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土豆咸饭
雄虫所有表情都藏匿在刺目的白色中,郝誉一度分不清哥哥的五官。他在军雌的催促下登上地面车,趴在小窗上远远地看着哥哥成为一个发白的小点,遥遥的阳光倾泻而下,宛若风筝绳引导着灵魂与精神飘向天空。
哥哥似乎正在那里看着自己。
郝誉想着,眯起眼在阳光中寻找哥哥郝怿的神态。晃晃白光,刺目如刀锋,哥哥的脸逐渐变成油画上一刀别过的粉渍,什么都看不清了。
“以后很少能再见了。”开车的军雌提醒郝誉,“再多看几眼吧。”
此刻再回头,什么都看不清了。
郝誉能攥在手心的东西,最终还是那点童年时最美好的东西。在养育中心期盼着哥哥、雄父雌父、家里其他雌虫的到来;认真阅读哥哥写给自己的每一封信件,趴着猜测涂黑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掏出家里打包的所有零食,热情分享给温九一,两个人仔细策划每天吃多少才合适。
“九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年幼的小郝誉会对温九一发出邀请,“我的雄父、雌父,还有雌君叔叔都很好。”
“不要。”
“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小郝誉夸张道:“不过哥哥是我的。我可以把哥哥和哥哥的雌君全部养起来。”
白宣良。
白宣良终究是哥哥留下的雌君。
和已经死去的哥哥品尝同一位雌虫,像是在对方身上寻找哥哥残留的影子,像是他们贪婪地啃食彼此身上残留的哥哥味道,等到哥哥什么都不剩下后,发出叹息与饱嗝,一并滚入更隐晦的草丛发出苟且的响声。
哥哥已经死了。
就是死了才可以做这种事情,不是吗?
“郝誉阁下。”罗狄蒂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和基因库诸位都希望您能够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
“请您,保重。”
他和过去数次研讨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过这次留下诸多奇怪的小说。郝誉盯着上面《占有已婚雄虫的雌虫》《挚爱是雌父的私生子》《好兄弟的恋人属于我》《惩罚哥哥的一百种方式》等诸多字样,犹豫,许久,还是挑起其中一本。
书籍是进步的阶梯。
书籍也是开悟的钥匙。
郝誉并不怎么看这类情爱小说,他和他的卷王好友温九一每天苦读专业书,在训练场上累成狗,洗澡听得都是前线咨询€€€€目前看来,术业有专攻,爱情就要聆听经验丰富者的教诲。
郝誉翻过一页,两页,三页……十五页后,他默默合上书,并把整个基因库的道德底线再拉低一点。
这!都!在看什么!啊!
嗯,让他再看一点。
第五十九章
小说这种东西,不看则以。
一看就容易陷进去。
郝誉苦读情/色文学72小时,边看边骂又不舍得放下,熬两个通宵,精神亢奋双眼通红,还能外出巡逻10个钟头,回来接着看。
至于现实里真的发生点什么,郝誉暂时不想。
他看累了就躺在地上,用书本盖住脸,短暂逃离现实纠葛,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白岁安就在这个时候找上来。
年轻雌虫做出拉伸小腿的动作,俯下身凝视着郝誉,“小叔。”
郝誉吓了一跳。他脑子里正在回味故事中刺激的情感体验,酣畅淋漓吃了好几个大瓜。白岁安那张年轻的脸出现时,郝誉骤然觉得瓜从故事挑出来,哐哐砸在自己脑门上。
“怎么了。”郝誉揉揉眼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雌父惹您生气吗?”
“没有这回事。”郝誉矢口否认,将脸上的书本合上,丢到边上。他转而掏出一本装样子星战历史集合,关注白岁安的学业,“你对自己的专业考虑得怎么样?”
“老样子。”白岁安蹲下身捡起郝誉丢开的书,挑眉,念出树上的名字,“《征服我的学生们》,小叔也喜欢看这种颜色很重的小说吗?”他随意翻开一页,带着中古怪的笑意,念诵道:“……身体逐渐变软,我感觉到我的学生正在经历一场情/欲的释放……”
郝誉不得不打断自己的好侄子。
他道:“未成年不许看。芋芋,我们还是说你的学习吧。”
白岁安根本不是为了学习来找郝誉的。他自己也确实在考虑就读什么专业,但孩子就像是生于自然的小兽,任何人为安置好的食物都会让他升起对驯化的警惕心。
他在学习与选择专业上,更倾向内心的声音,而非听从长辈训诫选择一份安稳的工作。
年轻雌虫总认为自己能够闯出一番天地,超越祖辈与父辈。
“我最近学得挺好的。”白岁安重回最初的问题,“小叔讨厌雌父?”
“怎么会。”
郝誉并不讨厌白宣良。他心里比基因库还清楚,自己对白宣良饱含中复杂难以拆解的情愫。正如郝誉曾经试图偷偷看望他死去初恋的亲人,他并不期盼真正从对方生活里抽取完善雌虫真正的面目,幻想自己与他与孩子的美好生活。
他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而已。
“芋芋。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和白哥。”郝誉严肃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们明明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存在。”
白岁安并不相信郝誉的话。他在记忆里实在找不出郝誉与自己一家亲密的证据。他判断郝誉承诺的可行度,只有自己身上薄薄一层血缘。可血缘如果真的有效果,白岁安想他的雌父就不会被家里赶出门,雄父就不会更用心孵化修克。
“小叔。”
白岁安低下头,眉目哀伤,“你都不回家。”
*
郝誉乖乖跟白岁安回到疗养别墅。
他随时可以跑掉,但面对哥哥留下的雌虫和孩子。郝誉一不忍心他们伤心,二又忍不住尽职尽责照顾他们,三又忧郁自己死后他们要怎办。他回来的第一天没有找到白宣良,问孩子,孩子也不知道。
“雌父一直在担心小叔。”白岁安状若无人地点了几句,“厨房应该还有饭。小叔,我给你拿。”
修克离开后,白宣良做饭自然少了一份。
可算来算去,留下的饭与菜还是郝誉最喜欢的口味,分量也刚刚够郝誉与白岁安一起吃。郝誉扒拉的每口,感觉咀嚼得不是白花花的米饭,而是白宣良噼里啪啦的眼泪。
他内心骤然升起种隐晦的负罪感。
也许。确实是自己太冒犯了。寻常军雌听到“给你安排其他雄虫”这种浑话,与自己打一顿就完事了。白哥这种软性子必然是被逼急了才会喊出自己的名字。
郝誉用勺子将米饭聚拢在一起,边吃边思考,情/色小说没有影响他的心智和判断力。他照旧将自己抽离出现有的关系,以非性缘的角度揣度白宣良与自己。
这是一种拆解恐惧与不安的方式。
过程带点理性、冷峻和酷意。
“小叔。”白岁安吃完自己那一份,忽然插话,“今天来了位军雌。”
“嗯。”
“他说,他是您下一次任务的搭档。”白岁安观察郝誉的表情,如愿发现雄虫皱起眉头后,继续描述道:“他也是蝎族。我听到别人叫他亚岱尔先生。”
郝誉放下碗筷。
“你和他接触了?”
“没有。”白岁安乖乖换个姿势,托着下巴,“他说,您不可以一直逃避。跟他一起过来的雌虫还念叨‘军雄终究要和军雌协作’什么。小叔。小叔。你认识这位亚岱尔先生吗?”
郝誉不认识。但亚岱尔家在蝎族很出名,郝怿与郝誉的雄父一直拿他们家祖上有亚岱尔血统吹牛,拿到相亲市场上拥有一个确切的“亚岱尔”血统,就像拿到历史长河盖章的优秀基因,雌虫雄虫都会受到蝎族婚恋市场的追捧。
同时,伊瑟尔费尽心血想要攀附的就是亚岱尔家族,郝誉一度怀疑过哥哥郝怿的死亡与亚岱尔家族有关。
“往上追溯,你、我都能和他们家沾点血缘关系。”郝誉道:“好好做个富贵家的雌虫不好吗?非要来掺和我的任务。”
白岁安却瘪嘴,说起一件往事。
“我才不喜欢这个家族,他们这一代太势利眼了。我听雌父说,我还没破壳前,他们家有位阁下还会来看望雄父。等我破壳,他们就不再来了。”
“因为我不是小叔你这样的帝王蝎种。”
帝王蝎本来不称“帝王”。
这个虫种类目被冠以如此轩昂的名称,仅仅因为数千万个它中诞生了历史上第一个统一虫族各大族群,奠定现代制度的虫帝。
亿万中去一的帝王,他的荣耀与他的基因、虫种深度绑定。只要与之相关的基因还在宇宙中活跃,他的名字与传奇便不会被忘却。
而这位初代帝王的雌父出自亚岱尔家族。
因历史原因,亚岱尔家族与皇族割裂,政治中不再深度绑定。但他们及“帝王蝎”这一虫种,依旧在民间受追捧,在气势低迷时极容易称为种群信仰。
可惜,帝王蝎种属于游戏中5000连抽才有望保底的稀少虫种。
郝誉基因检测里没提这一点,纯粹是因为他变异基因更强,基因库直接把他划分到“变异”那分类理了。
“你雌父和亚岱尔家的人见过面?”郝誉惊讶道:“我。不对。算了。”自己又不是哥哥家的监控摄像头,这些往事自己不知道太正常了。郝誉复盘下自己收到的信件,感觉哥哥完全没提到过,内心顿时五味杂陈。
之前盖棺定论的“病逝论”,忽然在他心里动摇起来。
“你雌父今天和亚岱尔家的雌虫说话了?”
“没。都是我在说。”
“你和他说什么?”郝誉追问,兼教育起白岁安,“好好学习就行了。以后,不要和其他雌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白岁安彻底不打算将自己询问亚岱尔军雌的话说出来。
哪怕,他本来就不打算说。
“我本来就没有说什么,就问问有没有看到小叔。”白岁安大声指责,“明明是小叔莫名其妙离开,我和雌父都快担心死了。小叔你每天都说自己会‘死’什么的,怎么能不让我们担心。”
郝誉无话可说。
他面对自己哥哥的雌君和孩子,总是这样。
“小小一个还教育起我来。”郝誉塞最后一个蔬菜卷,咔咔咔咔泄愤咬着,“不和你说,快去写作业。快!”
白岁安快速做一个鬼脸,端起桌上的饭后点心,上楼不知道弄什么。
郝誉坐在原地,抓挠脑袋,想着想着,转战沙发,继续想着想着,给自己想笑了。
他最近脑子是挺乱的。刚刚看白岁安那样,居然有一瞬间幻视自己那个惨死在寄生体手中的孩子。
如果他的孩子活下来,或许比白岁安还大一点,要更活泼一点,不止拌嘴端盘子,生气还要把整个桌子掀翻……不过活泼点好,这样才像个孩子。郝誉终于在自己最近一系列失控蠢事中找到件不错的好事:
起码,他请修克离开,让芋芋情绪变好了。
“不想了。不想了。睡觉。”郝誉躺下,摸索中压到什么东西。自己是把零食忘在这里,还是把衣服忘在这里了?郝誉扣扣后背,一口气掏出个巴掌大小盒子。他眯着眼,在快递盒外上下左右寻找一圈,顺利发觉快递某面藏着的“91”数字。
哦!!
他的少年室友、正在边远地方种菌子的挚友终于把快递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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