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结果呢?”
“他赢了,”博士说,“但这个人两年前就死了。”
他知道脑内有空缺,他知道遗忘了什么,却无能为力,这实在让人痛苦。
“谁?”他的嗓音很空洞,“那个人是谁?”
“您认识的,”博士说,“就是您资助的那个学生。”
“学生?”听到这件事,钟长诀的记忆并无反应,可他又觉得该有这个人,这种矛盾的既视感来自何处?
“您不记得了?”
钟长诀第一千次解释,他的记忆因为受伤出了问题。
博士听他这么说,沉默有顷,扯出一个苦笑。
“我跟他很熟?”
“从您的角度看,也许不是,你们只见过几面,可他……”博士顿住,摇了摇头,“算了,人都已经走了。”
钟长诀忽然涌起一阵浓重的悲哀,为一个毫无印象的人感到难过,他自己也觉得惊讶:“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实验室爆炸,”博士说,“之前在油松岭,我们是邻居,他死前几个月,我就被调走了,最后只收到了他的讣闻。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钟长诀点点头。他基本确定,祁染和这个死于爆炸的科学家是同一个人。具体情况,他去调查就可以。虽然夏厅处处掣肘,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查明原委,但他至少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谢谢。”他对博士说,随即转身离开,打算回到指挥室。
在他出门前,博士忽然说了一句:“对了。”
钟长诀停下脚步。
“他死前托人给我捎了一样东西,不是什么科研机密,是私人物品,”博士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寄过来。”
钟长诀感到心跳加速,他本能觉得,这可能就是打开记忆暗室的钥匙。“不要邮寄,”他说,“我派可靠的人去取。”
军方会检查所有邮政包裹,他不希望别人看到具体内容。
博士也明白,点了点头。
“谢谢您愿意把它交给我。”钟长诀说。
博士的表情很怅惘:“不用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东西本来就是您的。”
这更勾起了钟长诀的好奇心。
“希望您看了之后,能想起他,”博士说,“虽然人已经死了,求这些身后事也没意义,但是……他曾经那么爱您。”
有那么一瞬间,如同落入真空,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忽然,那句话轰然炸开,仿佛核爆,脑内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一刹那,眼前耳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他爱他?
在他们相遇之前,还有一段以死亡终结的时光,一段被尘封丢弃的岁月,在那里,他曾经爱过他?
钟长诀站在岸边,望着雾气弥漫的时间长河,极力想看清什么,但一切都是混沌的、模糊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指挥室的,周围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膜,只剩遥远的回声。
直到他走到门口,传令官匆匆赶来,神色严峻地说了声“将军”,他才终于回过神。
他转过头,望着自己的下属。
传令官发觉他脸色有些异样,不过情况紧急,只得先汇报:“联首到了,他让您马上去见他。”
嗡鸣声逐渐减弱,各种军务政事,又像汇入大海的涓涓细流,重新流入脑中。
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钟长诀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杀了弗里曼·贝肯,联首必定是来问罪的。联首会怎么发落他呢?叫骂、痛打,还是直接一发子弹?
他刚进门,房中的人就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推到墙上。
联首年过半百,力量依然惊人,足可制住高大的壮年男子。但钟长诀并非普通人,他可以将对方击倒,只是想观望一下,对方打算怎么做。
联首一反平常的坚忍冷静,每根皱纹都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像一头怒极的雄狮:“你居然在他的装备上动手脚,你敢这么折磨他……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钟长诀沉默片刻,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害了谁?”
衣领上的手握紧了:“这种时候你跟我装傻?”
“贝肯上尉是操作失误,才中毒的,”钟长诀说,“我觉得这种结局都算便宜他了。”
保险栓的声音响起,枪口抵在他肩上。钟长诀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长官失去理智、全然崩溃的样子。
“你敢说这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钟长诀说,“就像虹鸟联盟的枪击案跟夏厅没关系一样。”
枪口向上抬了一寸,子弹呼啸而出,擦过他的肩膀,在肩章上留下焦痕。
没有人打开房门询问究竟,双方亲信都默默遵循着规则,他们知道没有置喙的余地。
“你在报复我?”血红的眼睛眯起,“为了那起枪击案,为了那颗子弹,你记恨到现在?”
“我记恨的远不止那些,我的士兵,我的飞行员,被他利用,被他杀害,被他弄到家破人亡、名誉扫地,仅仅因为他是你的儿子,”钟长诀说,“当然了,这只是我脑子里的一点想法,贝肯上尉是操作失误。”
“你再敢拿这种理由敷衍我……”
“你应该庆幸的。”钟长诀说。
“什么?”
“他是你最大的弱点,没了他,你不是更安全了吗?”
“我唯一的儿子死了,你要我感谢你?”
“那倒不必,”钟长诀说,“你要感谢的另有其人,我只是这件事里的一环罢了。”
他能看到,联首的脸色忽然变了,衣领上的手也逐渐松开。
“假设我真的布置了这样重大的阴谋,为什么你没有接到任何汇报呢?”钟长诀笑了笑,“问问幕僚长吧,他才是第一功臣啊。”
第50章 葬礼
住院一周后,弗里曼·贝肯不治身亡。次日,他的遗体被运回卡赞,贝肯家族的陵墓所在地。
联首和高级幕僚们等在机场,看着棺木由军方护送下机,上面盖着国旗。
之后,遗体被送到联首的私人宅邸,里面烛光闪烁,政府高层官员、国会议员、军方高级将领、国际领导人、家人和亲友都正装出席。
主教进行赐福和祷告后,联首上台致辞。短短几天,发丛已经全白了,眼窝深陷下去。
巍峨的军队神话,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苍老。
脏冰似的眼珠缓缓四顾,眼神说不尽的苍凉。他开口致辞,与以往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雄辩相比,语气是这样温和。
“我至今还记得,他决定参军的那天。”他说,“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在球场上滚一身泥的孩子,他还会站在浅滩的石头上,等着我串好鱼饵,一刻钟没上钩,就不耐烦地下河兜网。”
言及此处,仿佛是陷进了昔日时光,声音忽而顿住了。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说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国家,我才忽然发现,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战士。”
“我站在这里,悼念他,也悼念所有为自由和正义而战的勇士,”联首说,“愿他早日踏上永春之地,愿创世神的光辉长佑吾国。”
全国主流新闻媒体悉数到场,全程直播,画面细腻到能看清联首眼角的泪光。
钟长诀就站在联首的右侧,很快,他将作为军方代表,为弗里曼致辞,讲稿自然也是预先写好的。满室烛光,火焰像是燎着眼皮,看久了竟有些刺痛。
他微微垂眸,望向会堂的第一排,幕僚长坐在离祭坛最近的位置。他脸上只有葬礼应有的哀戚,看不出别的。
联首应该还没摊牌。前几日,战事、丧事一团乱麻,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不过也快了,等灵柩入土,恐怕就会关门清账。
弗里曼·贝肯的骨灰被葬在母亲旁边,共用一个墓穴。
葬礼结束后很久,联首仍在坟前矗立。
白色大理石墓碑,底座是象征神谕的金缕花,藤叶从土里漫上来,盘旋着,在碑顶洒下一片阴凉。
客人都散尽了,安保人员也避在远处,给联首留下悼念的空间。大理石的丛林中,只有伦道夫走过来,默默站在他身旁。
联首望着并排的两座坟茔。他的妻子和孩子都离去了,他走到这个国家的权力巅峰,也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缓缓开口:“二十年了。”
伦道夫知道,这是在说夫人故去的时光。
“最后那段日子,我还在海外基地出任务,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和她一起吃饭。我点了四个人的量,她怕浪费,要去买打包盒,结果我都吃完了。她一直笑,我问是不是吃相太难看,她说这样很好,饭量大、吃饭香,说明身体健康。当了半辈子医生,最喜欢看人身强体壮,最好一辈子都这样。”
他此后果真很健康,但她却不是。
联首的目光移向墓碑上的照片,凝视片刻,说:“弗里曼处处长得像她,除了眼睛。”
伦道夫悲哀地望着坟茔,这里埋着联首最爱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亲手葬送的。
“阁下,”他开口道,“我……”
“你大概对我很失望吧。”
在所有接续的话里,这是伦道夫最预想不到的一句。他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对面。
“当初我只是个退伍军官,除了一身伤疤,一无所有。你替我组建班底,拉拢资金,宣传造势。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走进政坛,更别说夏厅。我却因为儿子,一次次让你替我遮掩。”
伦道夫感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在政坛浸淫多年,早就是一副铁石心肠,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为什么事情愧疚。
“这是我的职责而已,”他说,“抱歉,我不该……”
联首抬手阻止他:“我知道。”
“可是……”
“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必须要做的事,”联首望着他,“我知道孰轻孰重。”
接下来的话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一时静默。
伦道夫扭头望了眼墓碑,那萋萋荒草横亘二十年,很多事都变了。
刚开始竞选时,面前人还是青涩的莽夫,丝毫不懂政坛规则,他们以百分之六十的差距惨败,沦为竞争对手酒局上的笑谈。
那些嘲笑的夜晚已经过去,联首也不再是劳伯·贝肯了。
他耗尽毕生心血,倾尽家族资源,造就了眼前的政治杰作。这杰作实在无与伦比,就是阅尽千帆的他也要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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