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情浪子
“哦。”季一粟失望地收回手, “疼么?”
疼倒是不疼,就是他已经不会走路了,下面空荡荡的。然而最让他震撼的是,他的某个重要的地方,竟然是藏在鱼尾里!
原来鲛人都是这样的,这样奇怪的么!
他十分想分享这个无比震惊的发现,可是又极为羞耻,抬眼看着季一粟,吞吞吐吐的,季一粟注意到,直接问: “怎么了?”
到底是分享欲战胜了羞耻心,年渺拽了拽他,小声道: “你过来,我跟你说。”
季一粟顺从地倾身,把耳朵凑过去,年渺双手环着他脖颈,贴着他耳朵悄悄道: “就是,那里,藏在尾巴里。”
明明没有人会听到,也可以秘密传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能这样会在心里上有点安慰的作用。
他说完,便立刻放开对方,拉开一段距离,脸颊红如晚霞,眼睛却亮得惊人,催促着对方: “懂不懂懂不懂?”
甜蜜的呼吸洒在耳畔时,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季一粟的心神一荡,几乎要丢了魂魄,飘然如在云间,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可是热气很快离开并消散,难以言喻的浓烈的失落感迅速蔓延开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沉沉望着年渺,深邃的眼眸里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滚,让年渺不由怔住,也忘了要说什么,差点沉溺进他的眼底。
季一粟忽然别开眼,没有再看他,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才慢慢回忆起他的意思。
居然是……藏在尾巴里。
年渺忽然害怕起来,把脸埋进他怀里,心跳剧烈如鼓,怎么都舒缓不下来。
良久,季一粟的手再次放在他腰间,腰带上打结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带了几分气音,宛若私语。
“那就看不出来了。要不要把裙子脱了?”
年渺的心骤然跳到嗓子眼里,身体完全软下来,只能偎依在他怀里,动都动不了。
他懵懵懂懂,呼吸带了几分急促,似乎听到季一粟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仔细听又依旧平缓如初,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错觉。
他没有出声,紧张到屏住呼吸,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在季一粟试图解他腰带时也没有阻止,任由樱粉色的裙子落了地。
小腹以下的位置,都长出了层层鱼鳞,变成了鱼尾,是海水般漂亮的海蓝色的尾巴,却又不是完全深沉的蓝,在海蓝的表面,流淌着细碎但闪亮的各种颜色的光,比阳光下的琉璃更清澈明媚。
季一粟的手慢慢覆到尾巴上,原来的大腿处,引得年渺剧烈颤动一下了,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呜咽。
冰凉而滑腻。
那声呜咽如受惊的小鹿,在他心口轻轻踩了一下,他沉默而克制地收回手,没有再做出多余的动作。
年渺不知所措地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是抓着救命稻草,巴巴地求助着,眼眸里全是潋滟的水光。
季一粟却没敢看他,默默收起散落在地上的裙子,将他横抱起来,手掌间又是那冰凉滑腻的鱼鳞。
年渺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了路,只能任由他抱着,一点点潜入水底。
海水淹没到头顶的时候,他不由再次屏住了呼吸,本能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被浸透,片刻后憋得受不了,呼吸了一下,却惊奇地发现,他可以在海里自由地呼吸,睁开眼睛,也没有海水涌进来,他像在陆地上一样自在,海水如同空气,并未对他造成任何阻碍。
看来季一粟的确没有骗他,这是货真价实的避水丹,他甚至怀疑,这是鲛族特意研制出来的玩意儿,只是为了让人族富商们体验当鲛人的感觉。
这样的避水丹,一定是要另外收费的,而且价钱不菲。
他暗暗地琢磨着。
季一粟仍然抱着他,潜入了海底,又进入一条极为冗长逼仄的隧道中,长到他几乎以为没有尽头,等看见了前方的一点光亮,才暗暗松了口气,微微挣扎了一下,小声道: “你放我下来,我想游一下试试。”
季一粟一顿,将他放了下来,年渺浮在隧道中,尝试着摆动尾巴,缓缓往前面游去,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十分惊喜,回头望向季一粟,眉眼弯了起来,又把一开始的气愤恼怒完全丢在了脑后。
还是小孩子性情,季一粟想。
见季一粟跟上来,他又摆动尾巴,顺顺利利地游动,可是一时间速度有点控制不住,心下惊慌,只能停下来等着,等到季一粟牵着他的手,才敢试探性地一点点往前。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奇特又美妙的体验,他在水里自由地呼吸游动,尾巴代替了双腿,一开始还不适应,但游了一段距离后就十分熟练了,一直游到隧道尽头的光亮处,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再玩一会儿,但已经看到前面,似乎有一间石室。
“到了。”季一粟拉住他,手中出现了他刚才脱落在海边的樱粉色长裙,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把裙子重新穿在他的身上,遮住了身下漂亮的海蓝色的鱼尾,见没有再露出什么才放心, “好了。”
年渺: “……”
第86章 师父
年渺扒着石门,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来,紧张得不敢呼吸。
石室之内,只站着一个鲛人的身影,同样是鱼尾,然而穿的是人族的衣服,双手交迭而立,还未看清她的样貌,已经听到迟疑的声音: “妙妙?”
年渺踌躇着,努力摆动着尾巴一点点挪出去,现了全身后,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裙子,尽量伪装着女声,小声喊了一句: “师姐……”
虽然瞳色和发色改变了,额角也多了几片鱼鳞,但眉眼如初,年渺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由鼻子一酸,原本想好了许多话,此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林岚夕一直细细打量他,半是感慨半是宽慰道: “没想到相别不过一年,你竟然已经是金丹中期,想必也是有了许多奇遇和机缘,连灵根都能重塑。”
灵根重塑,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以及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里,然而都是含糊带过,真正重塑灵根的方法,没有一人能说出来。
年渺垂下眼,看自己裙角间露出来的鱼尾,含含糊糊道: “这都是师兄帮我的……”
林岚夕心下然,如果是那一位,便不足为怪,毕竟对方是月神都极为重视的,想必也是哪一方的神明。
只是她心中疑惑: “妙妙,你为何唤他师兄?我从不知晓门内还有此人,或者是……你后来遇到的机缘?”
“此事倒是说来话长,还是在碧海门的时候……”年渺顿了顿,有些苦恼应该怎么解释, “在你和师父出海以后,发生了很多事……”
说话间,林岚夕变化了两张靠椅,示意他坐下,年渺坐在她身边,低下头看自己的尾巴尖,叹了口气。
再提旧事,只觉过往如梦,恍惚若烟,如若不是还存留在记忆中,几乎要以为那一切都是幻象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简单概括了一下八岁那年遇到季一粟的事情,而师徒二人走后,掌门要将自己嫁给陆之洵联姻等事说得比较详尽,又一笔带过师兄看不过眼,带自己逃婚之事,但凡涉及到季一粟的,都是含糊其辞,其他关于自己和碧海门的,才详细说了一遍。
魂魄夺舍,在修仙界不算常见,但也不是没有,林岚夕很容易便理解: “原来鹿鸣师兄早已身殒,我就说他好了之后怎么性情大变,独自待在逐日峰不露面,以至于大家都快把他忘了。”
又听得掌门要让他联姻之事,眉头紧锁,半晌才道: “师父一直对掌门不满,有意疏远,但到底是同门师兄,不好说什么,如今看来,果真是无耻之徒,明明是你的亲生父亲,还有脸做出这等事。”
年渺诧异地看着她: “师姐,你,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并未提及掌门是自己父亲一事。
“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和师父闲聊,她自觉回不去,便和我说了许多过往。”林岚夕平静道, “当年掌门辜负两个同门师妹一事,便叫人看不起,后来他让你娘带你上山,用你的命换他儿子的命,更是厚颜无耻。生了不管,大了还得替他谋利,真是……”
“幸好师父救下了我。”年渺见她愈发义愤填膺,连忙打断她,抚慰道, “师父对我有再生之恩,而且后来还遇到了鹿鸣师兄,更是对我有养育之恩。”
林岚夕微微颔首: “也是你苦尽甘来,气运如此,能跟着鹿鸣师兄,以后更是前途无量。”她顿了顿, “你可知他真身是什么人?”
年渺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也好。”林岚夕道, “如果他不告诉你,也切勿打听,这世上有许多是我们不能去追究的,即使你现在已经重塑灵根,前路辉煌,在世上依然渺如蝼蚁,不可大意,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年渺知晓她在担忧自己在季一粟身边,若是一不小心招惹到对方,会丢掉小命,心里十分感动,便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什么。
见林岚夕没有再问什么,他犹疑着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师姐,你和,你和师父不是出海去别的大陆找寻机缘去了么?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而且你……”
怎么会变成鲛人呢?
林岚夕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淡然道: “我和师父出海对外说是寻找机缘,实际上并非如此。”
虽然在曲武大陆,的确有许多金丹期修士苦于结婴无望,大陆资源有限,冒险结伴乘船出海寻求更多机缘,但海上风云变幻莫测,危机重重,以金丹期的修为,还是太危险,除非寿元将尽,不得不出海,否则十有八九都会陨落在海上。
她和师父都是只有金丹期,但尚且年轻,不是没有结婴的机会,出海,是为了其他的事。
林岚夕低头,轻轻翘了翘自己的尾巴尖,常常叹息一声。
年渺跟着她的视线也望下去。
“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师父捡回去抚养。”她慢慢说道, “峰上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如此,或是被丢弃,或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有灵根的修炼,成为内门弟子;没灵根的做些活计,等长大了想下山下山,不想下山留下来养老。”
这是落霞峰的由来,峰上的师姐们,基本上都跟着师父姓林,年渺颇为清楚,自己也算是被捡回去的。
“我是师父第一个捡到的孩子,但是和别人不同,在我五岁之前,和常人无异,五岁的时候,身上开始长出鱼鳞,我吓得手足无措,泣不成声,师父一边安慰我,一边寻找典籍药方。奇怪的是,我身上并没有妖气,只是单纯长出鱼鳞,过两天又自己消失了。后来师父才猜测,我可能是传说中的鲛族。”
鲛族是最古老的种族之一,严格来说,并不属于精,灵,妖,怪中的任何一种,而是自成一族,向来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在人族遍及的大陆上,从未出现过鲛人,林月落心里奇怪,但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又不能暴露,怕惹来事端,只能得过且过,好在林岚夕之后除了身上长鱼鳞外再无其他异样,很容易掩饰过去,而且也极为争气,年纪轻轻便结了丹,是同辈之间最为出众的。
林月落猜测,她很有可能是人族和鲛族的混血,不然怎么会有灵根和金丹。
“我们会出海,是因为我的身体终究发生了异样,头发和眼睛变成了蓝色,耳朵变尖,双腿变成了鱼尾。”林岚夕目光对着对面的石壁,平淡地讲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鱼尾我可以控制着不出来,但是眼睛耳朵和头发,是怎么都改变不的。这样的变化,肯定是异端,一旦被发现,不仅我会被所有修士驱逐追杀,师父乃至于整个碧海门都会被连累。思来想去,我决心出海去别的大陆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寻找到我的双亲或者是族人。”
这些变化,也印证了她就是鲛人的事实。
她稍显冷漠的神情渐渐起了几分哀伤,年渺心里一紧,隐约有了猜测。
“师父认为我一个人出海太危险,坚决要陪我一起,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她沉默片刻,才继续道, “每每想起来,我都后悔不已,倘若我坚持她留下,或者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离开,就不会害了她……”
石壁内寂静异常,俩人俱是缄口无言。
半晌,年渺才声音微微颤抖问: “师父她,是在海上,身殒么……”
林岚夕低低“嗯”一声。
她转过头望向妙妙,对方稍稍偏着脸,只能看到完美的侧颜和低垂的长睫毛,看不清表情。
“准确来说,是在暗河里身殒的。”过了一会儿,林岚夕开口, “我二人乘船出海,最先想到的是去少明大陆,因为传说少明大陆,有最接近鲛族的地方。
“一路上都很顺利,可是就在接近少明大陆的时候,船遇到了两次极其凶恶的海兽,一次巨大的风暴。在风暴和海兽的折磨下,整条船几乎没有人幸存下来,船最后也翻了,唯一值得庆幸是的,我身上的鲛族血统帮助我活了下去,把师父救了下来,在海域中漫无目的地游着。
“然而这鲛族血统,亦是不幸的源头,若不是它,我也不会连累师父出海,若不是它,也不会引来暗河……”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静流暗河会自己追寻海中鲛人的踪迹,她懵懵懂懂,在无垠且危险的海域之中看到了有亲切气息的暗河,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带着师父进了暗河,哪知除了鲛人,其他一切都不能在暗河中存活,而她有人族血统,若不是月神顺手救出,连她也会在暗河中身殒。
“我还记得,当时只有无边的黑暗,我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她一点点回忆着, “在我以为要殒命的时候,突然有白光照了进来,我拉着师父顺着那道白光飘了出去,我保下了一条性命,可是师父已经救不回来了……”
沉默片刻,年渺的声音飘荡出来: “是……月神?”
“鲛族一向有月神庇佑,我当时侥幸,遇到了神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林岚夕缓缓点头, “神明需要一具身体养神,而且不嫌弃我平庸,愿意代替师父之责,收我为徒,我上岛之后,很少和他人往来过,一直听从月神殿下差遣,有时会上岸传递神意。”
年渺道: “我前几日,在岛上看到了你,还以为是错觉。”
“没想到你看到了我。”林岚夕讶异道, “那时我上岸,是因为得知了一些消息,前来了结往事,结束后便离开了。”
“我听说鲛族一向十分严格,是不允许去陆地上的。”年渺轻声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一样?”
“这些身世都是师父后来告诉我的。”林岚夕道, “鲛族不能去陆地,一是因为对外族警惕,而是因为,他们受到了诅咒,被永远困在这里,一旦逃出静流暗河,便会无法忍受外面的太阳,在烈阳下干涸而亡。传说这是上古神明的诅咒,鲛族曾经得罪过的神明,诅咒他们永生不得见阳光,”永居暗河之下,所以这里相当于被结界隔开的异世,没有日月,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对于鲛族的称呼是“他们”,似乎并不认同自己的身份。
“直到月神心生怜悯,不忍这样一个古老的种族在黑暗中趋于灭亡,便赠送了他们一个月亮,月升为白日,月落为晚上,鲛族靠着这个新月亮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所以他们对月亮无比崇敬。”
“可是你不怕太阳呀。”年渺有些疑惑问。
“因为我是人族和鲛族的混血,对于太阳并不算敏感畏惧,但也不喜欢。”林岚夕道, “月神说,我是一个人族商人来到寄月岛时,和一个鲛族女子偷偷生下来的,那人族商人每年都会过来,和我生母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甚至有了一个孩子,可是人族和鲛族本不能通婚,我生母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当时我生父正好在岛上,只能将她偷偷埋葬,并把我偷偷带上船,想带我回大陆。
“可是他身怀巨宝,又年年来此,难免不会被人发现异样,一个人鲛混血的婴儿,比什么都值钱,他被人盯上,有所感应,心里知道有难,便暗中换了条船,想要去别的大陆躲避,不想对方也跟着他上了同一条船,他在曲武大陆下船,以为躲过了一劫,结果反而被追杀,情急之下,他只能将我藏在山下,自己作为诱饵引开仇家,被仇家杀害。
“大概是命运如此,我被藏在山下的时候,恰巧师父路过,顺手将我捡走,那仇家回头找我,遍寻不见,又因为船马上开走,他还有其他事在身,不便长久留在曲武大陆,只能含恨离开。”
这些过往,前因后果,冤仇爱恨,若不是月神告诉她,是绝对无从查找的,只会深深埋葬在无垠的海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