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杯不流
“砰。”
白榄联大。
清脆的一声,是花瓶摔碎了,塞基俯下身收拾陶瓷碎片。这种脆弱的花瓶材质比起实际用处,更多的应该是作为一种精美的复古艺术品流通在世面上。
作为东区人,伊卡洛斯就很喜欢陶瓷。
所以现在塞基每天清晨都会去挑选鲜切花,有时也会带回新的插花瓶,摆放在伊卡洛斯的墓前。此时白瓷细口瓶碎了一地,里面的几支宫灯百合与洋兰也晃荡着滚落在尘土中。
来往的学生好奇地看他一眼,但忙着上课,彼此推推搡搡快步离开了。
有人靠近,俯身帮他拾起花材。
是温莎副校长。
伊卡洛斯死后,学校得以继续运转、招生,都是温莎中将在支撑。温莎一边拍去花材上的灰尘,一边道:“临近虫族的边境最近压力变小,智械战场也有段时间没看见人鱼了。”
她问:“您有什么头绪吗?”
塞基头也不抬,冷漠道:“我只不过一个活着的棺材,外界的事与我无关。”
温莎中将笑了一下:“每天就挑挑花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她把宫灯百合递过去,细而纤长的花枝上橙黄的花苞如同灯笼般吊着细细的茎,微微晃动。温莎中将看着鼓鼓的、明亮的小花苞,笑道:“不过鲜切花,再怎么尽力维持新鲜,终究都会枯萎。为什么不试试种花呢?长长久久盛放,或许才是伊卡洛斯会喜欢的。”
塞基抬眸,蛇一样的绿眼睛从眉骨的阴影下幽幽投来注视,显出几分厌世的冷淡:“或许吧。但有些花,需要切掉根,在水里重新生根。”
收拾好碎片,塞基接过温莎中将手里的花,对她颔首致意,绕开她目不斜视地走向伊卡洛斯的墓穴。
目送他远去,温莎看见塞基黑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黑纱随风飘动。他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抛弃了凡尘的一切,缄默如同一道来自地下的影子。
未亡人……
温莎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消失,深深蹙眉。
她对副手说:“能联系上燕屿后立刻告诉我。”
迟疑一秒,她又狠下心下令:“做好随时发兵的准备。”
*
演讲现场。
尖叫,谩骂,疾呼。和攒动的虫群。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附近的虫都朝着安提戈涅倒下的地方蜂蛹而去。而隐蔽开枪的圣地亚哥双手插兜,镇定自若地逆流而上,离开混乱中心。
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行动轨迹立刻引起了护卫雌们的注意。
“那边!”
有谁尖声指认。
身后传来虫翅高速扇动的声音,圣地亚哥头也不回地钻进虫群奔跑。附近雄虫多,护卫雌们不敢直接开枪,只能加紧速度追过去。
但隐翅虫却没这个顾忌,眼看马上走入死路,前方没有能掩护的虫群了,他直接拿起枪对准虫群扣动扳机!
“啊!”雄虫们尖叫。
一部分雌虫护卫们紧急转向,去保护雄虫。另一部分则拼了命冲过来,虫爪伸向他的脖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圣地亚哥一枪打在身后的玻璃窗上,然后张开双臂向后仰倒——他直直坠落!
“快救他,他是雄虫!他不会飞!”有认识圣地亚哥的雄虫踉踉跄跄冲过来,扶着玻璃窗向下看。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无比震惊地哽住了。
只见雌虫护卫们张开翅膀,如离弦的箭般冲出玻璃窗,冲向坠落的西西弗斯。
而在他们靠近的时候,从来以雄虫身份行走的隐翅虫大笑着,尖锐的虫爪划破喉咙,喷洒的毒血腐蚀了追来的护卫,在护卫虫凄厉的惨叫中,黑色的血水和青黄的脓水一起淅沥沥往下流。
“……隐翅虫?”雄虫喃喃。
闻言,全场哗然!
隐翅虫,雄保会的附属种族!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杀了反对派的领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正在徒劳地给安提戈涅做心肺复苏的菲利普闻言猛然扭头,他厉声制止了试图关闭直播的虫:“就这样看着,我们不怕这场演讲不完美,该羞愧的不是我们!”
他身旁的雄虫含泪推了推他,把话筒递给他:“菲利普。”
安提戈涅死了,他就是最有威信的雄虫,他必须顶上去!菲利普起身,接过话筒,他临危不惧,紧盯着镜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牺牲、死亡,无论敌人如何阻挠,我们依然在追求解放的路上!而你们,正是你们的狗急跳墙,才正好证明了你们的软弱、无力!尽管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虚张声势吧!”
他举起鲜血淋漓的左手,用力挥拳:“——因为真理是杀不死的!”(1)
演讲厅之外,圣地亚哥血流满身,最后一个追过来的护卫雌也面目全非地被他扔下。他望着四面八万围过来的敌人,笑着展翅冲向高空。
烈日焚身。
隐翅虫,永远与雄虫绑定的族群,永远的替代品,永远的社会边缘。
第一次见面,伊卡洛斯轻飘飘投来怜悯的目光:“这样啊,有点可怜。”他转头对身边的雄虫笑着说:“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
那个他已经忘记名字的雄虫随口问:“什么?”
伊卡洛斯笑道:“一个来自人类的神话。一个冒犯神明的人背负着惩罚,要一直把巨石搬上山顶,然而永远无法成功。因为他要搬动的石头太沉重了,在到达山顶之前,巨石就会因为重力和山坡倾斜的角度而滚落。所以他虽然空有智慧和伟力,却只能徒劳地做无用功。”
“听起来有点意思。”那个雄虫点评,随意地指了指他,随口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姓西西弗斯好了。”
圣地亚哥顺从地低头,感谢雄虫的赐名。
伊卡洛斯又问那位雄虫:“你觉得,西西弗斯要怎样才能摆脱他的宿命?”
恭敬低头的圣地亚哥余光中似乎看见,伊卡洛斯似乎在注视自己。
而那个雄虫漫不经心回答:“不知道,恳求神明的宽恕?”他咬下一口小蛋糕,笑得可爱,“或者……杀了神?推平那座山坡?”
他一直是很聪明的虫,他知道伊卡洛斯拉拢他的意图。可是算了算雄保会稳定的晋升路径和工资待遇,圣地亚哥便微笑着移开了眼。
他唯利是图,他贪婪成性,所以在雄保会败局显露之前,他绝不会背叛!
什么理想,什么平等,都是骗小孩送死的谎言。
“西西弗斯”很可怜吗?他们只有为雄虫服务这一条路,大部分隐翅虫为了完美地伪装成雄虫,明明身负虫翼,却终身不被允许展翅。
或许吧,但那又怎么样呢?依附于高位的雄虫,享受特权,狐假虎威的时候是真的爽啊!
加缪曾说:“西西弗斯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无论是成为雄保会的帮凶,还是选择背叛。都是他向上攀登的过程,他不是伊卡洛斯的棋子,只是现在到了改弦易辙的时刻了!
他相信未来不再属于雄保会,所以此刻他选择走向新的山坡,成为另一位棋手的棋子。
圣地亚哥·西西弗斯大笑着振翅,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升空,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高飞。
他想起塞基的话,有些花,需要切掉根才能重新生根。
那就让我来做那个为隐翅虫一族断尾求生的角色吧!
他直直冲向灼灼烈日。
高飞吧,身负巨石的西西弗斯!
然后在追击者即将赶上他的时候,锋利的、带着红色不明斑点的匕首从太阳穴横穿而过。匕首在脑中反复旋转,以最严酷的手法,保证大脑被彻底破坏,绝对不会被提取到任何生前记忆。
于是在抵达最顶点的太阳前,“西西弗斯”的尸体沉重地坠落。
*
“滴!!!——”
荒星。
医疗舱传来尖锐的警告声,打破了古怪的沉默。
燕屿和曼努埃尔俱是一怔,抬头看向医疗舱的显示屏,上面显示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警告!警告!检测错误!检测错误!”
一连串他们看不懂的数据疯狂闪过。
燕屿神色一边,突然五脏六腑一阵绞痛,他侧头吐出一口混杂着柔软内脏碎片的血。
曼努埃尔紧张地凑近:“你怎么了?”
*
砰。
演播厅大楼外,坠落的西西弗斯仰面朝上,永远不知足的双眼望向天空。高空坠落让他粉身碎骨,腐蚀性的毒血在身下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周围的虫小心翼翼靠近。
“那是什么?”
有雌虫飞到尸体上方往下看,与扩散的瞳孔对视瞬间,他突然汗毛倒竖,潜意识拉响了警报,眼睛却还没捕捉到异常。
“等等,看那里!”
只见像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的后脑勺处,一条硕大的裂口蜿蜒到插着匕首的太阳穴。裂口先是流出暗色的毒血,但渐渐又变得鲜红。
仔细看,那鲜红的须正在蠕动。
*
“我不知道……可能是雄保会给我注射的试剂。”
燕屿想到了池涧西的警告,他原以为那是普通的恐吓,而自己已经当机立断把那块肉剜下来了,应当能抑制毒性扩散。
可是如今看来,雄保会用心险恶远超他的预期。
“你的医疗箱呢?”那块肉作为样品被密封在内。
然而当打开医疗箱,看见里面保存下来的样品,他们脸色陡变。
“离开这里!”燕屿猛地推开曼努埃尔,疾声道。
*
雌虫飞低了点,歪头凑近看西西弗斯头颅上的裂口。
下一秒,他不禁毛骨悚然,理智疯狂尖叫,几乎是原地弹射开:“快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尖锐到近乎凄厉。
——“这是柱状丝菌!”
上一篇: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
下一篇:我那长命的龙傲天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