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情浪子
大概这就是宿命罢。
天渐渐亮了,有零星的人开始来往,城外从沉睡中苏醒。
桥上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
日上三竿,他慢吞吞起身,从怀里摸出一块不知是谁什么时候扔给他的碎银,悠悠晃到附近的一家酒肆,将碎银拍到台上: “来壶最烈的酒。”
掌柜认得他,这乞丐是前不久到永城的,来了之后也不讨饭,却是成日四处闲逛,看见那落水的,想不开自尽的,都要去救一救,不像乞丐,倒像个专门做好事的。
听说有修行之人,游历四方,只为磨砺心境,传说此人也是,于是一笑,调侃道: “整日也不见你乞讨,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多钱,反倒拿来讨酒,你到底在跟谁乞讨?”
乞丐道: “我向天地乞讨,向众生乞讨。”
周围人听到这番痴言,都笑了起来,问他: “讨是的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只拿了自己的酒出了门,酒还未碰到,便似乎已经醉了,身形摇摇晃晃的,慢慢回到河边。
烈酒入喉时,激得眼前一切都朦胧了。
他眯起眼睛仰头望向天上明朗的太阳,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日之下似乎现出了一道人影,在高高的天上静静俯视他,眨眨眼,人影又消失了,也许真的是错觉。
日光在泪眼中裂成细碎的光,他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想起酒肆众人的问话。
讨什么?
他自嘲一笑。
讨罪孽。
凡尘千般种,何似一场醉。
* * *
夜半时分,林月落从梦中醒来,觉得口渴,蹑手蹑脚下床去喝水,余光瞥到门是开着的,十分惊讶,便走过去关门,又瞧见外面遍地白霜,是皎洁的月光,比往常都要明亮。
她一时好奇,小心翼翼走出门,看见天上的月亮竟然是圆的,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听师父说过,月亮在很多年前受了伤,一直沉睡着,从那以后人们就再也看不到圆月了,如今的景象,怕不是月亮的伤好了。
月华照得天地亮如白昼,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被淡化了,只剩下月光,她站在一片皎洁之中,什么都看不见,顿时紧张不已,四处张望间看见两个人朝她走来,一黑一白,俱是举世无双的模样,看得她呆住了。
“你们是黑白无常么?”她怔怔问道, “我听师父说,冥界有黑白无常,会在人寿命将尽的时候将人带走,你们是来取我的性命的么?”
她只有六岁,对生死没有什么认知,懵懵懂懂,甚至不理解自己说的话。
那白发白衣之人笑起来,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轻柔道: “不是,我们只是来看看你,还有你师父。”
“我师父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是值得一见。”林月落好奇道, “但是为什么要见我呢?”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白衣人笑道: “因为都是故人。”又问她,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林月落道: “叫林月落,姓是随了师父。”
白衣人点点头: “好,是个极好的名字。”
林月落笑起来: “我师父也这么说,她说这个名字是不一般的,等她飞升之后,我以后得接替她。”
白衣人也莞尔: “那你的责任重大,要好好修炼才行。”
“自然。”林月落不由骄傲, “我师父说我的天赋是最高的,只要足够勤勉,不出三百年,就有希望成为顶阶修士。”
她听人说过,师父早已到了可以飞升的境界,只是一直压制着修为,迟迟没有离开,就是为了照顾门派。
她们落霞门和其他门派不一样,是师父一手创立的,收的都是各地孤苦无依的女孩,有天赋的随师父修行,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便学个手艺,长大以后想下山下山,想留下留下。也有极个别是男孩,但在十五岁之后都得下山,不能多留。
所以门派上下都是孤女,跟随师父姓林,她在襁褓之中便被师父带了回来。
她好奇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两个人,还欲问什么,却听见师父的声音在叫自己: “月落,你在外面做什么?”
明亮的月光渐渐散去,周围一切熟悉的景物又清晰起来,夜色幽寂,她朝师父跑去,一五一十说着: “师父,这两位客人说是来看你和我……咦?人呢?”
她迷惑地张望着,什么人影都没有,两个人似乎无端消失了,让她不由怀疑,刚才是梦境还是真实。
林岚夕道: “哪有人,你是被梦魇住了,快回去睡觉。”
林月落变得茫然起来,更加疑惑,再回忆起来,那两个人的容貌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根本记不起半点,也许真的是梦罢。
“今晚是圆月,师父。”她牵住师父的一根手指, “月亮痊愈了,会不会真的有故人来看我们?”
林岚夕脚步一顿: “也许罢。”
她回头仰望天上的圆月,久久没有动静,林月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似乎又看见了刚才的那两个人,在月下同她遥遥相望,似乎在作别,随即踏月远去,身形慢慢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也许远在天边,也许就在身旁。
你我的相逢,是神明的旨意,是宿命的轮回,酝酿成不朽的传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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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给大家发个红包本来想了很多感言,下笔又不知道改写什么,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作品,虽然有很多欠缺,但算是个完整的故事,真好。其实还想写思路历程,但是叨叨太多了反而没意思,总之,从前是阿粟照顾阿渺,等阿渺长大,反过来拯救阿粟,他们之间完成了一个轮回。
番外是个if线,因为我觉得主线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有宝宝说想他们完完整整再结一次婚,但我觉得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想不出来要怎么写,因为太重复了,挠头。
下本准备写个短点的现耽《所有人都在盼着我们离婚》,求求收藏不喜欢现耽的话,看看下下本吧我应该是一古一现交替写qwq
第203章 番外1
收到请帖时,火神是颇为惊讶的,因为他从未和其他真神有过交集,没有熟到能参加别人婚事的地步。更何况,他和要成亲的这两个人曾经有过恩怨,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邀请自己。
他知晓那二人一直在为唤醒沉睡中的真神而奔走,如今众神皆已苏醒,两位神首也有了人选,只剩下冥神没有着落,又将自己叫去,婚事恐怕只是表象,实则召集众神,有其他打算。
思及此处,他心念一动。
如若真神都会去的话,凌桓……应该也会去的罢?毕竟那二人对凌桓是有恩情在的。
他看着那张金红的请帖,一时间思绪翻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最后还是回应了。
他想再看凌桓一眼,只是看一眼也好。
* * *
帝华大陆,老宅院子里繁花开得正好,花瓣如细雨一直簌簌落着,桌上地上,全都落满了花。
宾客尚未来齐,已经来的人在院中花树下的圆桌边坐着,一边吃点心一边等待,桌子看起来不大,人却坐得颇为分散,并不会拥挤。
青容特意坐在小水旁边,看她平坦的小腹: “听说你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生?”
“不知道啊。”小水苦恼道, “怀了五十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个孩子了。”
“五十多年?!”青容和一边嗑瓜子的寄余生都十分震惊,虽然仙神孕育子嗣会比凡人久一些,但这也太久了。
“是啊。”小水见青容也惊讶,便知道是世间罕见之事, “我本来想找你看看的,但那时你尚未苏醒,正好趁这个机会来问问你。”
青容便给她把脉,皱眉道: “倒也没什么异样,只是胎儿长成太慢,到现在只有身躯,头和手脚都没长出来,你多补补罢,兴许能长快点。”
百里覆雪看见百里落尘很高兴,毕竟他后来再也没有二弟的消息,他早就知晓二弟并非常人,但察觉到对方成为不可说的存在,还是十分唏嘘。兄弟二人忆起往事和家事,说到遁入空门的百里乘风,都有些沉默。
没过多久,天落金光,自院子门口走入一个身穿金色龙袍,雍容矜贵的青年,坦然迎上众神的目光,微微一笑,温声道: “凌桓。”
即使他不用说,众神也都知晓,但他是新上任的天帝,和其他真神没有接触过,虽然真神的地位都是一样的,但到底是众神之首,难免会产生距离,他如此自报真名,便将这段距离压了下去,显出谦和的姿态来。
对于人情世故,凌桓比任何一位真神都要熟悉,没多久便和众神相谈甚欢。
青容见他孤身前来,便问: “怎么不见天后?”
凌桓笑道: “她在陪新娘。”
青容然,听说新的天后是年渺的师姐,月神的大徒弟,自然是要陪年渺的。
正说话间,又见门口闪过火光,继而出现一个一身火红的高大青年,察觉到院子里齐刷刷的目光,一时间愣住,站在门口有些游移不定。
凌桓看着他: “没走错,就是这里。”
来者眼睛一亮,又很快熄灭,默不作声地进了门,大概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些吓住,又停下了,凌桓微微抬抬下颌示意身边的空位: “坐这里罢。”
来者顿了顿,到底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踌躇了两下,坐在了他身边。
“稀客啊。”寄余生新奇地瞧着他, “你小子竟然会来?”
火神亦是混沌之初就在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第一任真神,然而一直十分孤僻,这么久了,其他真神都没有见过他,比看见凌桓要稀奇得多。
众神都笑起来,虽然没有恶意,但也让火神极其别扭,抿唇不言,凌桓也跟着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到火神面前,继续跟其他人说话,不动声色地将众神的注意力从火神身上带往了别处。
火神坐在他身边,僵硬如雕像,根本无法动弹,也不明白他的用意,怔怔盯着面前的糕点,方才他的动作让自己恍惚回到了在火神宫的二人时光,那时的凌桓就是这么无微不至伺候自己的。
他酸楚至极,心里难受得紧,更是不解为什么对方会让自己坐在身边,这个位置不应该是留给天后的么?
他暗中环顾一圈,除了已经降为仙的前水神外,并没有看到女神,不知道那位刚刚上任的天后是没有来还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
花雨依旧簌簌而落,众神悠闲自得地聊天吃点心,比上回要轻松许多,毕竟两位新人的意思是将婚事补齐,那些琐碎的规矩都已经走过一遍了,就不用再走一遍,今日只需拜堂便可,除此之外,也将欠大家的宴席补上,以及召集众神寻找合适的冥神培养,毕竟他二人目前尚未有任何头绪,冥界也不能一直群龙无首。
这大概是十二真神第一次如此完整的聚集了,除了亘古不变的太阳和尚未有着落的冥神外,无一缺席。
季一粟从厨房中出来,一身喜庆华丽的婚服和朴素的厨房格格不入,见人齐了,开始一个一个收贺礼。
“你有病是罢?!”寻深子第一个跳脚怒骂, “上回都收过了这回还收?!谁成亲分两次的?还收两次贺礼?!你怎么不一天成一次?”
季一粟似有所悟,陷入沉思: “也不是不行。”
寻深子: “……?”
“我带了我带了。”寄余生学着月神的神态,真诚道, “带了我一颗充满祝福的心。”
季一粟也和善回答他: “挖出来。”
寄余生: “……”
“你擅自收贺礼,阿渺知道么?”他搬出杀手锏, “我回头就告诉他你在好好的大喜日子又欺男霸女,打家劫舍,你看他生不生气。”
他精准击中了季一粟的弱点,这件事的确是季一粟临时起意,没有告诉年渺,只能作罢。
夜色降临,桌上的点心被撤了下去,换上了几十道菜肴,将桌子恰到好处地铺满,既有世间难寻的珍奇之宝,亦有最平常的人间烟火,都是两个人忙碌了几天做出来的€€€€年渺再三保证一定认认真真做,绝不捣乱,季一粟才让他进了厨房。
天空澄净如水,没有一丝杂质,月亮明晃晃地挂在正中央,朝地面照射出一道皎洁的光束来,有三道人影在月前浮动,随即飘入光束中,顺着光束渐渐自天上落入凡尘。
原本二人是准备直接拜堂的,但是月神觉得上回没有玩过瘾,找了“要有娘家人梳妆”的理由,非得把年渺接到月宫去一趟才算完整。
月宫就不是季一粟能擅自闯入提前洞房的地方了,只能早早等待着。
月宫中的三人刚刚落地,老宅周围的花林间,便同时响起震耳欲聋噼里啪啦的烟火声,众人忍不住望去,看见每一株花树都在朝天绽放着烟火,每一朵花都被点燃,往外吐着无数颗火星子组成的花蕊,绵延十里光华万丈,成了真正的“火树银花”,场面何其壮观绚烂。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真神也被震撼到,都放开神识欣赏着,回过神时,季一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年渺进了堂屋,堂屋上方挂着季一粟父母的画像,母亲的那副是卧房里的,父亲的那副则是季一粟亲手绘制了,为此练习了很久,已经画得惟妙惟肖,颇具神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