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杯不流
分神过来上号的燕屿:……
“在人类军校学的。”他面不改色地说,其实这是当初他还在白榄联大,刚发现自己身份后,疑心病发作试图连夜逃跑,焦虑地规划了逃离路线,甚至预设了半路露馅的行动方案——他可以抢过驾驶权,然后自己开星舰起飞。什么航行许可?没听说过,大不了走之前拜拜妈祖!
燕屿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他为这个设想付出了行动。
虽然在理智的思考下,他最终遗憾放弃抢个星舰偷渡的行动,但他确实学会了如何从0开始抢星舰并离港起飞。这个途中,他自然知道正常起飞的条件和塔台的基本沟通术语。
但这点就不用说出口了,于是透翅蝶大为震撼,对人类世界的军校叹为观止,好卷哦!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他又冒出了新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事情就要从他们一行发现不对劲后,透翅蝶当机立断兵分两路说起。这一边他们凭借丰富的暗杀经验,悄无声息登上了塔台。而另一边的枯叶蝶们匆匆往回赶,通过安提戈涅提供的小路赶回了宴会厅,顺利避开正在忙着救场的巡逻队。
他们没找到赫利俄斯,但找到了赫利俄斯的下属。桑蒂拉纳等虫战斗力不强,因此干脆被燕屿留了下来,一方面是迷惑科梅,另一方面是以防万一。他们接上头的时候,燕屿刚把副官捞出来。
同频的精神网络让他朝宴会厅投去了目光。
曼努埃尔:“怎么了?”
燕屿听完枯叶蝶的话后,转过头问:“接应队伍联系你,你没收到信息吗?”
曼努埃尔:“没有,应该是信号被屏蔽了。是接应虫那边出问题了?”
燕屿点头,简短地说明了情况。曼努埃尔扯扯嘴角,没想到科梅做事这么绝。星港是从星球离开的唯一路径,如果星港被控制了,那就与关门打狗无异。或许他必须想办法联系到军舰,他不是没预设过这种情况,虽然大型战舰不能随意调动,但他确实留了几只军舰在外面……
“……你有想法?”曼努埃尔观察着赫利俄斯的表情。
燕屿很保守:“这是你的军队,你来做主。”
曼努埃尔微微抬起下巴,皱着眉严肃且客观地指出:“你根本没有正确认识到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合法配偶,这不是我一只虫的责任与权力,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打算过融入蝶族。看来,我也不过是你心里的外人罢了!”
蝴蝶询问人的意见,蝴蝶好!
人想划清关系,人坏!
判人有妻徒刑,好好改过自新!
燕屿觉得曼努埃尔未免有点太好胜了,自己不就是刚刚道德绑架了他一下吗?也就刚过去十几分钟,现在给他找到机会了,他就立刻活学活用,化身青天大老爷审判起自己了!好一个不甘示弱的雌虫!
但曼努埃尔确实没说错,他们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蝴蝶对蚂蚱这个意象发表了不满的看法,被无视),燕屿便不多拖延,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太了解你们虫族的实际情况,具体还得是看你下令。”
“可以。”但曼努埃尔完美对接他的脑回路,给予了一锤定音的肯定。
“是我们虫族。”他还不忘顺便揪着字眼挑刺。
燕屿:……
曼努埃尔还想得理不饶人,说点正经人燕屿受不了的骚话,但他看着戈多这好似人间太岁神的魁梧身体,一句话卡在喉咙吐不出来。明明是自己亲密接触过的雄主,但对着雌虫的身体,他完全没办法调情……天呐,他又不是雌雌恋!
他移开了目光:“还有你……你不是说你在安全的地方吗?在哪?我先去接你。”
燕屿咳了一声,眼神漂移不定:“呃,在科梅手里。”
曼努埃尔:???
他立刻又把目光钉回来了!
嗯,雄保会贴身保护,你就说安不安全吧?!
*
总而言之,燕屿通过桑蒂拉纳的目光,来到了塔台。
“我们要做什么?”
封锁他们的星舰已陆续升空,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在智脑系统的辅助下依然成功避免了空中车祸的发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们从泊港启动,甚至升空时间相差无几。
他们需要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燕屿看着复杂的操作台,沉默几秒,似乎是有一瞬间的走神。
“让他们升空,然后启动近地面禁空系统。”
地面上,数十个炮口自动瞄准了星舰,等待它们上升到指定高度,无声蓄能。
他不会忘记这个装置的,在摇篮1946星上,它曾经如此惨烈地给他留下印象。在那颗银白色的星球上,漫天的白光曾让他无处可藏。
近地面禁空系统主要的对付目标是大型导弹、星船、军舰,它们庞大的躯体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越大面积,被击中的可能性越强,越能够准确拦截。它最大的作用也不是歼灭敌人,而是压迫敌人空间。如果敌人被逼到了射程外的大气层,就交给战舰处理。如果敌人突破到了地面,就交给灵活的机甲解决。
粒子集束是贯穿式攻击,它不会让星舰解体或者爆炸,避免星舰碎片散落,对地表造成打击。
燕屿几乎是对它的定义和作用倒背如流,因此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精准地计算着到达哪个高度,不会波及到下面的蝶族星舰。
就是这里。
——三、二、一!
刺目的粒子集束如箭矢般飞射出去,恐怖的能量被压缩在光中,顷刻间连接起天地!
在它亮起的一瞬间,似乎也有一条粒子束穿过了他的大脑,带着箭矢破风的尖锐声响,呼啸而过,穿过他的脑髓,带起一片翻涌的错乱记忆,但眨眼间又被粒子束的高温蒸发掉了,他连那些记忆碎片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塔台的屏幕在那一瞬间被过曝的白光所填满,他的眼前也是。
在短暂被白光所捕获的这几秒,他嗅到了血的味道,雾一样。一点残留的花香,是出发前喷的香水。花里胡哨的蝴蝶当然喜欢花的气味了,非要让他挑出一个最喜欢的,搞得燕屿快要嗅觉失灵。他还以为自己认不出来呢,没想到在那样浓重的血腥味、灰尘味和硝烟味的掩盖下,他居然能够精准地捕获到这一缕几乎消散的香气。
还有温热的、有着茧子的手紧紧贴着他的皮肤,盖在他眼前。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够通过转动眼球的方式,隔着眼皮描摹对方的掌纹。
这不是他现在逗留的这具桑蒂拉纳的身体,而是他留在休息室的本体。精神力强大的雄虫很容易在精神网络里迷失,集体意识里不分彼此,也就意味着身体失去了必然性。因而雄虫等级越高,精神越脆弱,那些只能当中枢的雄虫反而不会有这种迷失感。
燕屿此刻就是这样,注意力集中于塔台,但是他也可以在休息室的床上,闭着眼装睡,听外面的侍卫虫一个个倒下,听门打开的声音,听随着曼努埃尔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而从礼服上滴落的血滴。
听对方用天生不温柔的声线慢慢说:“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去看。在这里睡着就好。没关系的,我会带你回家。”
休息室的燕屿闭着眼睛放轻呼吸装睡,塔台的燕屿却睁着眼睛严阵以待。
眼皮上温热的触感随着精神链接,像月色下的夜潮一样,温柔地漫过来。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溺水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炮火纷飞的第一现场来,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甚至在那一刻差点切断了和本体的链接。
……科梅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他严肃地想。
没注意到自己呼吸下意识变得轻微,仿佛小心翼翼怕惊动了谁。
幸好很快,屏幕和视网膜都适应了白光,自动拉暗了亮度,世界又清晰了起来。他立刻全神贯注于战场。
被箭矢刺穿的星舰们匆忙摆身,却无力回天。他们其实在危机爆发的那一刻已经得到了AI预警,但!高度太低了!他们刚达到启动标准线,燕屿就毫不留情地打开了系统。根本来不及躲避!
近地面禁空系统的设计就是为了阻止大型空中设施进入近地面,避免危害地表安全。越是规格大,就越容易被击中。
像燕屿在摇篮1946星时,只是单个个体的话,反而能够在密集的光柱中穿梭,寻找到空隙。
科梅狙击曼努埃尔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启动近地面禁空系统,就是因为它杀伤力太大了!它的设计初衷是为了拦截大气层内的大型空中军事单位。你想想,什么时候能够用得到它?宇宙战争,星舰都穿过防线进入到后方星球了,那必然是山穷水尽之时。这个时候的反击,难道还要考虑人道主义或者能源消耗吗?自然是威力怎么大怎么来!
在最初的设想中,它是背水沉舟的最后一次整体性大规模反击。
就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小推车一样,主打一个应创尽创,创飞一切!
粒子集束像铁箭钉穿了大雁一样,贯穿了星舰,只不过伤口流出的不是血,是能源,火从伤口处燃起来,顺着汩汩流出的能源燃烧着往下飞泄,夜空中下了一场火流星。远远的,宴会厅处的虫子们愕然抬头,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科梅指甲掐进了肉里,突然往后厅跑去。
——他要去看着赫利俄斯!
星舰上的雌虫们见势不对,立刻跳下去。或许他们也想着,为了保护地面建筑设施,一般在一定高度中,近地面禁空射线即使可以对准发射,也会被锁住,不得使用。
但没关系,接着地面塔台就会把战场交给空军驻军。
不远处,画着雄保会标志的机甲,呼啸而来!
——然后在雌虫们惊喜的眼神中,将炮口对准了他们。红光大作,天空中炸开滚烫的烟火!
或许有躲过一劫的活口,但机甲手们没有留下,燃烧的空中巨轮正在往下坠落,下面还有塔台和蝶族星舰!而这里是断然没有空中拖车的。所以这个粗糙计划的最后一步,就是让他们将坠落的星舰移出风险位置。事实上,在这个系统的设计里的确就有这一种方法,虽然兵种不一样,但努努力也不是不行。
“阁下!”跟他一起回来的枯叶蝶焦急道,“请暂时撤离!这里太不安全了!”
燕屿却坚定地抚开他的手,他是那种会在第一线当定海神针的指挥。他坚信只敢躲在安全的后方远程操控的指挥,是无法训练出一支钢铁之师的。
“我要在这里,看着他们回来。”他坚决道。
何必呢?命令下达后,就已经没有指挥的事了啊,他站在这里难道可以改变什么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那些下属死了又怎么样呢?他们加起来都没有赫利俄斯这只高等雄虫珍贵啊。即使这里只是他的意识,也是需要珍惜的啊!
枯叶蝶脑子里涌出一大段劝说的措辞,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以怎样的语气劝说,但实际上,他猛地闭嘴了。
燃烧的星舰像一轮小小的太阳,在夜空中坠落。
赫利俄斯看着沉默的雌虫们拥上去,像团结的蚂蚁搬动浮木一样背负起了它们。团结的、沉默的、忠心耿耿的军雌们,他们没有建立精神链接,这是一种私密的、需要媒介的关系,所以他听不到他们内心在想什么。
迎难直上,去直面能源泄露并开始燃烧的星舰,与赤手空拳靠近不定时炸弹无异,一旦爆炸,机甲的防护与纸皮无异。
这是牺牲最小,胜率最高的办法。
他们来不及调支援,等外面的军舰赶到,就会演变成大混战,会死更多人。甚至只要稍慢一点,等雄保会赶过来,把他们的星舰毁了,被困在这颗星球上他们就真的成瓮中之鳖了。
但作为一个首领的配偶,做出让下属几乎是送死的决定,他已经最好了被质疑的准备。实际上,这才是他一开始保持沉默,不愿意多说的原因。
但很意外,从头到尾没有质疑。
甚至他作为指挥以来,从未如此得心应手过。军雌们是如此高效且顺从,忠实地执行每一个指令,如臂使指。
他今天只是作为首领的配偶这一身份,进行临场指挥,像人类这种个体属性强的种族,是绝对不能如此丝滑地接受的。这样靠裙带关系的指挥,哪怕真的是合理提议,也至少有十几个黄谣在后面等着。说到底,军雌们只是将所有信任都交付给了他们的领袖,连带着信任他。这种天然的服从性与奉献性有时候是弊端,但无论利弊都足以令人惊叹。
虫族这个种族名称,是真的没取错。
如地球昆虫一般的集体主义与奉献精神,是完美的社会基层。
……也是天生的战争机器。
人类战争是需要战前动员的,士兵是需要长时间训练的。很多时候军队里有许多看似无异于的要求,比如叠被子,实际上都是为了训练出人的服从性。军队最基本的要求不是能开枪,也不是能杀人,只是服从命令,一切都建立在它之上。但这个最基本的素质,都是十年如一日地驯化出来的。
一些地方的军队选择摧毁人的自尊心,通过社会关系和身体伤害,让人变成服从命令的狗。只是服从命令而已,那杀人也就不会有负担,罪恶感被系统化的转移消耗了。一些地方则选择激发人的信念,让他们称为坚定的殉道者。
无论是选择怎样的做法,总而言之让一个个生命去挑战死亡,是需要长时间训练的。
但虫族不需要啊,他们天生就懂该如何杀死敌人,天生就有为族群牺牲的觉悟。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燕屿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
他和自己的战友们并肩作战,而他一边为与军雌们如齿轮般精确的配合而感到愉悦,一边又为此而感到恐惧。
在短暂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带来的情绪消退后,他无法抑制地想到了人类。面对这种敌人,人类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的肠胃开始绞痛了。
或许,他真的该走上那条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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