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狮
一枝感到身上骤重€€€€黎言律整个人彻底趴了下来。
“黎总?”费了老鼻子劲儿,他才将手腕上的桌布蹭开,从黎言律健硕的身下挪了出来。
他拉好裤子,勉强聚焦了双瞳,发现黎言律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人一动不动。
而他后脑到脖颈处,血液汩汩流淌,可怖的暗红色直蔓延到桌边,眼看就要滴落地毯。
一枝吓得捂住了嘴巴,连连后退。
口香糖里的药物彻底发挥了威力,一枝像被麻醉了,眼皮越来越沉,只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脚一软,眼看着就要歪倒在血渍中。
“柏枝!”
他听到了易念成的声音。
一枝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身子,抬眸看到易念成就站在对面。
他好像也吓呆了,动弹不得,唯右手不受控地颤抖着。
手上,还拎着个碎了一半的酒瓶。
黎言律的血已经开始从桌角滴落,一枝眼风带过下坠的血珠,张口想说什么,眼前却是一黑,倒在了易念成的怀里。
……
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中天。
一枝昨晚睡得特别踏实,连个梦都没有,此刻悠悠醒转。
他眯起眼,循着光源看到了大片青绿色,忍不住用手挡眼:“这是哪儿?”
“城郊竹林的民宿。”易念成抓着手机,静|坐在床边,顺势也往窗外望去,“小时候,妈妈带我来过,我很喜欢这片竹林。”
一枝缓过劲来,掀开被子坐直。
易念成头发凌乱双目通红,之前的那些风发意气全都荡然无存。他下巴上冒了淡青色的胡茬,连胳膊到腕间青筋隐隐凸浮,整个人大写加粗的心力交瘁,一看就是守着一夜未睡。
灿烂阳光将一枝的脸庞照得几近透明,也给他的大脑供上了电。他身体前倾,帮易念成顺着头发,低低地唤着爱人的名字:“阿成。”
“谢谢”、“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单独去见黎言律”……千言万语憋在胸中,就是开不了口,他只好问了句:“怎么找到我的?”
易念成抹了把脸,回视一枝,望进他的瞳孔:“我们俩的手机,有位置共享。”
一枝猛然记起,就在前不久,易图深陷热搜事件的危机之时,他怕易念成一时冲动,也怕易念成再次逃走,于是将两部手机开了共享。
没想到兜兜转转世事玄妙,原本是想要救易念成的手段,到头来竟指引着自己。
思及此,一枝终于记起正题,继续道:“所以昨晚……”
眼风一扫,看到易念成仍旧穿着昨晚的白色T恤,白T边角染了些淡淡的黄色。
€€€€应当是啤酒。
颤抖的手臂,碎裂的酒瓶,一动不动的黎言律,被鲜血染红的桌子。
一枝脑中忽然警铃大作:“黎言律……黎言律他没事吧?!”
“柏枝,”易念成抱住他,眼中似有泪花,“我可能……杀了人。”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一枝动了动鼻子,问道了一股诡异的味道,有些腥,又像铁锈。
是血液蒸干后的气味。
他全明白了。
他和易念成稍稍分开些许,难以置信地盯着易念成的脸,仿佛那张脸上的苦笑中,埋藏着真相。
盯着他努力回忆了片刻,一枝摇头:“不可能,我记得我推开他的时候,他还有呼吸的。”
易念成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声音忽而变重:“人是我砸的,我知道€€€€”
“我那一瓶子,掼到了他的后脑,不然他也不会一下就不动了,还……还流了那么多血。”话至最后,他声带都哑了,带着嗡嗡杂音,像把将断未断的二胡。
因为被下了药,昨晚那些不堪的事情在他脑中模模糊糊地闪现,一枝方才的话本就安慰多过回忆,现下听易念成笃定自己是杀人凶手,他被说服的同时,也更担心了。
“所以你没有带我回家,也没去公司,而是来到了这里?”一枝问,“你在躲?”
时序已过处暑,白天仍是苦夏炎炎,早晚却明显凉了。窗外有风吹过,竹林沙沙,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清香不时飘进窗内。
因为角度得宜,叶片阴影来回地打在易念成的脸上,仿若一把把锐利的匕首。
明明寐寐之间,他颤抖着道:“我要是不来这儿,现在就应该在警察局了。”
一枝越听心越凉,觉得血液几乎流到了脚底,又被泥土吸走。他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慰藉道:“不可能,一个酒瓶子而已,黎言律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被砸死。”
“死”字一出口,易念成反而更加紧张,条件反射般抓住手机:“我求你,别说了!”
手机像是和他有什么感应,忽而叮咚作响。
马林巴琴悦耳,听在易念成耳中,像短脆急促的警笛,又如催命符。
他扔烙铁一样,把手机扔到一边。
一枝低头看到来电显示,舒了口气:“是皮特。”
铃声响了十几下,停住。
然而大投资人耐心十足,很快再度来电。
不大的民宿里,马林巴琴和沙沙的竹叶声,混合成了一曲节奏轻快的进行曲。
一枝:“为什么不接?”
易念成按着右眼皮:“赵构连发十二道金牌,是为了封赏岳飞吗?皮特这会儿找我,准没好事。”
“一切都还没定论,”一枝道,“你别惶惶然不可终日,先吓着自己,投资人的电话还是接一下。”
话毕,就要拿过易念成的手机,给皮特回电。
“别。”易念成紧攥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成了青白色。
他要哭了。
“乖。”一枝轻拢慢捻,四两拨千斤地要挪开他的手指。
他还理智。
易念成反应过来,干脆收了手机,转过身背对一枝,像只保护着领地的狮子王。
或许昨夜的事太刺激,狮王是真的有了应激反应,显得相当自闭。一枝无奈叹气,干脆摸出自己口袋中的手机,准备联系皮特。
就在此刻,他和易念成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是微博热搜push的声音。
???
他和易念成都不怎么玩微博,也很少收到push。究竟是什么爆炸新闻,能一大早就让微博同时吵到了他们俩?
一枝垂眸看去,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屏幕上赫然一行大字:
【爆!知名互联网公司一度科技总裁黎言律身亡!】
*
接下来的几天,易念成一直待在民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机取了电池掰了sim卡,和外界断了一切联系。
倒不是他不想回去,只是一枝顾念到情况特殊,易念成一届犯罪嫌疑人,还是能躲就躲为好。否则接下来的微博热搜,说不定会是【爆!知名互联网公司易图科技总裁易念成竟是杀人凶手!】
如是,最近易图全部的工作对接,竟然都是一枝顶着“林助理”的名号,一手操办。
也幸而民宿偏远,又是宜州本地山民开办,近来是山中收成季,山民忙于收菜摘果,不常关注新闻€€€€因而直到现在,山民只以为民宿里来了两位旅游放松的帅气小伙子,压根儿没人往“杀人嫌犯畏罪潜逃”的方向去想,有几个姑娘架不住一枝和易年成太帅,总躲在民宿旁边朝房间内瞧。民宿的老板娘也是个热心肠的颜控,每日农忙归来,甚至还会给易念成的房间送几个苹果石榴。
易念成自然是吃不下的。
事实上从黎言律死后,他几乎水米未进。不过人却也不萎靡,反而因为受了刺激,肾上腺素飙升而精神十足,每日在房间里踱步,倒真成了头巡视领地的狮子王。
不知怎地,一枝心中想起一个不祥的词€€€€回光返照。
一枝结束了一天焦头烂额的工作,刚下班就裹着一身仆仆风尘,坐着民宿老板的送货车回了民宿。
他不敢打车,公共交通就更别提了,恰好民宿老板也有往市内的蔬果批发市场送货的生意。
批发市场离未来创业城不远,他灵机一动,便打着在宜州室内旅游的名号,包下了民宿老板的送货车,出公司走上两三站到批发市场,再由老板点对点接送。
易念成依旧焦躁地走来走去,把民宿房间的地砖磨得锃光瓦亮。一枝见状,将顺路带过来的餐食和饮品放到桌上,温声道:“是你喜欢的拌面,我还添了个鸡腿。”
酱香顺着鼻子直往天灵盖钻,一枝是真的有些饿了。
自己不是人类,又怎么会饿?然而来不及想这么多,一枝打趣道:“还有奶茶,甜到掉牙了!我陪你一起吃。”
易念成这几天熬得眼窝凹陷,刘海散乱地铺在额前,像只在垃圾箱旁扒拉食物的流浪小猫,惨兮兮的。
流浪猫冲一枝摇了摇头,嘴唇缓缓抿出一丝苍白的弧度:“我不想吃。”
每次给易念成带饭,都是熟悉的回答。一枝想说两句,但易念成的神情实在太“我见犹怜”,他终是默默叹了一声。
然后是熟悉的沉默。
安静不过几秒,易念成开口:“公司还好吧?”
冷不防听他问起公司,一枝怔住。
易念成最近的心思明显不在工作上。的确,一个杀了人的老板,若是还能专注搞事业,那才叫离谱。
“还好。”一枝执着地打开了面碗,想再抢救一下易念成岌岌可危的胃。
“真的?”易念成仿佛被面香吸引了,走近他,“总裁失踪了好些天,公司没有闲言碎语?”
“我不是给大家群发邮件了嘛,说你家中有事,回老家了;老家信号不好,不能及时联系。”一枝笑了笑,指指自己,“再说了,公司还有这位‘林助理’。”
笑容背后,是他没能吐露的真相。
一度总裁横死,易图总裁偏巧回了老家€€€€宜州两家独角兽互联网公司仿佛商量好的,齐齐出事。
这很难评。
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出其中的诡异之处,行业内大佬也好,小兵也罢,没少八卦黎言律,也没少戳易念成的脊梁骨。
兼之这两年新冠疫情刚过,经济形势不好,整个互联网行业早已褪去昔日的高薪光环,正巧近来京州有一家大型艺术教育公司得知了易图的情况,四处挖人€€€€几重因素叠加,易图遇到了大规模的离职潮。
而管人事的金磊被易念成“强制休假”,公司连个帮手都没有,一枝每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易念成的账号,审批OA上密密麻麻的离职申请。
他盘了盘,整个公司,约莫走了三分之二员工,现在还愿意和易图“同生共死”的,不过四五十人。
易图遭遇的主动离职倒也还好,一枝听说【一度科技】那边因为黎言律的暴毙,乱成了一锅粥,公司高管已经在商量着大规模裁员了。
成功的公司总是相似,失败的公司却各有各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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