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麦香鸡呢
温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少爷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右眼下面有一颗痣,我觉得就是你吧!”339开心地说,“而且少爷三年前特意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
“等一下,我找通话记录给你听……搜到了!”
响起的是来电铃,三声后被接起,339高兴地问:“少爷?你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嗯。”
顾昀迟应了一声后并没有继续说话,寂静中能听到他的呼吸,339也不急着追问,就这样等待着,像几年来它一直独自在别墅里等待着顾昀迟打电话或是回家一样。
好久,顾昀迟才重新开口:“我找到他了,他没有死。”
339问:“谁呀?”
叹息一般的轻声呼气,顾昀迟回答:“小树。”
339立刻想起来:“是你给我看过照片的小树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顾昀迟说:“你才死了。”
339:“?”
看在顾昀迟难得打电话过来的份上,339忍住和他对骂的冲动,问:“那你会带小树回来看我吗?”
片刻后,顾昀迟低声回答:“会的。”
“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是小树了!”339关掉通话记录,眼睛亮晶晶,“但是少爷跟我说你生病了,我想我要克制一点,不要吓到你。我一个人孤单太久了,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现在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几乎说不出话,温然伸手摸它的脑袋,往下,到左侧胸前,那里有一块凸起,是七年前他送给339的冰箱贴。
他还能回忆起339当时快乐又骄傲的样子,说这是它第一次收到礼物。
眼眶忽然涌上一股酸意,温然问:“你还记得这是谁送给你的吗?”
“嗯……我想这一定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339坚定地说,“我的最高程序里有写,要等我的好朋友回来看我。”
-小然,你说你要出去一趟,那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再来看我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会的。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那次凌晨时分最后的道别,那个被彼时的温然所明知无法再兑现的承诺,339都认真地记下了,甚至将其写进自己的最高程序,连启动清除记忆后也无法抹去。
已经不记得要等谁,只知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于是孤独又充满期待地等待了七年。
温然俯过身,抱住这个没有身体温度的小机器人。
339眨眨眼,系统开始自动识别从它脸上划过的那一滴液体。
“水分99%,盐分0.6%,溶菌酶,少量蛋白……是眼泪。”它回抱住温然,轻声问,“小树,你为什么哭了呢?”
“谢谢你还在等我。”温然说,“我叫李述,见到你很高兴,339。”
“李述……”339喃喃道。
客厅通往后花园的转角处,一道人影站在那里。
顾昀迟静静看向沙发,直到温然擦擦眼睛起身,在339的带领下去乘电梯。
他前所未有地产生一种矛盾——温然不该只流这样一点点泪,比起所受的痛苦,这些眼泪还不足以发挥任何发泄作用。
但却不忍心温然再流更多的泪了。
从早上晕倒以后几乎都躺在病床上,温然说服自己今天没有必要非得洗澡,于是简单擦了擦身体,洗漱完之后走出洗手间。
一出门就撞在顾昀迟身上,温然扶着他的手臂站定:“你怎么偷听别人洗澡。”
“之前不是给过你军部的投诉热线。”顾昀迟牵住他走向床边,“去告我。”
“我马上就告。”温然爬到床上,摸起手机并面容解锁,兀自瞪了会儿屏幕,又不得不朝顾昀迟挨过去,把手机给他,“周灼肯定给我发消息了,你帮我念一念。”
“你昏迷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了。”
温然‘啊’了一声:“那你接了吗?”
“接了,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
“他怎么说?”
“问是不是我把你打晕的。”顾昀迟道,“他说会尽快来首都一趟。”
“好吧。”温然靠在顾昀迟肩膀,催促他,“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消息,尤其是工作群的,我准备明天和公司请个假,如果要提供医院证明的话,你也要帮我提交一下。”
顾昀迟点开工作群,浏览几张照片后简单概括:“团建,去海边了,淹死两个同事。”
“什么?!”
“假的,有人海鲜中毒送医院了。”
“幸好我没有去。”温然好像已经忘记自身状况,也不知在幸好些什么。他钻进被子里,刻意减少两人之间的对话空白,避免提到别的事,问,“还有别的重要消息吗?没有的话我要睡觉了。”
顾昀迟没答,点开聊天框里被温然当成备忘录使用的草稿箱列表。
列表中有不少草稿,都没有指定联系人,只按事件命名,诸如某份文件何时该交,周五下班前记得从公司顺两个垃圾袋,本月加班时长总计……
很快就滑到底,顾昀迟看到唯一一个并非新建而是对某个联系人显示消息未发送的草稿箱。
他看向温然,温然正躺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无法聚焦的乌黑眼睛看着他,还在等他念消息。
顾昀迟停顿片刻,点开那个联系人为‘顾昀迟’的草稿箱,从最早的消息开始看起。
“顾昀迟,我还活着,很了不起吧,我还活着[拳头]”
“我梦到你了,具体梦到什么忘记了,醒来以后非常非常想给你打电话,去首都找你,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需要我了。”
“医生说我怀孕了。”
“顾昀迟,我这几天晚上都睡不着[大哭],为什么我的肚子里会有小孩,我觉得很可怕,虽然它只有黄豆那么大。”
“说可怕是因为知道它没有办法活下来,你能理解吧?”
“它死了,我没有敢看,我给它写了祈福牌,希望它可以去到一个幸福的家庭,顺利出生,健康长大[树]”
“顾昀迟,我有一点想你。”
“我把标记洗掉了,麻药过去以后很痛,我身上没有你的信息素味道了。”
“顾昀迟,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我准备去s市[飞机]”
……
“[图片]顾昀迟,看我的录取通知书,我是大学生了!”
“我找到了和你家厨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的牛角包,但是非常贵,吃不起[可怜]也许我会找到更多让我高兴的东西。”
“其实不经常吃的原因除了贵还有一个,它会让我想起在你家的日子,可是我知道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今天斥巨资买了一个牛角包,给你看它的特写[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因为今天是我们的订婚纪念日,虽然你肯定早就忘掉了,而且订婚本来就是假的。”
“顾昀迟,我现在很少想你了,保真。”
……
“顾昀迟,你找到我了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知道吗,我追出去的时候摔了一跤,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
“好吧,顾昀迟,再见,我真的坚决不会再想你。”
……
一条一条,一字一句,顾昀迟静静地全部看完。
他能想象到如果温然面对面和自己说这些话,会是怎样的语气、表情和动作,然而在温然觉得没有立场再联系的那七年里,绝望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只能在‘顾昀迟’的对话框中做无法发送的倾诉,最后默默放进草稿箱。
“你怎么看了这么久。”温然忽坐起来,被子顺着肩膀滑下去,问,“你是不是看我的相册了?”
他想起前几天在军医院偷拍了顾昀迟几张照片,立即紧张起来,摸索着拿回手机,锁屏,这才放心一点,说:“你不可靠,我明天找339帮我读消息。”
又搓了搓手心,发现刚才从顾昀迟手里拿手机的时候好像沾到了湿湿的东西,温然再次躺下去,疑惑道:“你洗完手没有擦干净吗,怎么手还是湿的?”
没有得到回答,温然察觉顾昀迟也睡了下来,然后顾昀迟抱住他的腰,低下头,脸贴在他胸口处。
非常久,久到温然昏昏欲睡即将失去意识,顾昀迟听着他轻而平和的心跳,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
第75章 证据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和药,温然被带去195院见医疗小组里几个紧急赶回国的教授。
一夜过去,他的眼睛又好了些,类似高度近视,可以模糊分辨物体轮廓和颜色,不再是完全抓瞎的状态。
“发情前后一星期左右,腺体和信息素处于波动状态,不利于手术,而发情期对病人来说更是绝对的危险期,必须避开。根据提供的信息,距离上一次发情期大约是十五天,所以手术还是尽快做掉比较好,恢复一段时间后再经历发情,危险性会小很多。”
发情期即危险期,这是昨天医生没有向顾昀迟提到的结论。
原来七年,无数次发情,温然都在无知中与死神一次次擦肩。
教授们还在继续商议诊断结果与治疗意见,顾昀迟看向温然,而温然只是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目光放空地看着地面,似乎在茫然地发呆。
会诊结束,温然安静起身,跟着顾昀迟离开。
走出办公室,顾昀迟还在考虑该以怎样的开头来安慰,温然忽然拉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你知道吗,刚刚在办公室里,我看到地上有两只很大的青蛙。”
顾昀迟:“?”
“我特别震惊,但是又看不太清,就一直看一直看,等到他们站起来走了,我才发现那两只青蛙是其中一个教授穿的拖鞋。”
顾昀迟:“……”
他还以为温然低着头黯然神伤,结果居然是在研究大青蛙。
“要做手术了,怎么还有心情看青蛙。”顾昀迟说,“不害怕么。”
“有一点,但是我考虑过了,有那么多厉害的教授和专家,无论怎样都已经是最好的条件,比我那时候做腺体植入手术要安全可靠很多,想想就不太害怕了。”
而且还有顾昀迟在,更没有恐惧的理由。
再者说,病房里出现大青蛙,难道不值得震撼和关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