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第40章

作者:洛丁一 标签: 破镜重圆 虐恋 玄幻灵异

堂内的棍杖声停了,澜止拭净嘴上的血渍,撑着身子在堂中跪着。

堂中四面过风,地面是瓷石铺的,冬天尤其冷硬,为的就是惩戒受罚的僧人,澜止在堂中跪了两日,长眉住持站到他身侧,递给他一碗水喝。

澜止谢过师父,捧着水喝下。

长眉垂目看着他:“佛若不应你,你就这样跪下去。”

“是。”

长眉摇头离开。

当夜下了雪,雪花不似在雪山那般大,杨絮一般纷扬而下,佛前的长明灯被风雪吹的明暗摇曳。

堂内没有屋顶,雪花就落在澜止肩头,他忽就想念起鹿鸣身上的温热来,想念起从前他们取暖的炉火。

那只小鹿是怕冷的,不知道找地方躲雪没有,可不要傻傻的陪他在风雪中冻着才好。

正想着念着,澜止就见大雪里飞来一点明黄色的萤火。

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萤火呢……

澜止伸出手,让那点萤火落在指尖,才发现那不是萤火虫,而是一点佛光,触之即消,是鹿鸣在跟他说,他没走。

澜止早就冻透的身躯从内到外的暖起来,忍不出轻笑出声,那只鹿一定跪的无聊极了。

澜止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散成一手萤光,让它们替他去找鹿鸣。

鹿鸣跪在凛风中,担心澜止身上有伤,这一夜会很难熬,抬眸就见思过堂的门缝中钻出一点一点的萤光来。

那些萤光围着他身体打转,如诉如慕,好像要跟他缠绵在一起。

大雪冷夜之中,萤火之光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以微小薄弱的力量,散放着与黑夜格格不入的温度。

鹿鸣霎时忘了冷,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起来,澜止看见他的佛光了,还赠给他这么多的萤火。

鹿鸣伸出手来抓住那萤火,那萤火竟没有消融,就像真的萤火一样,在他掌心亮光。

是澜止很用心捏得咒决,所以才能这样逼真。

那些萤火围着他飞了许久,才在冷风中散去,鹿鸣深吸了一口雪夜的冷风,他从没觉得这样彻骨的风,有一日会是香甜的。

严寒不冷,风雪不苦。

第46章 画帘半卷东风软

破晓前,雪停了,风却格外刺骨。

长眉本以为经过这样一夜,澜止该有思悔之心,鹿也该不知跑到哪去了,却没想到,那只鹿竟还跪在门外。

鹿鸣的脸不会被风吹得发红,反而越冻越青白,看起来连血色都褪去了似的。

思过堂内,澜止整张脸上唯有因棍杖咳出的血迹刺目枯红,他低头望着指尖,那点佛光落下的地方,抬眸时看见了长眉住持。

长眉住持什么也没说,却发现供奉佛前的香炷断了!

长眉心底一惊,蓦的睁大眼睛去仔细查看,香炷是齐齐从中间断掉的,不像是风雪所致。

长眉又取了一炷香给澜止:“过来给佛陀上香。”

“是…”澜止双腿僵麻失去知觉,站了好几次才起身,磕磕绊绊的走过去,拂去落雪,理净衣衫,人虽狼狈,却依旧干干净净的站在佛前。

澜止行佛礼跪拜,将香插进香炉后,尚未起身,那炷香拦腰断裂下来,两人俱是一惊。

长眉又给澜止一炷香,依旧是拦腰断裂,如此三次,次次如此。

长眉合掌向佛行礼,转身面向澜止:“本非佛门人,何苦强留之。澜止,佛不受你的香,准你还俗了。”

***

思过堂外,鹿鸣依稀听见脚步声,堂门打开,走出来的是澜止和长眉。

长眉送澜止到门外:“去吧。”

澜止又一次拜谢过师恩,长眉受完他的礼,转身回到堂内,思过堂漆黑的大门闭紧,枫林寂静,只留了两个人。

昨夜刚下过雪,今日碧空如洗,湛蓝无云,亮得晃眼。

澜止脱去了僧袍,穿了一件青色直裰,清俊面容,看得人心神荡漾。

他一如既往的温温笑着,终于卸下身上万般沉重的枷锁,一身孑然的站在鹿鸣眼前,向他伸出两根手臂,说出那句积压了许久,闷在心头却不能说出口的话:“给我抱抱。”

连鹿鸣都不知道这四个字澜止求盼了多久。

只有澜止知道他走过多少荏苒光阴,屈膝拜过多少神佛,才有今日在晴空白日下,大大方方的向他伸出手臂,讨要拥抱。

鹿鸣脚下踩了云似的,感觉眼前的画面比黄粱还要假,试探着朝他走过去,积雪在脚下踩出破碎声。

鹿鸣描着他的眉眼看了许久,将自己的身体贴进澜止怀里,脸颊刚好靠在澜止肩颈处,轻轻的环抱住澜止:“可以抱了?”

“可以。”澜止很用力的抱住他,像是要证明这是真的。

鹿鸣微凉的鼻尖抵在澜止的脖颈处,口腔中气息温热:“我抱的是澜止,还是冷无尘……”

“澜止。”澜止好像很不喜欢冷无尘这个名字,“我不认识冷无尘,你以后也不要提他,好不好。”

鹿鸣见澜止像是吃醋了似的,将他抱紧了些:“好,我不提他,也不喜欢他,我喜欢澜止。”

鹿鸣俊秀的鼻尖亲昵的蹭了蹭澜止,唇瓣停在与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我只喜欢澜止。”

“好。”他才不要当冷无尘。

鹿鸣给他喂下那片叶子的时候,他虽然睁不开眼,但意识是清醒的,对那片叶子的效用有所猜测。

可当他的躯体也苏醒时,他并没有感觉忘记什么。

于是他在回客栈取东西的路上,去求问了大榕树。

榕树早有预料他会去,直白的告诉了他:“那只是一片普通叶子,这世上的确有剔除记忆的法子,可将一部分记忆取出沉入弱水,但不是一片树叶这么简单。”

“所以你是骗他的……”澜止道。

“是啊,我想要你记得那些记忆。”大榕树语气里好像有不满之意,但是极为压制,“他想你忘记那些,是因他无法面对你。是你,让他无法面对你。”

冷无尘喉头一哽:“是。”

除了一个“是”字,他说不出更多话。

大榕树道:“你若想忘记,我现在也可以帮你剔除记忆。”

“不。”那些记忆是鹿鸣的伤痕,也是他的伤痕,但他不想忘记。

冷无尘能感受到,大榕树看着鹿鸣长大,就像鹿鸣的一位长辈:“您放心,他无法面对冷无尘,我就只是澜止。”

大榕树很沉的喘息了一声,静下枝叶,像是闭目睡了,任由冷无尘自己离去。

***

澜止温柔的望着眼前的人,他才不要当冷无尘。冷无尘有战神的使命和枷锁,还把鹿鸣伤的不敢见他,不敢认他,一个人舔舐了几百年的伤口。

他不会舍得伤鹿鸣,永远不会。

澜止往鹿鸣唇上啄了一下,两人抵着额头笑起来,鹿鸣一笑澜止便忍不住想要继续亲他,一直将这两瓣唇蹂/躏到发红才松开口。

鹿鸣把澜止宽大的手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将自己那比他小上一圈的手掌贴了上去,手指穿过指间的缝隙,扣住了他的手。

林鸟欢鸣着从落雪的枝丫间飞起,在晴空中格外显眼,鹿鸣牵着澜止蹦蹦跳跳的下山去,不知道在乐什么,总归是咯咯笑个不停。

澜止任由他拉着:“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啊!”鹿鸣理所当然的回眸看向澜止,几乎要牵着他跑起来。

在现实中搭建房子不像画中那样简单,画中的泥沙砖瓦、运输搭建只需意志支配便能完成,但现实里就很繁琐费劲了,所以鹿鸣便澜止买了一处宅院。

房子建在半山腰,周围清净少人,山林静美,走下三四里便是镇子集市,房子的原主是个富人老爷,看中了这块地皮,建了个一进的院子当棋牌茶室,闲暇时跟好友闲居用的。

可是房子刚建好没多久,富人老爷就因为好赌赔上了家当,这处宅院也被抵了债。

债主早挂了牌子要卖,尽管这地方清幽,但买主大都嫌此处离街市远,生活不便,售卖了一年多也没人看上。

鹿鸣一眼就相中了此处,远点不打紧,他跟澜止脚程都快,三五里地不算路程,好在清幽少人。

于是二人签下房地契,鹿鸣从他的乾坤口袋里拿出澜止的钱袋子,付了一两金。

两人又添了些家居用品,鹿鸣把澜止给他做的点心炉子掏出来放在了院子里,洒扫一番,冷清闲置的瓦院里也飘出了炊烟。

就是澜止发现,这只鹿花他的钱越来越顺手了。

从前还会客气客气,让澜止付钱,现在直接把他的钱袋子当自己的用。

住进房子的第一天,鹿鸣坐在炉火前的软毯上,做了件人生最快乐的事——点钱。

他把澜止布袋子里的钱全倒在了地毯上,点着点着就乐得咯咯笑起来,澜止刷好碗筷,就见鹿鸣对着满地的金子笑得那叫一个由内而外的开怀。

澜止往他身边一坐,鹿鸣立刻用手臂把金子护了起来:“你不是来抢钱的吧。”

澜止:“?”

这好像……本来就是他的钱。

鹿鸣一屁股坐到金子上,似是要全部占下,不讲理道:“你送给了我,这就都是我的了。”

“……”

澜止哑言失笑,好,好,他的。

“我是你的,我的钱自然也是你的。”澜止语气含笑,极尽宠溺,“都是你的。”

鹿鸣又没骨头似的歪进澜止怀里:“真的?那我要是把你这些积蓄都花光了怎么办?”

澜止认真道:“那我就多赚些钱,我虽没了金身,可道行还在,还能干回老本行。”

鹿鸣两眼炯然有神的望着澜止,止不住的想笑,他最喜欢看澜止说话,澜止说话总让人觉得踏实诚恳。

“这话我爱听,赏你一个。”鹿鸣摸了个金豆子给澜止,“拿去买好吃的。”

澜止敲着掌心那一颗小豆子,因他手大,这颗金豆子显得越发抠搜小巧。

澜止怔了一下,蓦的笑出声,将钱好好收了,道:“我也有私钱了,可是要好好藏起来的。”

鹿鸣咯咯笑着往澜止怀里蹭,缠着他要跟他做那些事。

不过鹿鸣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大手大脚,第二日鹿鸣就拿了几颗金豆子去当铺换碎银和铜钱。

澜止看了眼当铺的门匾:“我当你让我拿个布袋子做什么,原来是装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