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鱼
看着十几个巫族修士围殴厉剑茗,云灼然应了一声好,之后就跟心魔旁观孟野和兰歌的交战。孟野精通法阵,能被委以守护奉天神宫神殿的重任自然不弱,而身为黑月部落的首领,兰歌身法不错,近身远攻都很强势,若没有落入孟野的阵法里,没被控制住的话,孟野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很快,孟野就落了下风。
云灼然津津有味地观战,估算孟野撑不了一盏茶功夫,也估摸出了这个兰歌首领与孟野都是什么修为,前者是化神后期,后者半步化神。相隔一个大阶级,实力相距可谓悬殊。
心魔见厉剑茗完全招架不住,又逃不出包围圈,拉着云灼然的手问:“哥哥,我们不帮忙吗?”
云灼然不担心,“会有人救他。”
心魔挑眉,“徐知春?”
云灼然道:“就算他没那么快赶来,剑仙的徒弟也不是吃素的。”
“喂!你们真就看着啊!”
厉剑茗一个翻滚从包围圈的破绽里滚了出来,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小心背后。”
云灼然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接着耐心地跟心魔解释,“我们若动手,会很容易暴露,虽说暴露是迟早的事,也不好抢了他人的风头。”
“胡扯!你就是见死不救!”厉剑茗听话地弯身躲过身后的攻击,闻言气笑了,转头看到朝他奔来的十几个巫族修士,顿感头皮发麻。
心魔笑了笑,他对旁人可没有同情心,帮还是不帮,主要看云灼然的意思,其次就是看心情。
“那就不管了。”
云灼然没再说话,要留下来,厉剑茗就注定会遇上这些麻烦,而若真的需要帮忙,他就不会跟他们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多话,身为剑仙的徒弟,他身上必有不少保命符,相识多年,云灼然不至于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毕竟真正要逼徐知春出来的人,一直都是厉剑茗,而不是他们。黑月部落今日找来,反而给了厉剑茗一个机会,带徐知春离开的机会。
如云灼然所料,一盏茶后,孟野果然落败,狼狈地跌在地上,兰歌已然得胜,仍旧拉满长弓,黑紫灵力凝成的利箭划破天际,笔直地指向孟野,这一箭不会让孟野丧命,却会狠狠重创孟野,旁观的众人无不吃惊。
孟野深得大巫祝信任,没想到兰歌会真的对他下狠手!
云灼然见状皱了皱眉,指尖已凝起一缕灵力,却见剑光一闪,从最初的被围殴到之后满场乱窜溜着众人跑的厉剑茗竟然御剑挡在孟野面前,这是要还孟野刚才挡在他面前的人情。可孟野与他修为相差太远,他去挡这为孟野精心准备的一箭只会是送死。
心魔也有些紧张,“哥哥?”
云灼然指尖上凝聚的灵力忽然散了,摇头道:“不必。”
心魔脸上浮现出几分迷茫。
云灼然道:“他来了。”
“嗯?”
心魔探头看向厉剑茗的方向,只见那气势汹汹的一箭已落到厉剑茗身前,骤然间,一层柔和如水的结界在厉剑茗周身展开,利箭融入结界后寸寸化作飞灰,众人惊愕地看到身着黑紫色肃穆长袍的徐知春出现在厉剑茗身侧,发尾卷着衣袂在风中翻飞。
实则徐知春挡下兰歌的这一箭其实有些勉强,三人周身的水光结界很快消散,他轻咳一声,抿紧唇瓣捂住胸口,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兰歌见到徐知春时也颇为吃惊,放下长弓没再乘胜追击。
“义……”
“大巫祝!”
厉剑茗又惊又喜,刚开口却叫孟野抢了先,孟野将他挤到一边去,冲上去搀扶住徐知春,而徐知春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摆手推开孟野,面向对面的兰歌,哑声道:“这是巫城,不是黑月河下游,你们怎么来了。”
兰歌带来的一干族人面面相觑,看热闹的巫城人却都在这时候近前来,无不为他们的大巫祝担忧。
而兰歌是一脸晦气地低嗤一声,背起长弓向他走过去。
云灼然和心魔仍旧站在人群后看热闹,心魔发觉云灼然自徐知春出现后就一直看着徐知春,不由好奇地问:“哥哥,你在看什么?”
“徐知春比我预料的要弱。”云灼然若有所思地道:“若这就是他的真正实力,他跟云朵、大祭司似乎不太一样,他身上好像没有愿力。”
心魔只知道大祭司和云朵使用的愿力都是他人对他们的信仰转化而来的,他想了想,说道:“巫族并没有徐知春的神像,这不奇怪。”
“可他是祭司。”云灼然道。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同样是奉天神宫顶端的那一批人,徐知春跟他们遇到过的大祭司、云朵截然不同,他太干净了,身上还有紫气环绕,这都让云灼然开始怀疑,奉天神宫那位神明之所以招揽徐知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的过分干净,将这样跟大祭司、云朵性情完全对立的一个人放在奉天神宫里,用作蒙蔽世人的假象,亦或者是打着有这样一个人守着会令奉天神宫的对手因为他而为难的打算?
徐知春的出现也惊动了原先隐藏在暗处的人,颜长天等人匆匆赶过来,许多人都围在徐知春身旁询问伤势,即便徐知春与他们意见相左,徐知春多年来为巫族的付出终究没有白费,他受了伤,巫族人都在关心他。
颜长天跟兰歌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挤开人群伸出手想要搀扶徐知春,徐知春侧身避开了,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失望。那一个瞬间,颜长天心虚地别开脸,因为徐知春猜到了兰歌是他叫人找来的。
徐知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兰歌,“说说吧,你这么劳师动众的来巫城又是为了什么。”
黑月河下游的部落同样敬重徐知春,毕竟这位巫祝缓解了巫族之咒给族人带来的痛苦,但他们不像巫城人那样盲目信任徐知春,兰歌还带着几分傲然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大巫祝知道的,我们是来带走厉剑茗的。”
徐知春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只是露出一个颇为嘲讽的笑容,起码在颜长天眼里是这样。他说:“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碍于大巫祝的情面,巫城里的颜长天族长不方便出手,转而让对徐知春尊敬有之信任却不多的黑月部落动手,徐知春不禁心生感慨。
“族长可真是叫我惊喜。”
颜长天垂头默认,“大巫祝,你很清楚的,厉剑茗是闻九川的徒弟,眼下昆吾剑宗与西洲的其他正道宗门联起手来对付巫族,我们若不先下手抓住他的这个把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闻九川带人来灭了我们巫族吗?”
“他不会。”徐知春肯定道。
兰歌讥笑,“大巫祝未免太过高看闻九川,他能做出将巫族的一个无辜孩童抓走要挟巫族的事,如何不能灭了整个巫族?大巫祝毕竟是外族人,事关整个巫族的生死存亡,不能任由大巫祝胡来,这人,我要定了。”
徐知春跟她无情面可谈,只得转向巫城的主事人颜长天,见颜长天转脸避开,他心下已是了然,思及此,徐知春自嘲一笑,而后面向他们,挺直脊背决然地挡在厉剑茗面前。
“你们今日非要带走他不可?那好,你们就先杀了我吧。”
“大巫祝!”
许多巫族人异口同声地喊着,脸上皆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颜长天也想不明白,更无法理解徐知春的决心,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厉剑茗是我们巫族的仇人,大巫祝何苦为了他如此威胁我们?”
兰歌也是没好气地骂道:“你这是无理取闹!别忘了你可是巫族的大巫祝,不是昆吾剑宗的巫祝!”
周边许多的巫族人也都难以置信,七嘴八舌地劝说起徐知春,徐知春摇头,抿紧唇慢慢跪下。
“求你们,放过他。”
随着徐知春这一句卑微的哀求,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巫族们几乎都呆住了,包括颜长天和兰歌。
对于许多巫族人而言,大巫祝是新的巫神,是不容侵犯的,高高在上的,应该被他们供奉的巫神。谁也不想将心中的神明推下神座,谁也不愿意看他屈下膝盖在他们面前跪下。
可如今,大巫祝为了一个外族人,在他们面前跪下了。
四周的巫族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着明显的迷茫和无措。
是他们错了吗?
厉剑茗同样见不得徐知春这样,他眼眶一红,就要冲上去,却让人拉住手臂拽了回去。是孟野,孟野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不想让大巫祝为了你更加难做,你现在最好乖乖闭紧你的嘴巴。”
“是,因为我吗?”
厉剑茗其实很清楚,他愣愣看着,原本坚决的心开始动摇。他早就知道他留下会让徐知春为难,但为了最终的目的,他以为他可以忍,现在看到徐知春为他求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该预料到会这样,不想前功尽弃,就忍着。”稍显冷漠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厉剑茗怔住,不必回头,他就知道是云灼然过来了,也让他莫名安了心。
颜长天回过神,伸手要扶徐知春,“大巫祝,你这是何苦?非要为了一个外人跟我们对着干吗?”
徐知春摇了摇头,侧身避开,垂头遮掩脸上的痛苦之色,“不是外人。茗儿,是我的孩子,算我求你们,你们放过他吧,让他离开巫城,你们要做什么,我不再阻拦就是。”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哗然。
巫族人因为巫族之咒,向来子嗣不兴,因此格外看重族中孩子,他们可以不将外族人的孩子放在眼里,却无法对大巫祝的孩子动手。
因为是大巫祝。
厉剑茗怔怔看着徐知春塌下去的脊背,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看着族人们对厉剑茗的排斥和敌意因为徐知春的话一点点削减,颜长天半晌无言,他没有算到这一层,因为过度的信任他从未查过徐知春在外都做过什么,更不知道他有个孩子。
兰歌气急败坏地指着徐知春,“你的孩子,你送到昆吾剑宗去?大巫祝啊大巫祝,你这么做,真的叫我不得不怀疑你居心何在。”她看徐知春的眼神非常失望,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这就更不能放他走了,让他逃离巫城,再带着昆吾剑宗的剑修过来灭了巫族,这是放虎归山!在你交代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巫城!”
颜长天迅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大巫祝,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回去再说,若他真的是你的孩子,那更应该留在巫城才对!”
这话招来兰歌的一记怒瞪,颜长天果然是要护着徐知春。
不过大多数巫族人都选择相信徐知春,再次证明了巫城和下游部落的区别,众人簇拥着硬是扶起了徐知春,但在徐知春看向厉剑茗时不放心的眼神下,颜长天只得再退一步。
“孟野,先带几位回去,在事情解决前谁都不准离开。”
兰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些维护徐知春的巫城人,奈何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也只能客随主便。
见孟野点了头,徐知春这才随众人转身离开,厉剑茗忍不住低唤一声义父,徐知春却没再回头。厉剑茗本可以追上去的,想到这样只会让徐知春更为难,最后还是愣在原地。
颜长天和兰歌等人送徐知春回奉天神宫后,留下部分巫族人守着厉剑茗几人,在孟野的催促下,厉剑茗魂不守舍地跟着他们回了族长家。
云灼然和心魔自然也跟着回去了,这下多了许多巫族人的监管,几人自然也没了先前的自由,尤其是巫族人看管的重中之重的厉剑茗。
回去之后,几人暂住的客房外多了许多人看守,而孟野将人送到后让孟洲看着就往奉天神宫赶。
厉剑茗坐在门槛上,等云灼然和心魔过来,他迷茫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义父刚刚走时,好像不理我了,是因为我让他为难了吗?”
云灼然问:“你决定留下来时,心里又是如何打算的?”
厉剑茗顿了顿,“像义父当年为了我留在珈蓝城二十多年一样,留在巫城保护义父,救出义父。”
云灼然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带着心魔转身回房。
心魔回头看了一眼,厉剑茗又坐在门口发呆了,他问云灼然,“哥哥,他这样能救徐知春吗?”
“他想救,徐知春未必愿意被人救。”云灼然只这么回答,想起今日的事,他也没忍住皱起眉头,“这巫城果然麻烦,不怪闻剑仙那么久都没拿下来。徐知春跟巫族更是一笔烂账,但陆羽说的对,他同时也是关键。”
心魔似懂非懂,握了握手指说:“还以为今天要打一架。”
云灼然微笑道:“快了。如今巫族内部并不和谐,眼下恐怕正该是徐知春作出选择的时候,那位颜族长和部落首领兰歌可都不是善茬。”
心魔问:“徐知春会怎么选?”
云灼然偏头看向远处的厉剑茗,“恐怕多半不会如我们所愿。但是至少,可以有一个明确的立场。”
不仅仅只是巫族人正在为徐知春的阻拦而对厉剑茗头疼不已,因为厉剑茗,云灼然也在为难,他同样也不希望徐知春总挡在他面前,而碍于厉剑茗,云灼然始终没有出手。
若这就是奉天神宫的目的,这个背后操盘的人真的很狡猾。
事实上,云灼然的猜测相当准确,徐知春此刻正面临着一个猝不及防,也叫他无所适从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的颜长天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答,再重复了一遍,“放厉剑茗离开是不可能的,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就对不起整个巫族。这是我想了很久才作出的决定。大巫祝,这些年来,是我们巫族拖累你了。你的顾虑我们都清楚,在决定使用换血之法解咒的时候,我们所有族人早就已经做好了会丧命的准备,就当是我们为那些无辜的外族人偿命,所以我们早已打算好等孩子们都解咒了就将他们送走,只要他们还在,巫族的血脉就不会断,而我们这些无法解咒的人则会死守巫城。”
“我们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大巫祝是没必要跟我们一样的。”颜长天笑了笑,坦言道:“你是外族人,没有插手这些事,只要你及时抽身,那些正道宗门就不会为难你。所以,大巫祝,我们希望你离开巫城,离开这个腐烂到了根部的肮脏之地,保全你,是我们巫族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徐知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们,打算让我离开巫城?”
“是整个巫族。”
颜长天惭愧道:“我们无法回报大巫祝的恩情,还请大巫祝好好考虑,你对巫族的好我们都记得,我们都不希望你陪我们走上这条绝路。”
徐知春张口欲言,因震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想过,他想救的巫族其实并不需要他的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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