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言生花
余下的话却在她儿子阴恻恻盯过来的眼光中,渐渐消了声。
面色阴郁的男子嗤笑一声,“我就这样,你要不满意就再生一个。”
他将肘边的照片一把撸到地上,重新带起耳机,“哦,看我说得什么话,我爸已经被你逼死了,你生不出来。”他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孙家珍,这次眼中却带着明显的嘲意,“不过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爸,去找别人生也行。”
孙家珍抖着唇,被气的说不出话,最后只能转身离开,但走之前也没忘了把地上的照片收好带走。
孙家珍离开后,叫孙翔宇的年轻男人却没有继续玩电脑。
他先是仔细将电脑上的通讯软件全部关掉,接着起身将被孙家珍打开的窗户关上,又把搬进来后新换的遮光窗帘拉紧,确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接着才蹲下身,从电脑桌下掏出一个小坛子。
他撩起衣袖,极瘦的胳膊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青紫伤口,仔细看就知道是层层叠叠的新旧刀伤。
他从旁边取出一把小刀,借着电脑屏幕的光线看了看,刀变得钝了点,他倒也没有就这么在胳膊上生拉,而是又从包里翻出一把磨刀棒,仔细打磨刀刃,直到刀刃闪出寒芒。
在胳膊上挑一处,避开动脉熟练地划下,很快鲜血就一点点滴落在瓮里。
鲜血仿佛热油滴落在凉水中,滋出阵阵血雾,血雾中出现了一个孩童的身形,黑红缭绕的雾气中,孙翔宇听到了孩童的尖利刺耳的哭声,“呜呜...痛,烧...痛....”
孙翔宇仔细一看,上次看还好好的孩子,这次回来身上到处都是斑驳焦黑的痕迹,他心里一惊,手上用力,刀片割得更深,“喝点血养养,你这是遇到什么了?”
第10章 童童
“多...血...”孩童的声音本就像是隔着层层壁障传来,朦朦胧胧听不清楚,这会儿受了创伤更是断断续续,还夹杂着痛呼与抽泣,孙翔宇凝神听了许久也没听懂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又在胳膊上来了一刀。
随着鲜血的滴落,孩童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凝实许多,只是身上的焦痕恢复却极慢。
看着孩童痛苦到几近狰狞的表情,孙翔宇显然心疼得很,他草草包扎了自己伤口,“你不能再喝血了,我出去想想办法。”
法师说过,供血虽然能让自己跟童童沟通,也能供养童童魂气,但多了容易将童童往邪路上引。
孙翔宇在窗口往下看了看,楼下孙家珍的朋友过来了,带了一三轮车的未加工布娃娃。
这事儿孙翔宇也知道,之前在伍市,孙家珍就做这个活儿,把玩具厂这些来不及做的手工活承包下来,拉到各个村镇找闲着的妇女做,她跟这个开三轮车的朋友在其中赚些差价。
孙家珍正往副驾驶上坐,准备把这些布娃娃送去给她这两天结识的新“朋友”。
见孙家珍出了门,孙翔宇也不再躲着,他匆匆走上了天台,四处看看周围没人,确保自己说话不会被外人听到,才拨通一个号码,“大师,童童受伤了!”
语气中的焦灼让电话那头的大师语气沉了沉,“听起来很严重,什么样的伤?”
“黑色的破洞...虽然童童本来就是黑的,但是不一样...”孙翔宇有些语无伦次,头一次恨自己长期少与人交流,话都说不清,他越发着急,“我滴血进去也没好!”
“焦黑?”原本大师还在猜测是什么伤口,一听无法愈合,顿时明白,“是顶刚烈的霄雷,正经天师才会用,你的小鬼做了什么?”
童童本就受伤严重,此时又被怎么质疑,孙翔宇顿时气愤,“童童离家之前说了他只是出去玩,您给的木器我每天都会看,刚刚还特地看了一眼,颜色翠的很,童童没起过害人的心思,这些大师闲的吗,他不过是出去玩就得挨打?”
那边沉默了一阵,没看到实际情况,大师对同行并没有妄加评判。
心焦的孙翔宇顾不得这些,“求您了,帮他镀个金身吧,随便出门一趟都能受伤,我真的很不放心,大师,这么多年,您也看到了,我养童童没有坏心思。”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还是没有同意,“给阴魂塑金身不是小事,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送他走。”
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定不了,大师退了一步,“霄雷最克阴物,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治疗,只能慢慢将养着。”
孙翔宇满心失望地挂断电话,回到家里,耳畔似乎还能听到童童的痛呼。
电脑旁的木器依旧翠绿,大师说过,只要木器一直翠绿,童童就是一抹无功无过的阴魂,养着只是损他自己的阳寿而已,对他人并没有什么影响,也不会有天师没事干找他们麻烦,但是如今...
孙翔宇一把将木器扔进了垃圾桶,童童虽没有善恶观念,但心思纯直,这些老古板,生怕沾染恶业,但自家孩子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孙翔宇再次拿起刀,这次他没收敛,一刀下去一整块血肉落在坛中,坛中一下子漫出浓郁的酸馊味,童童的哀嚎声终于渐渐消了。
孙翔宇苍白着唇,灌了一碗糖水下去,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
坛子里,童童在血肉中翻滚,在常人听不到的维度里,他不住念叨,“哥哥不是爸爸...哥哥不要变成爸爸...”
然而随着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他原本黑亮的眼神却逐渐混沌木然起来,念叨的话也慢慢变成了“姐姐陪我玩,哥哥不是爸爸...哥哥...姐姐陪我玩...姐姐不要长大...”
随着一声声“哥哥...姐姐,把姐姐带走...”的呢喃,垃圾桶里,原本翠绿的木器缓缓爬上一缕缕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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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双双一起在阳台待了整整一天,除了吃饭几乎没挪窝,哪怕书只翻了几页,卫铭也觉得自己汲取了大量知识(bushi)。
下午六七点的时候,代芹奶奶回来了。
卫铭将双双送回家,只是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还在方炎家门口。
等的时间太久,男人侧着身子蜷缩在门口,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太阳已经下山,温度骤降,男人哪怕缩成一团依旧冻得直哆嗦。
虽说这男人一副不值得管的样子,但这要是真的冻死了...可就不像那么回事了,卫铭对这男人的命不在意,但如果是个正常人,似乎、大概应该稍微问一下情况?
想了半天,不知道作为正常人应该怎么办,卫铭皱了皱眉,索性转身走了。
将双双送到家,代芹奶奶热情地拿了橘子,让卫铭坐一会儿剥着吃,推让间,外面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熄火的声音,有车停在了家门口。
卫铭竖着耳朵听了听,不像是师兄车的声音...
而且那辆车上似乎下来了许多人,正听着,就看到被原本躺在方炎家门口的男人拖着腿,慌慌张张往双双家里走,看到客厅里站着的卫铭,男人一脸仓皇,“我...我得找个地方躲躲...”
代芹奶奶声音带着慌张,“你出去,快出去!”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但凡外面那些人进来打砸一番,连个能帮着出头的人都没有,代芹奶奶心里又慌又怕,但男人正是看准了她们好欺负,才往这里来,哪里会听她的。
男人此时不管不顾,四处张望寻找藏身之地,卫铭已经听到了对面方炎家大门被捶响的声音,听清来人的叫骂,卫铭看向男人,“赌鬼?”
男人色厉内荏,“你别吱声,我也是在外面混的...”
卫铭大跨步上前,近一米九的个头在男人面前极具压迫感,“自己滚出去。”
男人不说话,他低着头不敢看卫铭,但更不敢出去,卫铭不耐烦,拎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拖着男人往外走。
男人顿时扭着身体挣扎起来,一边试图用脚勾住沿途碰到的桌腿,一边用力掰卫铭抓着自己的手,只是男人两手齐上,也实在掰不动卫铭的铁拳,他急得甚至顾不得隐藏,厉声叫骂出来,“你放开...你他娘的放开我,小王八...”
“砰!”卫铭家与方炎家两个大门之间,有一小片空地没做硬化,土地软和摔不坏人,卫铭不管不顾将男人往那一扔,也不管正拍门的那群大男人,转头就要回家。
那群要债的见了正主,顿时围了过来,为首的寸头蹲下身拍了拍男人的脸,“方二炮,你不是说今天回家拿钱,钱呢?”
方炎今天在外面打工,因为住的地方太远,早上六点就出了门,一直到这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挤晚高峰的地铁回来,出了地铁口又骑上小毛驴顶着寒风往家里赶。
只是小电驴刚停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家门口,被一群人围着。
是从小到大司空见惯的要债场景,方炎皱了皱眉,低咒一声“怎么没死外面。”
第11章 大学生
“方二炮啊方二炮,你能不能别每次说话都跟放炮一样,还得烦哥几个跑这么一趟。”有跟着来的青年蹲下开始搜身,嘴上自然少不了骂骂咧咧。
被喊做方二炮的男人显然被打怕了,青年搜到哪里,他哪里就控制不住地哆嗦,他抖着声音,“我儿子还没回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得等他回来拿证...”
赌场的人在这,方炎也没开门,开门这群人今天就更不会走了。好在早就算好了今天日子,知道糟心的爹最近要回来,他早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方炎从棉服内层口袋掏出一个袋子,扔到男人身上,“残疾人证,领取证明我都签完字了,赶紧滚。”
男人刚要伸手,袋子已经被一旁的寸头捡了去,显然是不准备还给方二炮。
身后有青年凑过来,“秦哥,他这证一个月能领多少补贴?”
寸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找方二炮领这个钱了,“本身补贴没多少,但是他这个腿,是在工厂做工弄坏的,因为他有孩子要养,当时厂里给了一笔补偿款,每个月可以去领,加起来能还个利息。”
“呸,那也没几个钱。”一群小青年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更有第一次来方二炮家收债的青年,打量了一旁方炎几眼,流里流气地开口,“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他这补贴还到猴年马月也还不起,父债子偿,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寸头拦住了,他瞄了一眼臭着脸已经在卷袖子的方炎,“行了,先领方二炮去拿钱,有多少领多少,我们又不是来逼死人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卫铭看着青年瞄向方炎略微发怵的眼神,就知道这怕是方炎每次不要命打出来的结果。
一群人挨挨挤挤地领着方二炮走了,老旧昏黄的路灯下,看到对门清清爽爽站着的卫铭,原本对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的方炎,心头突然涌上一阵羞耻感,让人看见这样糟糕的一面...
方炎原就能吓哭小孩的脸色变得更臭,卫铭还以为他要转头回家,但他却突然直直走了过来。
方炎朝卫铭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跟代芹奶奶道歉,“他回来是不是吓着双双了?您下次直接大棍子揍他,他就是个软丨蛋,怂包一个,吓唬吓唬就不敢了。”
双双摆着手,“我没事方炎哥哥,你刚刚没看见,卫铭哥哥只用一只手就把方二...就把...就把...”双双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吭吭哧哧说完,“就把他拎出去了...”
方炎看了眼卫铭,声音突然小了些,“谢谢你。”
卫铭摇了摇头,他的身旁,代芹奶奶叹了口气,“方二小时候也是个老实孩子,这些年真是...诶,作孽。”她又关心道,“你那学校,还不能回去吗?”
“哪个学校能经得起学生家长三天两头上门闹,老师能替我保留学籍,我已经很感激了。”说这话的方炎握着拳,方二炮为了让他早点出来干活挣钱,天天去学校胡搅蛮缠,影响学校正常上课的秩序和安全,他实在没办法继续读下去。
摊上这样的父亲,是他命不好,大概只有方二炮死了,他才能有脱身之日。
说起这事代芹奶奶简直要捶胸顿足,“方二这个脑子进狗屎的东西,大学生啊!别人家祖坟冒青烟都指望不来的大学生,炎娃子全靠自己考上的,他咋能这么糟蹋娃子...”
作为老邻居,方炎几乎是代芹奶奶看着长大的,她怜惜地拍拍方炎,“炎炎啊,你帮双双看看作业,晚上就在这吃。”她把围裙系上,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卫铭你也在这吃,都别走了,也不是什么好菜,对付吃一口,双双你别让他们走了啊。”
代芹奶奶去做饭,双双连忙打开作业,指着练习册,“这几题,卫铭哥哥教过,但是我觉得怪怪的。”
方炎探头一看,是几道趣味拓展题,要求填量词,双双指着的两题,卫铭给的答案是:
1(滴)+1(滴)=1(滴)
1(人)+2(人)=1(家)
方炎一脸无语,“你这答案虽然说得通,但有歧义,1滴水加上1滴水也可能是一小滩水。”
看卫铭一脸你莫不是在驴我的表情,方炎换了个说法,“题目考察的是学生对最近学到的知识的掌握,所以答案其实在书本上,你吃亏在对教科书不熟悉。”
卫铭这才罢休,“那你教她吧,小学课本我早忘了。”
方炎点头,带着双双翻课本,“最近不是学了鞋的量词,这里应该是一只加上一只等于一双,还有这个,一月加上两个月,是一季度...”
接着又教了几个看图写话的思路,双双埋头做题的时候,方炎突然抬头问卫铭,“你也没读大学吗?”
“谁说的,我正经本科毕业。”虽然只是末流三本,师兄拿钱让他念的,更像是花钱买了个学历。
正经本科小学二年级题目都不会?看到方炎疑惑的眼神,卫铭强撑着面子,“我偏科,跳级,走的特招。”
方炎了然点头,道士嘛,跟普通学生大概不一样。
然后实际上....做道士也是要求学历的,不过卫铭从小就严重偏科,他完全是靠强横的体质走的特招,不是方炎想象中的玄学路子,而是...体育生。
但是要面子的卫铭才不会说,反正他是正经大学毕业!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大学生!
晚上卫铭跟方炎就在代芹奶奶家吃了晚饭,虽然也是简单的煮面条,但就是比卫铭自己做的好吃。
吃得正香的时候,门外来了一辆皮卡车,随后就是孙家珍的声音,“代芹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