑的种子,以痛苦、绝望和万念俱灰为养料,眨眼间便能长成参天巨树,马上就能得手,浮生若梦绝不甘心就此罢休,再次强横镇压,可这回却遭到狄九徽殊死一搏的反抗。

画境是他崩溃情绪的宣泄口,那不加控制不加抑制的狂暴力量顿时拔地而起,掀翻蒙蔽他双眼的幻象,恐怖的威势倾轧,一时风云突变,天翻地覆,画境不堪承受,颤抖着随之崩裂。

闫御虽然自浮生若梦中脱身,但他到底在里面死了一次,魂魄受邪魔侵袭,震荡受损,瑶姬快速翻出几枚稳固魂魄外带疗伤的仙丹给他,闫御囫囵咽下,眼睛则一直盯着被金莲根须爬满的画卷。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狄九徽若再不出来,恐怕……

“喀啦”一声脆响如惊雷,在场五人同时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画卷,只见那宛若高山不可撼动的金莲陡然龟裂出几道缝隙,有苍翠的青光沿着纹路钻了出来,那裂缝便愈发蜿蜒扩大,四面延伸直至布满整朵金莲,竖耳细听,有鬼哭狼嚎哀鸣遍野,是困死在画境中永劫沉轮的亡灵发出的呜咽与悲声。

此刻的金莲摇摇欲坠,恰如那脆弱的玻璃,稍微敲上一敲,便能直接碎了,织女想帮它一把,不等她动手,金莲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悲鸣,下一秒就碎成了屑,连带着它的根茎根须全部散成了烁烁金辉,最后耀眼了一下永归天地。

没了假慈悲做的囚笼,画境中的亡灵化作无数光点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困了百年千年,意志与记忆早已被消磨,得见天日的心永不熄灭,瑶姬怜悯其悲苦,掐了几个诀助它们前去轮回。

昔日绚丽华美的画卷此刻褪去了所有颜色呈现出腐烂的灰,像剥掉金漆的佛像斑驳颓败,闫御一直在寻找狄九徽的身影,唯有见到他安然无恙,提着的心才能放下。

“小九!”闫御眼睛蓦然一亮,欣喜道。

还有点混乱的狄九徽闻声望去,大脑一下就清醒了,他还活着。

真好啊。

狄九徽忍不住笑起来,之前那些切肤刻骨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趁着他处于迄今为止最清醒的时刻,有句话他想告诉闫御。

一步一步朝着闫御走近,狄九徽眼眸明亮如卧着星光,“有句话我藏了很久,今天就跟你说了吧。”

闫御仿佛察觉到什么,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狄九徽想这种事应该郑重一点,要有仪式感,但他又很高兴,情之所至不如随性而为,便笑吟吟道:“闫御,我喜欢……”

最后一个字未能脱口,心脏的剧痛好像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每到这种时刻就跳出来搅局,专门搅碎他的遐思,狄九徽意识混沌地想,原来素桐说得没错,他真有问题啊。

他想起画境中亲昵的一幕幕,那才是他的心之所愿,而不是这颗只会给他找麻烦的摆件,事到如今狄九徽早就不愿回头了,他狠下心,前一刻与浮生若梦对抗,这一刻与自己的心脏对抗,他尝试着用沾了血腥的喉咙发出声音,那四个简单而又沉重的字被他无声重复了很多遍。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月老脸色大变,坐都坐不住了立即阻拦:“小九别说!”

然而来不及了。

“……我喜欢你。”

重复万千,他终于说出来了,狄九徽如释重负,纵使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纵使口中有血不断溢出,纵使浑身上下疼得快要窒息,可精神是畅快淋漓的。

“我早就喜欢你了,恰如在浮生若梦中,我们的轨迹本该是那样的。”

他此时好像一根火柴,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获得几秒钟的随心所欲,但他不后悔。

月老的态度,狄九徽的表现,结合以往种种,闫御即使不能百分百确定,心底里也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倘若是摧残为代价,他宁可不要那个答案,“小九别说了!”

狄九徽一意孤行,剖白心意,而后轰然倒了下去,闫御瞳孔紧缩,落地之前接住了他,狄九徽依然在笑,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赢了。”

随后缓缓阖上眼,只留闫御面无人色地僵在原地。

大喜大悲莫过于此,从浮生若梦脱身劫后余生的喜悦,到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回应,都将他带去最高点,在最没有防备之时再狠狠摔下来,碾入尘埃。

两种彻底极端的情绪不断挤压着他,在这种苛刻痛苦的磋磨下,稍微脆弱一点,任谁都会疯掉,闫御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冷静下来,他将一切杂念剔除,不信狄九徽就这样死掉,满天神佛在列,哪怕魂魄散了也能重聚,去地府入轮回,凡尘俗世走上百遭,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终有一日他们还会相遇。

闫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手指颤抖地查看狄九徽的魂魄状态,却发现他还有一缕气息,只是极为微弱,差点忽略不计了。

有一股很熟悉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闫御一想便明白过来,是那枚血玉,当时替狄九徽挡了致命伤,残留的法力一直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他身上。

再一次,闫御无比庆幸他将血玉给了狄九徽。

月老重新燃起希望,“去找元始天尊!天尊或许可以救他!”

百花仙子蹙眉道:“可是天尊不在玉虚宫,三百多年前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至今也没有消息。”

嫦娥仙子灵机一动:“玉帝!”

毕竟掌权近万年,除了元始天尊,也就是他。

他们匆匆赶到天庭,玉帝又在凌霄宝殿半躺着悠闲刷天书,听到声响掀起眼皮淡淡一瞧,“你们几个弄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别管小不小了,赶快救人!”织女急声催道。

“你之前还在骂我,现在又颐指气使地命令我。”他小肚鸡肠地翻旧账。

织女气道:“都紧急情况了你还计较什么,我给你请罪行了吧?”

“来。”玉帝食指往下一点,“别流于表面,记得走心。”

织女更想骂他了,月老挺身而出,不慌不忙地捋了把胡须,要挟道:“云华仙子想必很有兴趣知道她那意中人的红线是怎么一回事。”

玉帝啧了声,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就是没辙,下次得想个办法把月老解决了,他纡尊降贵地瞧了狄九徽两眼,紧接着露出意外的神情,“五蕴六尘果?”

闫御微微皱眉。

“这么多年我居然没看出来,还化人了,你干的?”玉帝瞥了眼月老。

月老眼神一飘,期期艾艾,“这个……”

“五蕴六尘果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织女奇道。

瑶姬为她解释:“五蕴即是色、受、想、行、识,六尘乃是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原本是佛家的东西,后来元始天尊给了月老一枚种子,让他把这东西种出来,种植的过程里每隔一千年需要以金锻造,以木雕琢,以水灌溉,以火淬炼,以土供养,等到成熟之后,那果子便蕴含天道之力,只是成熟而落的五蕴六尘果不可碰五行,一旦沾染幻化为人。”

“所以狄九徽便是沾了五行而生的五蕴六尘果。”织女理解了。

三界之中,石头泥土都能修炼成人,一颗果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百花仙子一琢磨,“但你也说了,这果子本不该碰五行之物,那怎么会……”

她一顿,众人齐齐看向月老,隐藏了三千多年的秘密就此被揭破,月老一激灵,想狡辩:“我……”

“你喝酒误事了。”闫御想都不用想。

月老讷讷半天,脸都憋红了也编不出个恰当理由,小小声地说:“我一时没看住它就缠上了一缕红线,连给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化为人形,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果子是认主的啊。”

“认主?”闫御抓住关键词,狄九徽和他最亲近,难道……

一个揣测在他脑海逐渐成形,月老肯定他的猜想:“是你。”

闫御难以置信,月老说:“你想想你们初次见面时发生了什么。”

经他提醒,闫御眼中慢慢流露出回忆之色。

三千六百年多前,他离家出走,四处溜达了一圈,浅浅体会到各地的风土人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本质是有点贪图享受的,为了能更好的躺平,他打算先赚取一些报酬,置办点儿供他躺着的窝,其中有一单就是去月老祠。

他到的时候月老不在,因听说过月老经常酩酊大醉的酒鬼名声,便以为是喝多了睡在哪个角落,于是内外左右找了一遍,结果不见月老,却见一小孩。

那小孩粉雕玉琢,小小一个,也不跑也不跳,静静坐在那里乖巧极了,滚圆的眼眸玉珠子似的清澈如水,就那样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

闫御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想等对方先开口,他以不变应万变,不曾想这小孩就跟他耗着,半个字都不说,他还惊奇发现这小孩不会眨眼睛,像个小木偶一样。

闫御认真地想了想,也没听说月老有什么私生子或者徒弟啊,便清了下嗓子,刻意端着架子但难掩好奇地问他:“你是月老的什么人?”

那小孩依然盯着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