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昭昭宵宵
江昼不答,他可没说。
几个八方域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时刻让兵器靠在自己手边,在八方域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察觉得到,这座小筑从里到外,全是埋伏。
江昼默不作声,等他们吃完。
胡总管全程保持微笑陪着,不再多说话。
反正五大派要面谈的对象是季云琅,不是眼前这群八方域人,根本用不着上面的人露面,只让胡总管来好吃好喝招待,再派人守好他们也就行了。
这时,江昼当着他的面,拿出了一个卷轴。
胡总管眼睛瞬间睁大,猛地站起身,“这是!”
江昼不解,拿在手里翻转着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胡总管见他不懂,试探着问:“大人,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从领主手里,”江昼面不改色,“我陪他睡觉,偷来的。”
“……”
见到这个,胡总管不淡定了,再三思量,让他们坐着稍等,自己急匆匆出了门。
胡总管走了,风洵问:“新的,你拿到了?”
“嗯。”
“怎么拿到的?”
江昼淡定道:“我说了,陪他睡觉。”
风洵在桌下给了他一脚。
不多时,胡总管带着不少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个小木锥。
胡总管站到江昼面前,微笑着给他一一介绍,江昼听他挨个说名字听得烦,百无聊赖去数他身后的人头,一数,刚好十二个,跟在场的八方域人数量持平。
他视线扫过那几人手里握着的小木锥。
胡总管见状,解释道:“这是我们仙洲人见朋友的重要礼节,要拿自己最心爱的笔来记下朋友的名字,各位是季领主的人,我们跟季领主是好朋友,自然也跟各位是好朋友。”
江昼点头,“不错。”
“那……”胡总管眼珠子一转,瞅他放在桌上那个卷轴,“大人,我们都报上姓名了,您几位是不是也,礼尚往来一下?”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几人便拿出木锥,掌心聚起灵光,将它们浮于身前,蓄势待发。
胡总管又解释道:“这是他们准备运笔写字了,看,多热情啊!”
江昼回头,朝那几个八方域人说:“你们也热情,报名字。”
那几人闻言一个接一个报起名字来,胡总管给江昼倒了杯酒,又道:“大人,你桌上这个东西既然无用,不如展开来,让我们记一下名字?”
见江昼不吭声,他又强调道:“大人放心,等明日季领主来了,我一定跟他多多美言,说各位都是善良热情的八方域人,跟其他人不同,让他一定重用各位。”
江昼这才把卷轴给他了,提醒道:“记得美言。”
“当然!当然!”胡总管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双手接过卷轴来,看着江昼和风洵,最后问,“那您二位……叫什么呢?”
江昼:“胡夜。”
又指指风洵,“他叫林霄。”
胡总管重重点了下头,微笑着转过身,背对他们。
他身后那几个运灵浮起木锥的仙洲人眼中早已充满了讥讽,八方域人,蠢钝如猪。
有了新名单,连跟季云琅合作都能免了,先杀了现场这几个,再把剩下的人逐一灭除,就连季领主本人,都得被他们按死在名单里。
只见胡总管握住卷轴一端猛然一甩,将它整个在半空铺展开,随着卷轴铺展,密密麻麻的小字争先恐后从里面涌出,那几人运着木锥快速翻找,很快就锁定了除“胡夜”和“林霄”外的十个名字。
有两人找不到,另外十人却等不及了,随着卷轴完全铺展开,他们面前的木锥也蓄势待发。
胡总管原本笑眯眯在旁边站着,突然注意到卷轴某处有破损,定睛一看,是季云琅的名字,他大喝一声“不对!”
可不少木锥已经发出去了,只在瞬间,一把大刀斜劈过来,挡回所有的木锥,砍掉了最前面四个人的脑袋。
脑袋咕噜噜落地,鲜血从四个脖颈中喷溅而出的瞬间,江昼掌心运灵抓起卷轴,催动了最初就埋藏好的,能让八方域人狂躁的灵咒。
这里突发变故,屋里屋外埋伏的人就一起冲了过来,八方域人早就忍他们很久了,此刻战意勃发,怒吼着抄起兵器来开打,专挑脑袋砍。
血肉飞溅,没有一个八方域人落在下风,不少仙洲人运转灵力来束缚他们,都在他们近乎癫狂的攻势里被一一打散。
如果是平时的八方域人,或许还能被灵力束缚一阵,可现在是一群月隐日的八方域人,“阁”里这些人嫌乐子不够看,把他们的发狂症状弄得越来越厉害时,大概没想过,他们亲手造出来的疯子,在和他们的对战中,以一当十。
胡总管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肉,颤颤巍巍爬到门口,起身就往外跑,刚跑没几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一把淌血的大刀横到了他脖颈上。
江昼不知砍了多少人的脑袋,此刻一身血气站在他身前,垂眸问:“去哪?”
“你……”胡总管自知小命不保,咬牙盯着他这张脸,死前也要问清楚,“你不是季领主的人?!”
江昼跟他对视,他面上有血,眼底有杀气,淡声道:“我是。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吩咐。”
胡总管粗喘着气冷笑,“要不是今日看到那卷轴上他的姓名处有破损,我还真被你蒙骗了!胡大人,你当真不知道那卷轴是什么东西?只怕你清楚得很,所以才会试着去杀季领主,可惜你不懂方法,杀不了他。”
“说什么八方域没有另一拨人,我看你们就是另一拨人!”
屋里的人被杀得一个不留,浓郁的血气传出来,胡总管对死亡的恐惧到达了极致,他嘴唇苍白,语气愤恨,怒骂道,“你们这群蛮横的、凶残的野人!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们配吗?你们是奴隶!是野兽!不是人!”
说着,他翻过身往外爬,“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媳妇儿刚生了孩子,我死了,她们怎么办?我都好久没回家了……都怪你们,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好?你们凭什么要出来?过日子……我要好好过日子……我才不死……”
江昼本来想留下他,让他回去报信,告诉“阁”里那些人,季领主今天派人大开杀戮,已经表明态度了,不会跟他们合作。
可这个胡总管明显是看到卷轴上的破洞后想岔了,自然而然地把季云琅摘了出来,认为他是无辜的,那江昼这趟就白来了。
留着他没用了,江昼提刀跟上去。
他腿脚虚软,爬得很慢,努力想爬到“阁”前。
这边全军覆没,“阁”里现在紧闭大门,是不会再往外放人的。
除非他能努力爬过去,这样说不定还会有人愿意为他开门,救他进去。
可惜他爬不过去了,江昼已经在他身后扬起了大刀,劈斩下来前说:“没人不想,活着,过日子。”
突然眼前寒芒一闪,两把剑急速飞来打歪了他的刀,让他紧擦着胡总管的脸砍进了地里。
胡总管被削掉一层脸皮,捂着脸躺在地上打滚大叫,叫得太厉害,恐惧又缺氧,忽然全身一哆嗦,彻底晕厥。
江昼抬眼,一道红衣身影落地,召回自己的剑,走近两步,站到了他面前。
“前辈。”季云琅越过江昼,向他身后看,叹了口气,“你来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打着我的名号?把我名声搞臭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坏蛋,你就开心?”
江昼没理他,继续扬刀,去砍地上昏迷的胡总管。
季云琅干脆离他更近了一步,把胡总管踢到自己身后,跟他面对着面,看他脸上的血,“回答我。”
他离得这么近,江昼收了刀,刀尖在淌血,再扬着,会滴到他身上。
顺便也看到了他脸上那个泛红的巴掌印。
江昼目光在上面停了停,问:“你来干什么?”
“这我也想问你,”季云琅缓声道,“前辈,我跟五大派约了见面,只有我师尊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还专挑前一天来杀人、污蔑我?”
“而且……”季云琅垂眼,从他怀里抽出卷轴,“这东西,也该在我师尊手上。”
江昼把卷轴从他手里夺回来,收好,淡定道:“因为我把你师尊,抓了,他现在,就被我关在八方域。”
季云琅紧盯着他的眼睛。
江昼面不改色跟他对视,补充:“想救他,就听我的。”
他把刀尖指向身后的胡总管,“杀了他。”
季云琅拒绝,“我不杀。”
“你不杀,”江昼说,“我回去就,杀了你师尊。”
季云琅倏然抬眼,像是被他气到了,冷声问:“你要杀我师尊?”
“嗯。”
“你把他杀了我怎么办?”
江昼淡定道:“你跟我。”
“你前几天才说过……”季云琅停顿,声音放低,恶狠狠道,“我屁股不够翘,你不喜欢。”
江昼垂眸,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手,犹豫了一下,没去掐,回道:“只是不翘,没有不喜欢。”
季云琅握紧手里的剑,“我杀了他,就坐实今天这些事都是我干的,以后就算我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也不会对我手软,你就是想这样,对不对?”
“嗯。”江昼大方承认,转移话题,问他,“脸怎么了?”
“不用你管。”季云琅后撤一步,向他出剑,“我不会杀他,你要杀他,就来和我打。”
江昼才不会跟他打,江昼只会靠徒弟对师尊的爱来迷惑他,于是他收起刀,胸有成竹问道:“不管你师尊了?”
季云琅冷笑:“不管了。”
江昼面色霎时沉下来,向他确认,“你要为了,五大派的人,放弃师尊?”
季云琅:“……”
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他说:“不是。”
又强调:“我很爱江昼。”
见江昼依然一脸不快,他又补充:“我很快会去八方域救我师尊。”
江昼问:“很快是多快?”
季云琅仰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回道:“太阳落山。”
江昼一愣。
这么快?
“所以你最好赶紧放了我师尊,”季云琅说,“不然我晚上回去,跟你拼命。”
江昼什么也没说,踩过身后流淌到脚下的血,转过身进房。
季云琅拖起昏迷的胡总管,准备往“阁”的方向走。
“对了,”他突然出声,叫停江昼,视线落到他手腕的蝴蝶结上,夸道,“好看,希望晚上见面,我师尊也能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