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兆目色愈冷:“我稀罕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乌见浒问他,“你那日说的永不再会,若有机会与我解除契印,你是不是也会去做?”

容兆沉着眼不答,便是默认了他说的。

若能解除契印,他确实会做。

乌见浒苦涩道:“解除契印也不难,我死了,契印便也没了。”

他上前,腰间那枚普通的配剑变成了点墨剑,剑出鞘,递至容兆身前:“稀不稀罕的,通天成神路若在眼前,又何妨一试。我给你机会,你现在杀了我,我们解除契印,通天成神路我让你去走。

“就用这把剑,也免得脏了你自己的云泽剑。”

“你又想做戏给谁看?”容兆一眼未看他的剑,“或者我该问你大费周章混进元巳仙宗,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这次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没有,不是,”乌见浒以视线描摹面前人寒意皎皎的眼,即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是真真实实近在眼前的容兆,让他在醉生梦死这么久之后,终于尝到了一点心安感,“容兆,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容兆只觉可笑,乌见浒这样的人,怎会有真心,他甚至嗤笑出声:“乌见浒,你说这话,不觉得荒谬吗?”

“我去了天极峰,神玉确实点亮了通天神树,”乌见浒哑道,“我在树下坐了整七日,喝了很多酒,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说的那句‘永不再会’,想你当初与我说的二选一,想你问的‘成神了然后呢’,我做不到跟你永不再会,成神了以后是什么样我也不愿去想了,如果一定只能选一个,我只选你。”

容兆的眼中却无动容,他分明不信,乌见浒说的话,他从头至尾一个字都不信。

“通天成神路可走,”殿中灯火昏昧,乌见浒的声音在其中格外压抑,“只要除了契印便可走,你想不想去?”

容兆渐拧起眉,像似没听懂他这一句的意思。

“只要除了契印,便能被神树认可,顺利走上通天路。”乌见浒拉起他一只手,掌心相抵,让他看到了自己识海中天极峰上的一幕幕。

“我不会做第二个乌曹,”乌见浒喃道,将点墨剑柄送进容兆手中,自己的手却滑向剑尖,手掌收紧,带着这柄剑抵上了心口,“你当初说你会杀了我,我现在就给你机会,神玉给你,我的命也给你。”

剑尖很快染了血,有自乌见浒掌心间滑下的,也有他被划破的皮肉里渗出的,乌见浒握着点墨剑,慢慢刺入自己心脏。

容兆有瞬间失神,他看到乌见浒识海记忆里,这个人在地动山摇中自天极峰顶坠下,下意识握紧手中剑柄,却在下一息目及前方剑尖上刺目鲜血,眼眶一缩,猛地自乌见浒掌间抽了剑。

“你在发什么疯?”他近似咬牙切齿,“我说了,我不稀罕你给的这些。”

“容兆,你下不了手吗?”乌见浒嘶声笑起来,“那便留着,我这条命,等哪日你舍得下手了,随时来取便是。”

容兆用力扔了手中他的剑:“滚!”

乌见浒却不肯,软下的嗓音里带了哀求:“容兆,我哪也不去,除了你这里,我无处可去了。”

第59章 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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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间,听到动静的侍卫首领带人在殿外问:“宗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乌见浒不闪不避,也坚持不走,视线紧锁眼前人。

容兆终于开口:“无事,不用进来。”

殿外之人退下,他紧绷起的脸上唯有冷色:“你走不走?”

“你若想我走,让外头那些人进来,配合你一起拿下我便是,”乌见浒微微摇头,“容兆,我不想走。”

“你现在这算什么?死缠烂打?”容兆眼眸森寒,确如气愤,“你无处可去了,我就必须收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死缠烂打对你有用吗?”乌见浒却反问道。

若是有用,做便做了,反正他本也不是个东西。

他在容兆如山气涌的目光中拾起地上的剑,随意以灵力抹去其上鲜血,毫不在意,插剑回鞘:“我不会走,我说了,你想拿下我或者想杀了我,都随你,我不会反抗,我这条命从今以后都是你的。”

又片刻,容兆拂袖而去。

乌见浒跟出殿外,容兆的身影已没入浓稠夜色里,没有回头。

早春的山间夜风带着十足料峭寒意,乌见浒停步殿门边,在这样的寒夜夜潮间悠悠阖眼。自出北域秘境后一直空落不安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真真切切落到了实处。

容兆径直回了出云阁,紫霄殿虽已建成,多数时候他夜间仍会回来这头。

那只灵猫在院中玩耍,今次却没像往常那样见到他便跑走藏起来——自从那一次乌见浒来这,他说了那句“你把它也带走”后。

见到他回来,灵猫犹犹豫豫地踱步上前,不敢凑太近,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嗅到他身上沾染到的那人气息,喵呜叫了两声。

容兆停步,怔神半晌,迈步进屋,带上了屋门。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容兆再至紫霄殿,那人依旧值守在此。

紫霄殿侍卫每七日轮一班,他像是当真打定主意赖也要赖在这。

自他身边经过,容兆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入了殿内。

之后一上午,依旧是处理宗门琐事。

快晌午前,妖仆送来茶点,才至殿门外,被乌见浒叫住:“宗主说了不让人进去打搅,你把东西给我,我来送吧。”

妖仆有些迟疑:“可……”

“有问题吗?”乌见浒盯上对方。

即便改了容貌,他那双眼睛盯着人时依旧给人压迫感十足。妖仆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中食盘递了出去,小声道:“这个汤,宗主喜欢趁热喝。”

“嗯。”乌见浒看向食盘上碗里的玄霜草,目光停住。

来元巳仙宗前,他也寻懂行之人打听过关于邪术修炼之法——确实很难,总归不是正道,越往后头越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玄霜草汤有镇静之效,每日服用是为压制体内四蹿的邪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敛下那些纷乱神思,他端着食盘步入殿中。

容兆的心神都在手中宗门文书上,并未主意别的,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只以为是妖仆进来,不抬头地吩咐:“东西搁这里,退下。”

食盘在他面前案上搁下,半日未再听到别的动静,容兆皱了皱眉,抬起眼。

面前乌见浒下颌微扬:“看了一上午了,不歇会儿吗?”

容兆沉下目光:“谁准你进来的?”

“你也没说我不许进来,”乌见浒将汤碗拿出,推至他面前,“应该差不多,不会太烫,想赶我走,也先把这个喝了。”

他温声继续道:“再不喝汤冷了,药效便没了,你先喝,喝完我自觉滚。”

容兆垂下视线,冷冷盯着那碗汤,少顷,端起一口喝完。

“苦吗?”乌见浒手中多出了一颗糖,递过去,“要不要。”

容兆没接:“出去。”

“这玄霜草汤听说特别苦,吃颗糖。”乌见浒直接帮他剥开糖纸。

“我不是三岁小孩,”容兆不耐道,“乌见浒,你这些把戏对我没用。”

“上回给你的那包喜糖,你都吃完了,也不是只有三岁小孩才喜欢吃糖。”乌见浒坚持。

容兆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吃糖,还是不喜欢我?”

话出口,俩人同时沉默。

“不想吃算了,”乌见浒盯着他微滞住的目光,将糖扔进自己嘴里,“这里还有茶点,吃这些吧。”

他转身离去,但未走远,依旧在殿外值守。

容兆稍一抬眼便能看到他背影,不由心生烦躁,像一口气吊着上不去下不来,怎么都不觉痛快。

片刻,乌见浒又回来,手里拿着两枝刚折下的桃枝,找了个玉瓶插上摆到案头。

容兆瞥他一眼,不想再费心神,便不再搭理他。

恰有侍从进来禀事,乌见浒正欲退下,容兆却道:“你留下。”

再示意自己侍从:“说吧。”

侍从来禀报的皆是南地来的情报,临沧宗与徽山派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众多中小宗门被牵扯进去。别的大宗门冷眼旁观,也想寻机分一杯羹——毕竟之前的和谈条约签订后,他们都得割肉赔偿东大陆人,那便只能想办法自从前的盟友身上捞回来。

“因灏澜剑宗已被逐出仙盟,倒是有几个大宗门想联合起来讨伐他们,灏澜剑宗却毕竟是南地第一宗门,也没那么容易,且近日他们新宗主登位,正是排除异己、上下一心的时候,不会轻易让别的宗门踩去自己头上。

“按着您的吩咐,昨日我们已得手,设计斩杀了他们新任宗主的大弟子,将事情栽在了临沧宗身上,只怕用不了几日,南地风云还会再起变化。

“桑小姐先前一直在千星岛为父守丧,如今她丈夫死了,正好名正言顺不用再回南地了,千星岛如今四分五裂,桑小姐几位兄长各占着部分势力,谁也不服谁,正是我们借桑小姐之名插手千星岛的好时机。”

侍从一件一件说完,容兆听罢交代几句,让人退下了。

殿中无人后,他转头示意乌见浒:“你听到了,你连灏澜剑宗宗主位都丢了,还要留在这里?”

“我丢了宗主位岂不正如你意,”乌见浒言罢却问他,“你派人杀了常春?为什么?因为外头都传我死在他剑下?容兆,你是为我报仇吗?”

对上他眼中隐约笑意,容兆不紧不慢问:“你好生生站在这里?需要别人为你报仇?”

乌见浒垂眸笑,容兆还愿意理他,总是好的。

“我不会回去,”他道,“我说了,除了你这里,我无处可去,除非你说你想要灏澜剑宗,我便去帮你抢回来,你要整个南方盟我也勉力一试。”

他虽在笑着,眼中神态却无半分说笑之意,冷静着疯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容兆错开眼,默然片刻,道:“随你如何,不必拿我做借口。”

“想要灏澜剑宗?”乌见浒问。

“不想。”容兆直接拒绝,插手南地诸事、染指千星岛,他只想牵制这些人,牵好狗链子,免得以后再生事烦他,并无那么大胃口将所有都吞了。

“其实也不难,灏澜剑宗宗主印在我这里,他们谁窃得宗主位,皆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想拿回来随时可以,”乌见浒道,“要吗?”

“不想、不要,”容兆再次拒绝,“你想拿回宗主位,你自己去。”

“不去。”乌见浒也执拗。

“南地现在一团糟,先让他们斗着吧,”他改了口,“你不也是在坐山观虎斗?”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于如今的乌见浒而言,他确实不在意灏澜剑宗,宗主位置本也无所谓,但若容兆想要,他可以双手奉上所有。

容兆不再理会他,低了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几名长老来找容兆议事,一连几个时辰。

傍晚时分,苍奇也来求见容兆,里头尚未结束,他只在殿外等。

这次他是为参加继任大典回来,在宗门多待了一段时日,明日又要离开。之后将去南地,接手那边先前叛变的巡卫所兵卫,“调和”南地纷争。

殿中容兆与众长老不知在议什么,已拖延了许久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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