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野岛
趁着意识还算清醒，姜颂在余祈和晏京谦之间犹豫，最终还是拨出去一通电话。
“怎么了，姜颂？”晏京谦不清楚对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先安慰他别哭。
“我冷。”
姜颂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鼻音很重，像是生锈的机器，不用靠近就能闻见浓厚的血腥气。
“是哪里不舒服吗？”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让助理先行回避。
许久，对面都没给出回应，通话还在继续，但声音并没有太清晰，仔细听好像是珍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刚接通时还以为小鱼只是玩闹，越听情况越不对，他和助理匆匆打了声招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
这是老板第几次突然离开了，望着他离开背影，在原地凌乱的助理记不清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凭借他当晏京谦助理的多年经验，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要出意外了。
在车上晏京谦一直没挂断电话，姜颂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夹杂着偶尔几声梦呓和轻哼。
他有些心急，不停地催促司机。
已经在超速边缘试探的司机再次加了油门，“晏总，这是市内，一百码也太夸张了。”
“尽快。”晏京谦抛开了往常的冷静，撑在椅背上问司机，“三分钟能到吗？”
头顶就是十公里的路牌，司机有些无语，这是把他当成了超音速飞机。
推门进去的时候家里安静得简直可怕，他下意识跑进浴室，结果里面除了一缸水之外空无一人。晏京谦联想到姜颂电话之中说过的话，翻遍一楼终于在客房里找到了他。
小鱼双眼紧闭，两侧的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小脸缩在被子里，眉心蹙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痛苦。
听见动静，姜颂睫毛轻颤，但却还是没有睁开双眼，像是受到了打扰的睡美人即将醒来。
晏京谦轻轻拨开他还湿着的头发，伸手去摸他布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很烫，不自然的体温，不论是人和鱼都不该有的温度。
晏京谦的手掌带着一丝凉意，想收回手，还在睡梦中的姜颂无意识地去寻，发出小猫幼崽似的微弱声音，小幅度蹭蹭他的手掌，不愿让他离开。
晏京谦只能换了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联系了医生。
小鱼变卦的速度很快，刚才还不放他走，这会晏京谦的手也被捂热，姜颂又不情愿他的碰触了。
他动动脑袋往被子里钻，想伸出手把放在自己额头上的碍事东西拿走。晏京谦怕弄醒他，赶紧收回手，又帮他把被子掖了掖，然后欲要去沾湿毛巾给他先降降温。
姜颂还是很不舒服，不时翻身的动作更加频繁。在混乱的梦境中，他俨然成为了案板上的小鱼，被刮去鳞片扔进锅里，脑袋滚烫，但身体却还是感觉到寒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得到对撞，姜颂就像一只被风雨打过的花，瓣都不剩几片，小脸上满是脆弱。
无法恢复清醒的他似乎是被扔进了幻像之中，一会儿置身酷暑的大漠，一会儿赤裸地站在雪地里发抖。
晏京谦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往下摸，果然摸到的并不是尾巴。
“我难受……”小鱼侧过身体，蜷缩成一只球体。
“等我一下。”
晏京谦缺乏照顾病人的经验，只能凭直觉在他额头搭上一条沾湿的凉毛巾，又端来一杯温水，准备等他清醒一点后喂下去。
鱼需要怎么顺毛他不清楚，但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大颗鱼丸，好歹也和大型动物沾了边，晏京谦回想着Rime喜欢的方式，隔着被子轻缓地拍了拍小鱼的后背。
姜颂在他规律的安抚下身体不再紧绷，眯起眼睛确定旁边人的身份。
看清来人后稍微放松了些，“嗯”了声，继而对着男人道：“你回来了。”
姜颂的眼睛布上一层雾气，像是原本苍翠的森林中不知道何时飘来的一阵烟气，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像只受了伤又寻不到族群的胆怯小兔，想得到安慰和保护，睁眼瞧见了人，也不管是是谁，就直接往他怀里钻。
晏京谦小心地将他扶起来，把半杯水放在他手边，“怎么会突然发烧。”
小鱼也记不太清，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双手捧着，瓮瓮地回答道：“不知道……”
八成是他变成人类但没意识到，在水里躺了一整晚。晏京谦有些后悔，早上出门前应该先去看他一眼的，不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待会有医生会过来，不用害怕，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他，好吗？”晏京谦怕他拿不稳，帮他托着杯底，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姜颂小口小口喝完水，又用最快的速度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乖巧又听话地点了点头。
晏京谦换了条毛巾，顺便摸了摸他依旧泛红的脸颊。
好一点了，但温度还是不正常。
做完一切他又拨通了医生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冤大头医生朋友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这才几分钟啊大哥，我看你是真有毛病吧。”
晏京谦告诉他密码，说自己抽不开身，让他到了之后自己开门，随后把手机扔在一旁，继续照顾不舒服的小鱼。
姜颂其实在他进房间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怎么都睁不开眼，脑袋晕晕乎乎，总觉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后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的是晏京谦才放下心来。
男人摸摸他的脸，让他安心睡觉，至于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看见他出现时，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满脸都是着急。
医生赶来时还大喘着气，看见床上躺着的漂亮憔悴的男孩时十分惊讶，呆若木鸡地向朋友投去一个饱含深意和探究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少废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晏京谦虚换了个姿势，往旁边挪挪，给医生让出一个位置。
医生闭上了嘴，简单地给姜颂诊断后确定只是在冷水中受凉了诱发的高烧，前几天的嗓子痛也是感冒的前兆。
他给姜颂扎了一针，又给晏京谦留了盒药嘱咐他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喂给姜颂吃。
退烧针药效显著，十分钟没过姜颂的呼吸就变得平稳，明显是睡熟了。晏京谦将朋友送到门口。
“里面那个，你的小情儿？”医生朋友小声问道，满脸写着吃瓜。
“从哪找的，娱乐圈里的？长这么漂亮难怪连你都会动心啊。”
“出来再说。”朋友还在喋喋不休，床上躺着的对环境敏感的小鱼些微皱了皱眉，晏京谦怕吵醒他，拖着人去了外面。
“你养的人生病让我火急火燎过来，我就夸夸他长得好看你就不乐意了。”医生白了他一眼，用看破一切的眼神打量他，“什么醋精行为。”
这位朋友关键时候靠得住，就是那张嘴实在是不讨喜，晏京谦知道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摇了摇头，将人直接从大门口推了出去。
只一会的功夫，小鱼已经在床上调了头。
姜颂的睡姿并不老实，在水里还看不出来，现在躺在床上，不是自己掀开被子就是把枕头蹭出去挺远。晏京谦看得心惊胆战，来回给他盖了几次被子都没有用，不到三分钟，整条鱼又是大剌剌躺在被子上面。
只是出去拿了电脑，回来的时候鱼又在床上转了半圈，晏京谦有些无奈，实在没办法，他就坐在旁边，扯被子和处理工作两不耽误。
小鱼不乐意了，睡梦中很不满意有人同他展开对于被子的争夺。晏京谦刚往上提了一点，他就要再扯回原来的地方，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然后满意的咂咂嘴。
晏大少爷算是被他打败了，认命地放下了电脑，专职替他掖被子，比古时候的丫鬟还要更像丫鬟。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很想把姜颂扯起来，然后恭恭敬敬行个礼，“求您别动了小少爷，听话点吧。”
后来也不知道是姜颂累了还是认输了，放弃抵抗，任由晏京谦摆弄，原本的鱼肉刺生变成了寿司，不光裹着米饭，还有一层酷似海苔的毛毯。
晏京谦照顾了他一上午，直到下午床上的人才有要醒来的迹象。
“咕噜咕噜。”
床上的小鱼寿司发出细微的动静，晏京谦以为他是有哪里不舒服，将耳朵凑近了听。
姜颂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一直在“咕噜”。
“怎么了姜颂。”
晏京谦摸摸他的头，毛巾已经被撤走，温度差不多正常，人也不烧了，理应不能再继续说胡话，但姜颂还是没回答他，一直说着咒语似的话。
晏京谦当他是在说海里鱼类的语言，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大洋的口音。
早上到现在一直围着姜颂转，终于等到他情况稳定下来，晏京谦也想稍微休息一会。看了看身旁依旧在和被子斗争的小鱼，他叹了口气，只能把姜颂抱上楼，放在自己的大床上。
尽管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但上楼的时候男人怀里的寿司卷卷还是睁开了恢复清明的眼。
小鱼瞪着两只银蓝色的大眼睛，还没睡醒，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向晏京谦面无表情的脸，用眼神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换地方。
晏京谦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索性当作没看懂，略过这个问题，他趁着这个机会问姜颂，“刚才在说什么？”
“哦，你说刚才，”小鱼扭了扭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我在吐泡泡。”
【作者有话说】
晏丫鬟：少爷笑了！好久没看见少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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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条小鱼
书中总是说人鱼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关于这话，晏京谦第一次看见时只当是个传说，但现在，他有了别的看法。
转头望向旁边不声不响睁着眼睛的小鱼，晏京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他好得快还是精神好。
姜颂不知道男人盯着他是什么用意，侧身躺着，面朝晏京谦的方向，脸贴在枕头上挤出一小块肉来。
在他眼里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至于是药效还是照顾，都只是梦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只是这一觉，委实说不上香甜。
小鱼从被子里伸出一侧的胳膊，活动着还有些酸痛的肩胛骨，换了个姿势平躺，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做了个什么梦来着，乱七八糟的，有卷成一圈绕成死结的海草，也有成群结队表演广播体操的螃蟹。
姜颂晃晃脑袋，把这些没有用的东西都甩在外面。
晏京谦见他没缘由地发抖，还以为是没恢复过来，再次伸出的手十分自然地落在了姜颂的额头上。
这也不烫了啊，怎么还是看起来呆呆蠢蠢的，不会是烧的时间太长变成傻子了吧。
晏京谦向他凑近，两人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对视，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姜颂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小鱼又恢复了警惕和防备，向被子里缩了缩，眼睛亮亮的，病好之后连声音都变得清脆，“干什么。”
晏京谦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依旧是熟悉的眼神，还是原来的那条野生的小鱼。
被他灼热的眼神盯着，姜颂不自然地别开脸，卷着被子向另一侧拱了拱，像一只巨大的蚕。
总共就那么大地方，他就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晏京谦伸手将快要掉下去的人捞了回来，“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人话说得笃定，但姜颂总觉得他会。
小鱼对他总是盯着自己的举动表示不满，“你总是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