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他爹当年无聊,还故意将容秋的两只耳朵打成个结, 吓得他娘抱着他哄了好久,但容秋兔本兔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疼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 容秋被老婆捏着耳根,对方似乎觉得软弹的感觉颇为趁手,便张合着指缝,将他的耳廓捏合起来、又松开。
又捏合起来。
又松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来回捏着玩,似是觉得非常得趣。
容秋的脸莫名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唤人,嘴巴却像是有思想般自己嗫嚅起来:“唔…颜、颜哥哥……”
随着颜方毓捏耳朵的韵律,容秋只觉得自己下腹丹田内有一道异筋,也一跳一跳地抽打着他的肚皮。
就仿佛颜方毓的动作勾动了被容秋藏在丹田里的,他原本的灵力。
那一小团灵力本就不属于容秋,此时更像是得了真正主人的召唤,一下下轻撞着容秋的丹田,蠢蠢欲动地想要出来。
容秋浑身一凛,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小肚子。
这种感觉好奇怪。
有点像最开始颜方毓将灵力送进他的丹田,替他修补裂隙时的感觉。
又像是……
又像是真的有一窝小兔崽€€€€或是什么异物,在他丹田中小幅度冲撞。
头顶捏着他耳根的力道时轻时重,时浅时急,似是手的主人也有些心不在焉,又似是故意这样恶趣味地捉弄他。
都怪颜方毓的手指,也怪他丹田中动来动去的灵团。
容秋觉得自己的人形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好想让颜方毓不要再捏了,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即使艰难地张开了嘴巴,也只能发出震不起声带的呼气声。
一片乱七八糟中,容秋听见颜方毓在说话。
那声音好像朦朦胧胧、忽近忽远。
“……凉拌……猪耳朵……”
“明明……兔子耳朵……却没人……”
最后,颜方毓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停住,连内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你这小兔妖的耳朵吃起来是什么口感,”那声音愉悦地说,“会不会也像猪耳那般爽脆弹牙呢?”
容秋猛地清醒过来。
颜方毓刚才说过的话如山谷回音一般,清清楚楚地在容秋脑袋里过了一遍。
凉拌猪耳朵……
凉拌……兔耳朵!
容秋的脑袋一瞬间分成了两半。
一半想着,同大部分兽类的耳朵一样,小兔耳朵柔软中又带点脆劲,在被弯折时会发出很小很小的“咕咕”声,那么吃起来也应该同老婆说的猪耳朵一样好吃吧?
另一半却在尖叫。
啊啊啊啊人族怎么这么奇(变)怪(态)啊,竟然还要吃兔耳朵€€€€!
怎么可以吃兔兔!
但如果是老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啊啊啊可是老婆怎么可以吃兔兔!
如此天人交战间,一道温热的吐息倏然落了下来,拂在容秋的兔耳朵尖。
胡思乱想一下子止住。
容秋全部的注意力都涌到头顶的长耳朵上。
耳上短短的绒毛被吹得微动,可容秋的两只耳根都被捏住,丝毫动弹不得。
根本不需要抬头去看,容秋便已知道颜方毓定是凑到了他的兔耳朵旁边,甚至张嘴欲咬……
口中呵出热气仿佛一道鞭子,抽得容秋全身的毫毛都耸了起来。
€€€€老婆真的要吃兔子了!
“啊!€€€€唔。”
容秋才张口泄出半个音,嘴巴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白面的甜香裹着海虾的鲜咸,一股脑钻进他的鼻腔里。
容秋看见一只熟悉的手。
玉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筷箸,夹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虾皇包堵在他眼前。
“快吃吧,牙关咬得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喂毒呢。”颜方毓的声音凉凉响了起来。
……啊,他咬牙了吗?
可自己方才明明是想张口说话的呀。
他这道体不能要了,一定是刚刚被老婆捏耳朵给捏坏了!
容秋脑袋木木地想着,下意识合起牙关咬了一口。
牙尖刺破包子皮,汤汁争先恐后地迸进容秋的口腔。
一股容秋从未尝过的浓烈鲜香扑上了他的味蕾。
毕竟这水晶虾皇包一只只有李子大,容秋这一口就直接咬下半个包子。
剥好的虾仁粉粉嫩嫩,足有小拇指粗细,它蜷在由蟹肉、蟹黄、小葱、姜末细细剁碎而成的内馅中,正好被容秋咬了一半,露出盈润丰满的虾肉。
肉间丰沛的汁水从咬掉的缺口处沁了出来,容秋还未来得及吃下口中的半个包子,便急急忙忙凑上去吸溜了一口汤汁。
哇!好吃!
容秋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为一只兔妖,语言实在匮乏,除了“好香”“好甜”“好吃”之外,根本不会描述什么。
清明的仔菇虽也新鲜好吃,但怎么也无法与味道浓厚而富有层次的虾皇包相比。
€€€€这一个多月的人真是白当了!
怎么就光啃蘑菇了呢?!
什么耳朵、什么道体,全都被容秋抛之脑后,他满心满眼地只有面前好吃的水晶虾皇包。
“要蘸些醋吗?”旁边有声音问。
“嗯嗯嗯!”
容秋正吃得满口生香,闻言也没去细思,只双眼盯着微分的筷尖,鼓动着腮帮不住点头。
包子皮薄如纸,透着里面虾仁和肉馅的粉嫩。
这样白里透粉的皮在醋碟中轻轻一蘸,挂着几滴欲落不落的醋汁递到容秋唇边。
容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醋味甫一入口便酸得容秋腮帮微麻,舌根生津,霎时将虾蟹厚重的味道冲散了一些。
酸极却一点都不涩,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与虾肉与众不同的甜味。那一点点甜轻巧点缀于咸香之上,并不喧宾夺主,甚至使口感更清爽了一些。
小兔子从前鲜少€€€€或者说从未,吃过这样有些刺激的味道。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口腔酸麻,像是有一簇簇小烟花在他味蕾上炸开,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容秋大着舌头催促道:“要要要!”
“嗯?要……醋吗?”对方问道,“其实虾也好蟹也好,这类海产并不该在吃时蘸料,那样便掩盖了其独特鲜味,应是在吃前或后喝一口醋汁€€€€好吧、好吧!别拍了,再拍筷子要被你拍掉了€€€€给你蘸就是了。”
容秋凑近裹满醋香的虾皇包,啊呜咬下一半,心满意足地嚼嚼嚼。
“还要还要!”
“你这吃法€€€€好好好我知道了。”声音有点无奈,轻声叹了句,“唉,还真是……娇娇。”
容秋衔过剩下的一半包子。
粉白的虾仁浸了醋汁,连金色的汁水也混入一片深赭色。
这样一来虾皇包本味必然被浓烈的醋味盖住,谁看了不说一句暴殄天物,厨见打。
但容秋全然不顾这些,兀自吃得很香。
“嗯嗯嗯!”
吃到最后,容秋连话都不再说,只哼哼唧唧地推身旁人的胳膊以示自己还要。
但这回,容秋却眼睁睁看着那沾着醋汁和馅汁的筷尖没再夹起小包子,而是“哒”地一声搭在醋碟边沿。
“没有了。”
“……没有了?”
容秋愣愣重复一句,像是才注意到身边坐了个人那样,仰首向发声处望去。
头戴银冠的美人正垂目看着他,笑容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只见过喝酒喝醉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吃包子能将人吃傻的。”颜方毓鼓了两下掌,诚恳称赞,“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容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啊,哦,他刚刚在吃包子。
虾皇包。
他带给颜方毓当晚饭的……水晶虾皇包。
容秋的目光缓缓转到两人面前的笼屉上。
它已经不再冒热气,笼屉空空,只余一张沾了油的垫纸,上面残留六枚圆圆的印记。
而印记主人的去处已然显而易见。
“啊……!”
容秋哀哀叫了一声,人像是陷入了流沙,一寸一寸从桌面上矮了下去,最后缩成个兔球团在桌角边,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