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船刻月
“要教我怎么剥吗?”郁月城接话道。
“教你干什么。”方渡燃笑笑,说话间又开出来一个蟹黄放过去:“你在家都没吃剥好的,在我这能让你受委屈?太看不起你燃哥了吧。”
郁月城吃到剥好的蟹肉,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享用。
无意间问道:“你很喜欢吃螃蟹吗?”
“不知道。应该喜欢吧,不然我怎么一看见它就知道它怎么开膛破肚。”方渡燃乐此不疲又开一个。
“它们要是活着的时候看见你,应该会排队跑。”郁月城说。
方渡燃也对自己不客气:“那当然。我脾气上来,谁看了都得连夜抗高铁跑。”
郁月城知道,方渡燃小时候喜欢就很会吃螃蟹。
喜不喜欢吃不重要,但是开壳抽筋剔骨取肉,手速非常之快,经常可以一个人包揽两家人聚会的所有的餐盘。
他和方渡燃是固定的形影不离,坐在一起,总是可以给他开一排出来,摆放地整整齐齐,螃蟹惨死的躯壳也分文别类地放好。
“味道怎么样?”郁月城一顿饭都快吃完了,才开口问,
方渡燃指指自己干到汤底都不剩的小汤盆:“你说呢?都看见了,等我夸你?”
“等着你夸。”郁月城看向他。
被白皙迷人的脸蛋直直对视,乌黑的瞳仁里没有隐藏地透露期待,方渡燃连连点头:“好,特别好。我才疏学浅,不懂怎么夸,你知道我吃光光就行了。”
郁月城表情松动,这也是他第一次下厨,跟着家常菜的教程做的。
方渡燃对自己掌握分尸螃蟹这项技能也挺有兴趣的,估计就是行为记忆。
他跟着方正海之后,也没人给他做过饭,除了开始上学能在学校里吃到人吃的东西,在实验室里吃的都是各种带血的杀菌肉食和浓缩蔬菜提取物,说是跟他的人造合成信息素匹配,帮助发育,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螃蟹。
郁月城给他开,他不想郁月城手心再被划破,自己上手去开,印象里没有特意去吃过这个,结果无师自通给郁月城开了好几个。
这是第二次有人亲手给他做饭,第一次是在郁月城家里,他妈妈做的早餐。
郁月城做饭,他很有眼色的收拾碗筷外加擦桌子洗碗。
水流是冰的,冲在手上感觉到它的温度是低的,却不会觉得冷,他边洗边反思。
方渡燃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尤其是在交往上,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衡量这个度,但他就是知道。
什么人是同学,什么人是朋友,谁可以算好兄弟,而郁月城很特别,这三个都是,又都差点意思。他有特殊的位置留给大白猫,却不知道叫做什么。
大白猫的妈妈和大白猫都对自己很好,阿姨那里可以说是对故人的一份寄托,郁月城为的什么?
自己跟那个好朋友长得像?
那这便宜也捡得太大了,他不觉得郁月城是个傻子,四处白给,他一定是拿真心相处的。
自己给了大白猫什么呢?
在十二中关照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把他捡回来?还是对他那些谁都可以做到的廉价的“好”。
方渡燃拿胳膊肘怼一下旁边在擦烤箱的郁月城:“你为什么给我做饭?”
郁月城回头看他:“什么为什么?”
“螃蟹都是吃现成的,从来没做过饭吧,小公子。”方渡燃端起他的身份说。
郁月城又转过头,继续去擦拭机箱,随口道:“因为想。想给你做,想给你补课,没别的原因。”
“觉得我亲切?”方渡燃试探着问,这是郁月城初始的时候告诉他的原因。
郁月城没说话。
方渡燃以为他不想回答,过了几分钟,郁月城擦完站直身体说:“开始是有这个原因,现在没有原因。如果让你给我做饭,你做吗?”
“做啊,怎么不做。”方渡燃说:“不过我没试过,我就泡过自热食品。你不怕难吃我就做。”
郁月城弯唇:“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愿意呗。做个饭又怎么了。”说完他自己现在郁月城的目光下闭上嘴。
是啊,这能有什么原因。
小事一桩,又不是要命。
……他好认主。方渡燃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郁月城刚进十二中就是跟着自己,到现在这种趋势越发明显。
他们是互相愿意给对方做饭的关系,但他潜意识里总是会把大白猫据为己有,如果大白猫的脖子上可以带上无声的小铃铛,那么他现在可以确认上面八成是刻着自己的名字。
以前只能想想的事情,逐渐成真。
“你今晚,要不要跟我挤挤?”方渡燃低头看向洗完的水槽,洗好的碗再次冲一遍。
“你易感期可以了吗?”郁月城率先想到他的身体状况。
“我这里客房没床,都放的东西,你睡不了。”方渡燃说:“易感期今天就最后一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不介意的话,我都可以。”郁月城说。
“我的床很小。”方渡燃说。
郁月城:“看到了,大概一米八。只有一个枕头。”
“……对,就一个枕头,你得跟我用一个。”方渡燃抹杀掉那个没枕套的。
郁月城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应道:“可以。”
方渡燃不喜欢这个房子,但是有大白猫在,他就能暂时喜欢上。
好像郁月城出现之后,他接触到更多生活的气息。大白猫不染尘埃,靠在一起,却能拥有珍贵的活着的感觉。有鲜活的生命在时光里流转,有踏实安心的味道让他宁神。
半夜郁月城已经睡下,方渡燃才背完单词跟着躺下来。
一着床大白猫就迷迷糊糊睁开眼:“完了?”
“嗯。”方渡燃已经关掉灯,声音也跟着放低。
“快睡吧。”郁月城自己是中途被他吵醒,却朝他的方向打开一只手臂。
方渡燃看大白猫睡意缭绕的样子有些好笑,打开的那只手就当作是在欢迎他,模糊光线里往他空出来的怀里躺,身体放松平躺,暖暖呼呼的大白猫就侧过身拥他入怀。
动作熟稔,感觉也分外舒适,方渡燃动动胳膊腿,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接受这个睡迷糊的大白猫窝在他的身上,双臂还要抱着他。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现在这样亲近的关系。
“能睡着吗?”郁月城闭着眼问,睡梦里的声线微微沙哑。
“能。”方渡燃拍拍他环抱的手臂。
好像打开了郁月城的电子开关,大白猫立刻用毛茸茸的爪垫在他身侧一遍又一遍的轻怕,哄小孩一样。
方渡燃看他的眼睛,的确闭上了。稍微移动一下手臂,挺止的拍哄立刻续上。
“幼稚死了。我是三岁小孩吗?”方渡燃用气声悄悄地说。
“嗯……”郁月城下意识应了一声。
方渡燃去看,他已经确实睡着了,不敢再出声怕又吵醒他。
他闭上眼,黑暗袭来,在这个房子里,格外地压抑。
身侧的拍哄有一搭没一搭,柔软的皮肤和温热的体温都在提醒他,即便这里是什么阴森恐怖的牢房,他身边也有安稳柔软的一个窝。
是大白猫的长毛和身躯搭建的,把他卷进自己暖和的怀里。
方渡燃第一次在C区睡上一个好觉。
可是时间不长,似乎刚睡着又开始做噩梦,方渡燃浑身冒汗。想要抬手抬腿去反抗,沉重到抬不起来。
琥珀色的瞳孔于黑暗中猛然惊醒,第一时间去探查郁月城,幸好对方被自己踢到床边,他下床连拖鞋也没穿,一步一挪地走出房间关上门,然后费劲移向浴室里。
不敢开灯,开关会有声音,会惊醒郁月城。
他拿上手机小心合上浴室的门锁,双臂支撑在盥洗台上,只有热水器微弱的数字显示发出惨白的光。
手臂在发抖,一大滴汗水从鬓角砸下来,砸在水池里,方渡燃抬起头看向镜子里。少年的脸看不清,双瞳深幽,澄澈的瞳色此刻映照着寒意逼人的黯淡光泽。
浴室里的压力瞬间上升,信息素在空气里如平地惊雷后的大朵硝烟,在成团的聚集后猛烈膨胀轰地一声彻底炸开。
攻击性极强的意图压缩了每一寸空气,把狭小的空间里挤得快要爆开,没有味道的信息素居然浓烈到仿佛真的能产生枪.管炮.火疯狂扫射的硝烟味。
是纯粹的属于Alpha的侵略信息素。
方渡燃沉沉地呼吸,伴随而来不是可以随意破坏的四肢,而是因为已经在易感期刚刚透支过能量的荒芜的身体。
平时的行动毫无问题,可是要承受R-19X带来的反噬,还太脆弱了,他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他需要再注射一次R-19X。
身体.里肆虐的冲动无与伦比,可现在方渡燃站都快站不稳。
他的易感期,回.潮了……
手指按了好几下才点上方正海的电话,接通后没有说话,在按键上压了三个1,然后挂断。
这是他和方正海的规矩,不方便或者不想见面交流但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按两个1告诉他消耗殆尽,补充针剂,最后一个1是C区房子的位置。
这方面方正海会听他的,针剂过一阵就会有人送过来,会打电话过来的,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处理好自己,要打点好去体面地走出去。
太难了,方渡燃就快要撑不住,手臂的青筋鼓起,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上面,也支不起上身。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得沉重,汗水打湿发根,体温骤升,滚烫的皮肤接触在台面上,凉得心惊。
他退下去的体温又开始上升了。
这次会烧到多少度?
郁月城还在家里,他今天就不该贪图一时的安稳把郁月城留下来。
在易感期末尾一早就崩塌的神经和肌肉强制性蓄力,很快就抽痛酸麻,方渡燃的下半截身体像废物一样没有支点,腹部胀痛到抽筋,膝窝一软双腿先后跪倒在地。
脸砸在瓷砖上,他扒着墙壁扶起上身靠坐在地上,幸好今天郁月城把浴室打扫了,不然现在他就要吃一脸的灰。
双腿直直平平地搁在身前,方渡燃想屈起腿让坐下的姿势帅气一点,尝试几次之后彻底放弃。
他办不到。
他要怎么跟郁月城解释浴室里浓到他自己都睁不开眼的压迫感?以郁月城的能力,一定会察觉到这就是信息素。可谁他妈的信息素会没味道啊,他要怎么解释!
他还要怎么解释现在一滩软泥的状态?
方渡燃现在就想把什么□□撕碎,人也好,动物也罢,只要是活物他都想毁灭,想把眼前的物品全部砸烂,残暴的念头在皮下四下冲撞。他还想……
他想,他想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