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青微尘
天候愈发寒冻,有时一阵极寒之风吹来,甚而能顷刻间令人冻作冰雕。白帝退意越来越重,虽不显露于面上,天符卫却能看出其焦躁。这一日,有兵卒凿出冰壁孔,攀上绳梯,忽然间大叫道:
“看见了,我看见了!”
“什么?”
白帝霍然仰头,向他喝道:“你看见了什么!”
那兵丁遥眺一眼,面色突而变得惨白,支支吾吾,“陛、陛下,小的望见,这上头……还有一层冰壁,咱们这仙山仿佛在不断陷落,而咱们在……冰渊之底!”
一刹间,众人如遭五雷轰顶。
有兵丁撇下冰镐,破口大骂:“截你爹头,你小子疯言疯语,敢诓骗陛下!”那攀在绳梯上的兵卒哭叫道:
“是、是真的!我所言若有假,教天爷用霹雳将我震作五瓣儿!”
众人沉默了,一时间,归墟里唯有风在呜呜地吹。不知自何时起,一条冰镐落了下来。继而是五六条、十条百条,响成一片,兵卒们纷纷跪落,眼里写满绝望。
这冰壁凿不成,攀不得,有若天堑般摆在他们眼前。天符卫赶忙扭头望向白帝,却见白帝两目大张,目光中的灰败之色竟与穿过桃源石门前的白帝如出一辙。
天符卫心中一跳,因他知晓又有一颗心又将临挫败,与当初的景况别无二致了。
一段时日后,众人扬帆鼓枻,起驾还朝,一路上人人脸色晦暗。天符卫想,这回回程之人倒比上次的多,然而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
待回到蓬莱,他们却惊见四处烽烟已起,一丛大火自仙宫处而起,如一匹摇动的大红绸子。庄户人见了他们,纷纷红着眼,鼻中喷气,如发疯的野兽般直扑而上,叫道:
“暴君——暴君!”
“蓬莱越来越冷,秋禾都被霜杀了,冻饥之人死得遍地皆是!你这狗皇帝却从未回来看过一眼。赋税愈来愈重,而今三分取其二,这世道还有谁人能活?”
“沿海经界已遭雪患,大批流民涌入腹地,和咱们争粮吃,盗匪四起,蓬莱而今乱成什么模样,张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
白帝瞠目辞穷,那神色天符卫曾在穿过桃源石门前见过一次,再熟稔不过。天符卫赶忙捉住他的手,低声道,“陛下,咱们走。”
又是与先前所差无几的逃亡,明月如霜,长风抵死吹拂,他们一众人退往镇海门。然而这回追兵咬得紧,一路上有不少跟着他们的兵丁丧亡。而行伍里竟也有些倒戈之声。有人低声道:“民情激愤,不如……不如咱们跟了他们算了!”
天符卫听闻这私议,扭头喝道:“说甚胡话,临这关头了,你们还要吃里扒外么?”
那一众兵丁七言八语地议开了,有人道:“陛下教咱们久处归墟,非但没寻见分毫出路,还教咱们大批弟兄惨遭冻死,闹到这步田地,咱们跟着他还能有何希望?”逆反之言犹如火星子落进干草堆中,顷刻间成了燎原之势,不少人义愤填膺地应和道:“是,是。咱们断然不想再过这苦日子了!”
一时间,众兵卒乱作一团。有人甚而抄起刀剑,欲要交兵。白帝突而大喝一声:
“够了!”
这一喝声若雷霆,震得众人心胆俱骇,皆不敢言声。白帝扫视他们一眼,冷冷道:“愿随朕来的,便一起来;不愿跟着朕的,便退远些,免得朕刀剑无眼,断你们人头。”
兵卒们面面相觑,许多人默然退开,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天符卫略略点数了一番,发现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仅余五十八人。
余下的人满腔义愤道:“一群没心肝的头口!陛下昔日待他们不薄,却临阵倒戈!”有人安慰白帝道:“陛下莫要灰心,咱们皆忠心赤胆,定不会抛却您不顾!”
白帝见他们忿忿不平,反倒心宽了些,歉疚地笑道:“是朕无能,教大伙儿随着朕受苦受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且离此地,往后之事再作打算。”
兵卒们纷纷应声,一行人紧忙往镇海门处赶。然而正当此时,天符卫忽听闻一阵宛若蝗虫振翅之声。
白帝能征惯战,转瞬明晓这是何声,立刻扭头大喝道:“架牌——架牌!”
说话间,他已如电一般张开披风,将天符卫护在身下。他曾眼见天符卫在溟海殒命,这回可决不会随手旁观。几枚羽箭蹿来,深深扎入他脊背,激起一片血花。白帝闷哼一声,齿缝渗血。天符卫焦切地叫道:“陛下!”
“不打紧,以往都是你护着朕……”白帝艰难吐息,抽含光剑削落几枚来矢,“现下也当教朕护着你了。”
箭雨过后,他们狼狈地爬起,却见身后兵卒皆被扎成铁穗子,大多当即毙命,少许虽仍活着的,然而口里喷吐血雾,显已活不长久。天符卫看得也似有钝刀割肉一般——一眨眼功夫,他们的部属便已丧了个罄尽!有火光在夜幕里摇动,仨堆两簇地向他们围来。天符卫赶忙回身揽住白帝:“陛下,咱们先逃,此地不可久留。”
然而这一揽之下,他却觉手掌濡湿,伸出一看,只见上头红殷殷的尽是血。天符卫慌了,赶忙去看白帝。只见白帝身攒数箭,有几箭从后心刺入,镞头却从胸膛探出,素色披风已被染成一叠叠鲜红。天符卫身心俱凉,惊叫道:
“陛下!”
“朕……还撑得住,走罢。”白帝咳嗽不已,冷汗涔涔地笑道。
天符卫赶忙翻起褡子,却没寻见伤药,有许多已在先前被他用尽,唯有一只盛着“仙馔”的青花小瓶。而今白帝受致命伤,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他将瓶中水液给白帝喂下,蹙眉道:“恕下臣无能,只得出此下策,以此物给陛下延宕些时辰了。”白帝一壁咳血,一壁笑道,“怕不是朕吃了这物,往后便要成仙,比你都厉害了。”
他们逃到镇海石门边,遥望坡垴之下,只见火光簇成亮闪闪一条长龙,龙口暴张,仿佛将要咬裂他们。远远地撑起一片旗杆,杆顶挂着些滴血的首级,借着火光,白帝辨出了几位曾对他忠肝义胆的标下。这时的仙山已不再属于他,他已是遭到流放的先帝。他扭过头,向天符卫惨然一笑:
“走罢,这已不是朕的故乡了。”
两人并肩携手,走向桃源石门。此情此景,便如先前的千百回一般,也将在往后重演上千回万回。
二人走过千万个世界,追寻着雪化春回的蓬莱。大抵是这回的白帝曾尝过痛失天符卫的滋味,平日里处处格外照拂天符卫。他们看见无数个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蓬莱,也曾受众仙山卫追杀,受过数不胜数的重伤。在每一个世界,他们皆留心收集“仙馔”,以备不虞。
这回天符卫总算尝到了上一个白帝的苦楚,一次又一次地目睹仙山陷落,人的心志也会上锈磨损,他渐而感到迟钝麻木:不论穿过几个石门,所见之景皆大同小异,仙山被其余仙山卫鸠占鹊巢,雪害连天,民皆冻死。这回反是白帝时而安慰他,道:“悯圣,咱们再走走罢,终有一日,咱们定能寻见‘桃源’的。”
天符卫望着他,哑然失笑,如今的他仿佛与当初的白帝掉了个位儿。他问:“陛下可想过否,咱们会一辈子也寻不见一个冰消雪融的蓬莱?在奔走中终老,便如无栖泊之地的水鸟。”
白帝笑了:“只要你仍在,便不算得没有栖泊之地了。”
然而渐渐的,天符卫发觉了“仙馔”正在慢慢侵蚀自己的身躯。
他虽早有预感,却不曾想自己的终限竟如此步步紧逼。内腑如火烧火燎一般疼痛,黑络自肌肤渐渐爬上脖颈、颊边,幻视、幻听如影随形,他常望见一个朦胧的七眼九爪鱼的影子藏在视界之中,静静凝望着自己。
非但如此,他也发觉白帝的神智同受着“仙馔”侵吞。因他们受过许多次重伤,又无暇停步治愈,“仙馔”已成为他们常服食之物。白帝虽不见气馁,精神却足过了头,眼见着仙山又陷战衅,便会拉着他的手道:
“悯圣,咱们再去下一处寻‘桃源’罢!”
又时常笑吟吟地对他道:“不打紧的,咱们一定能寻见桃源的。在那儿,仙山处处家给人足,再不受霜露侵袭。”
有时见到尸山血河的惨景,他竟也能笑出来,对天符卫道:“再走一处罢,再穿过一次桃源石门,便定能寻见桃源了。”说这话时,他瞳眸里闪着晦暗的光,教天符卫无由地感到恐惧。那似是一种生根的执念,已经蟠根错节地霸据了其内心。
白帝开始咳黑血。
非但如此,虽然身子日渐消弱,他却精神头很足,一双漆黑的眼嵌在深陷的窝子里,像两个无底的黑洞。渐渐的,并肩偕行变成了他硬牵着天符卫走,他总是微笑着目视前方,道:“桃源一定便在前面。”他感到血液里如有铁碴子流淌,时常痛楚如烧,不住抓挠,甚而抓下溃烂皮肉来。
忽有一日,白帝一面呛咳,一面对天符卫道:“悯圣,朕突而有个想法。”
天符卫望向他,这时白帝已然瘦骨嶙峋了,“仙馔”的黑络侵蚀得很快,教他面庞上如蒙一张蛛网,然而白帝浑不在意。他望向天穹,道:“朕在想,咱们也是肉体凡躯,若是在寻见那桃源之前便殒命了,那当如何是好?”
“人总有寿限,此事无可避免。”
白帝笑道,眼里闪着教人毛骨悚然的光:“因而朕觉得,应寻些后人来为咱们继业。”
“继业?”
“是。咱们现正紧迫,虽可拿银钱雇人,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若要以宽善服人,又要耗去太多功夫……”
天符卫沉默不言,他觉得这不像昔日的姬挚会说出来的言辞,是因“仙馔”的侵蚀及长久的折磨而疯狂了么?他渐而分不清疯的是自己,还是白帝。白帝忽而伸出两手,紧握住他,眸光森然:
“朕想到了,咱们来创教罢!”
“创教?”天符卫愕然。
一轮残月挂于天际,如惺忪的睡眼,默默凝望着两人。白帝莞尔:“最能收买人、教人勾缠起来的,不便是教派同教义么?若能建立一个教派,将咱们的遗志传承下去,咱们也便不愁后继无人了。”
一阵凉风贴背吹过,天符卫忽而胆寒发竖,白帝的面庞在月影里一半明,一半暗,暗的那半更多些,如浸了浓墨。白帝若有所思,道:“咱们是在寻一个风歇雪停的蓬莱,一个咱们梦里的‘桃源’。咱们的教徒也要像咱们一样,寻一个风雪不侵的桃源,至死方休。朕曾读过传闻自‘九州’而来的书册,那里头写,‘桃源’有一古称,名唤‘大源’。”
他紧握住天符卫的手,犹如桎梏,教人甩脱不开。天符卫忽而恐惧,如不认识眼前之人。白帝笑意森然:
“这样罢,咱们来收徒建教,教名便叫——‘大源道’。”
第142章 苦海识途
天符卫不明晓事情何以至此。
他回忆往昔:蓬莱转寒,他随白帝出征,却发觉仙山遭冰墙围困,本就处在百川汇流之底,他们费尽心力却难破这囚笼;一行人班师还朝,却发觉民庶已因冻害而大乱。暴乱之中,他们仓皇而逃,穿过以桃源石铸成的镇海门,却发觉石门后有万亿个判若鸿沟的世界。往后他们便如一艘迷船,在无数个世界间漂泊,却无处落脚。
第一世的白帝眼见仙山数度灭亡,已然心灰意懒,久居归墟;第二世的白帝因频仍伤筋动骨,服食太多“仙馔”,已对追寻桃源一事扞格不通。而天符卫现时日渐觉得身沸如烧,心知自己身躯遭到“仙馔”腐蚀,也将时日无多。
难道他们真已无路可走?天符卫独自坐在篝火边,齿关紧咬,拳头紧攥。
自提出那“大源道”的构想后,白帝便精神焕发,时而独个跑走,不知在捣腾何事。天符卫对此忧心忡忡,创教这一设想听来虽好,可自古以来信众便最易受别有用心之人左右。天符卫也曾对白帝忧心如焚道:
“若百年之后,咱们身死,信徒遭人唆使为害社稷,又当如何是好?”
白帝目光森森,谈锋甚健:“既然如此,咱们多服些‘仙馔’,自此我们长生久视,护持教派,不便不必为此顾虑了?”又道,“仅凭我二人之力,兴许真难寻见‘桃源’,需集众人心力方可,‘大源道’之创立势在必行!”
天符卫将他的异态看在眼里,日益担忧。白帝此时的身躯已然乌黑如炭,有时稍一使力,血肉便会簌簌而落,服“仙馔”之害在渐渐显露。可在石门间奔走日久,他们时有伤病,又无暇歇憩,非得仰仗此物不可。天符卫也知晓,他们这是在饮鸩止渴。
忽有一日,天符卫走入帐中,却惊见白帝怔然立着,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掌,脚边的地面上竟掉落着几枚指节。
“陛下!您这是……”天符卫心头一震,赶忙奔过去问道。
白帝苍白地一笑:“不要紧,身子不大中用了而已。”那笑容教天符卫不由得毛骨皆栗,这时白帝又以宽和的口气道:“别看朕指头掉了,手尚能抓握呢!”
天符卫这才惊见白帝腕子上的肌肤已然剥落,底下显露出一条漆黑如泥的腕足来。非但如此,他望见白帝脸颊上有数处皲裂,裂口里露出斑斓的细小眼瞳,正对自己扑扑闪闪。天符卫惊心骇胆,此时的白帝便似他们曾见过的谷璧卫一般,正渐渐失却人形。
“怎么了,悯圣?”白帝见他口唇发青,耽心地问。
天符卫顿口无言,垂下眼睫,口唇抖颤半晌,最终道:
“……无事。”
往后的日子里,天符卫眼见着白帝走向末路。
因受“仙馔”侵害,此时的白帝已怪形怪状,肌肤溃烂如软泥,触角钻破皮肉,面上生出密匝匝的眼目,可本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天符卫寻来斗篷,欲遮盖其面容,却反遭他训斥:“朕日角龙颜,有何可羞怕?真要说来,当初朕是为救你而服了许多‘仙馔’,改易了容颜。倒遭来你嫌厌,真教人寒心!”
天符卫心中作痛,此言不假,白帝是为了救自己、救仙山而变作了这模样。他暇时做了针黹,在白帝披风上绣了桃纹。白帝见了,如孩童一般雀跃,将披风盖在身上,气昂昂地道:“往后若建了教,朕便拿它当教纹!朕来做教主,你便是护法,咱们缝一面大旗纛,日日在城头挥舞!”
天符卫望着他手舞足蹈,触角乱摆,心里酸楚。忽然间,白帝也望清了他眼底的伤怀之色,竟也黯然垂手。
当天夜里,两人在火堆边围坐。
白帝在褡裢里翻找出两只桦皮杯,满上茅柴酒,与天符卫对饮了一杯。天符卫不胜酒力,吃酒吃得醉眼朦胧。正当此时,他忽望见白帝难得地显露出清明之色,对他微笑道:
“悯圣,朕左思右想,不如你再穿过一回桃源石门,去寻另一个朕罢。”
天符卫张口结舌,却见白帝低垂了头颅,颊边裂口里几只斑斓小眼扑扑眨眨,极为异常,然而目光却明晰,口气宁静:“朕也知自己服多了‘仙馔’,再不似寻常人了。往后你若携朕而行,怕朕只会是拖累你。朕也想寻个地儿定居,好好培养些信众,咱们各有所图,不如且分开,各行其道罢。”
“陛下在说何话?”天符卫陡然失色,酒也立时醒了,赶忙扑到他身前,“下臣与陛下哪是各有所图?咱们皆有一个心愿,那便是寻见一个冰澌雪溶的蓬莱。下臣本应随侍您左右,怎能说走便走!”
此时他忽觉腕子一凉,一只漆黑的触角已爬了上来,是白帝握住了他。天符卫虽不露怯色,身子却轻轻一颤。白帝早有所觉,笑道:“你瞧瞧你,还是很怕朕这模样的罢?”
“我不怕。”天符卫犟嘴道。白帝哀伤地望着他,轻轻笑了,“朕虽已不成人形,却也不曾悔恨过。若不服‘仙馔’,咱们决计无法在石门间奔走如此之久。只是朕现时神智日减,指不定哪日便会变成与你交兵的妖异。”
“下臣也服了许多‘仙馔’,往后有一日也将会变得同您一般。到时咱们两只妖异凑在一块儿,十四只眼儿十八条腿子,倒十分登对了。”
白帝哈哈笑道:“净会讲胡话!”此时他们二人对望,四道澄净的目光撞在一起,倒教人忆起从前的年少时分了。那时没有风雪,也无森严仪礼,两颗心完完本本,不曾受伤。两人笑了一会,白帝垂下眼,饮尽残酒,慢慢道:
“可你是晓星,是千百万年皆在指点迷津的星辰。朕这白日已然西落,不值得你再引路。去寻下一个朕罢,他会比现时的这个朕更好。”
天符卫心里突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伸出手,轻轻抚上白帝的面颊。若在往日的他看来,此举是违悖了君臣仪礼,他万万不会去做的。然而白帝不想他竟愿触碰已如妖魔一般的自己,眉头略舒,也未出言呵斥。
二人在火畔对坐许久。最终,天符卫仍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抛下陛下。”
白帝却笑:“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你原本随侍的那位白帝又在何方?”天符卫想起那上一世留在归墟的、万念俱灰的白帝,心里刺痛,知晓是自己抛弃了他,一时哑然无言。
白帝松开了他的手,漆黑的触角离开了。他与天符卫四目相交,天符卫忽觉白帝的瞳子虽黑不见底,然深处仍有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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