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自在
贺今朝在镜头前悠闲地转了一圈,问:“你们真的看不到我吗?”
胡亦知小声开口:“隔着屏幕确实看不到。因为灵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电磁波,它的频率和电子摄像头的频率不一样,很难记录。如果有老式胶卷相机或者那种胶片摄影机的话,是可以捕捉到模糊的影子的。”
“原来是这样,”贺今朝恍然,“据说上个世纪,很多剧组拍戏时都会‘撞鬼’,所以每部电影开拍前导演都要带着全剧组的人一起上香拜神祭三牲,这个规矩一直流传至今。但最近十几年,确实没听说过哪个剧组再撞过鬼了。”
如今科技发展,剧组不再用胶片机拍摄,自然也拍不到鬼影了。
凌宸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们说回正题:“别讲那些无聊的东西了,先讲正事。”
视频里的宅男大巫又开始眼神乱飘,他手里搓着游戏机的摇杆,急得额头冒汗,绞尽脑汁地找理由编借口:“啊诺,哇达西。。。”
“——大巫,我们今天遇到其他鬼了。”凌宸没允许他推辞,直接把事情甩了出来,“外貌看起来大概三四岁,是个女娃娃。她骑在一名年轻女性的肩膀上,但是没有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
此话一出,原本正一边打塞尔达一边视频聊天的胡大巫双手一抖,游戏人物一头撞死在了野猪的尖牙上。
不过,胡亦知没时间哀嚎游戏人物的死亡,他急急忙忙看向摄像头,声音提高:“幼童外貌的小鬼??你们没和那个小鬼说话吧?”
屏幕这端,凌宸一愣,反问:“没有倒是没有……我们不能和她说话吗?”
“当然不能!”胡亦知几乎把整张脸都怼到了屏幕前,根本不在意镜头把他的脸拉到变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却不能遮住他脸上的惊慌:“外貌是小孩子的鬼,绝对是鬼中最要避开的存在!他们在心智未成熟的时候就死掉了,按理说根本没有那么强的本事滞留人间,是其他人用很歹毒的方法把他们强留了下来,所以他们怨气很大。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恐怖电影里,都由小孩子来扮演鬼呢,就是因为这种小孩鬼惹不起。”
这话实在出乎了凌宸的意料。那个小女鬼看起来非常乖巧,与他们的视线接触时,甚至还对他们嘻嘻笑,若不是她的整个眼睛都是纯黑色的,看上去真像年画里的胖娃娃一样。
贺今朝语气迟疑:“可是那个小鬼,看起来不是坏鬼。”
“你怎么看出来的?”胡亦知不信。
贺今朝形容了一番女童的样貌:“恶鬼不应该都青面獠牙、阴气沉沉吗?她长得那么可爱,而且一直在笑,怎么看也不像是恶鬼。”
“你这也太外貌至上了!”胡亦知连连摇头,“长得好看的鬼就不是鬼了吗?越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鬼,越有可能暗藏杀机。”
接下来,他让凌宸详细叙述了一下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遇到的小鬼,在听说那女童鬼的“主人”是一位娱乐圈十八线女艺人后,他一只手握拳锤向另一只手的掌心(凌宸:这个动作未免太二次元了吧),大声道:“搜达寺内!真相只有一个!”
凌宸:“?”
“肯定是她养‘小鬼’了!”胡亦知斩钉截铁,“很多娱乐圈的人迷信玄学,认为可以通过‘养小鬼’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让自己成为顶流——殊不知‘小鬼’无法改运,只能透支未来的运气,即使一时资源爆棚、圈内地位飞升,最终也会误入歧途,下场凄惨。”
都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灰飞烟灭……这话确实有道理。能红的人基本都是天降鸿运命中注定,即使他们不去演戏唱歌,去开餐馆进工厂或者老实找个班上,照样顺风顺水一路坦途。
胡亦知又说:“就拿贺先生来说吧,这世上那么多素人高中生,有多少人能在放学路上被大导演看中,拍的第一部电影就一炮而红?这几十年里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也有很多,又有多少人能在死亡后维持灵魂状态,还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阴婚对象?”
“大巫,我要提醒你两件事。”凌宸打断他,“第一,后面那半句话你不用说,阴婚这种事完全是无稽之谈;第二,前面那半句话你也不用说,贺今朝已经够自恋了,你不用再提醒他命有多好,否则他又要借题发挥孔雀开屏了。”
“小凌,你说晚了。”贺今朝悠然的声音响起,“可惜你从镜头里看不到我,我已经在开屏了。”
凌宸:“啧。”
贺今朝笑得更开心了:“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是我能看到你翻白眼哦。”
“……”凌宸生硬地转回话题,“大巫,照你的意思,我们就不去管郑霖霖和她养的‘小鬼’了?”
“对,千万别管闲事!”胡亦知千叮咛万嘱咐,“人各有命,鬼各有道。只要她们不主动来找你们,你们也没必要和她们产生关联。”
凌宸仔细琢磨:郑霖霖在所属的经纪公司里排名靠后,当初没来参加贺今朝的葬礼,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贺今朝去世的消息;今天的相遇纯属意外,她领完亲人的骨灰就离开,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不知为何,凌宸心中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仿佛一颗定时炸弹藏在了某个他忽视的角落里。
“说起来,大巫,你的全自动占卜app怎么样了?”贺今朝问,“距离上次我们把八字输进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结果还没出来吗?”
哪想到这话直接踩中了胡亦知的痛脚,即使隔着模糊的手机屏幕,也能看出他的脸瞬间通红,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
“电脑占卜这种事……你不懂程序是怎么运行的,要,要给它时间,怎么能一直催呢?”
“哦,”贺今朝拖长声音,“所以是运行失败了?”
“没有失败!”胡亦知瞬间提高音量,又心虚地压了下来,“呃,不能说失败,只能说……暂时没有成功。”
凌宸听懂了——胡亦知失败了,只是没有百分百失败,而是失败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哪里有问题?电脑死机了?软件有bug?总不会是意外停电吧?”
“我亲自编写的软件怎么会有bug?”胡亦知矢口否认,“只是运行结果不稳定罢了!”
原来,胡亦知用贺今朝的八字去跑系统程序,结果软件运行了好几遍,每次跑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
第一次,软件显示贺今朝顶配命格,大富大贵;第二次,软件又显示贺今朝随波逐流,碌碌一生;第三次,软件又又说贺今朝人生顺遂高歌猛进;第四次,软件结果又又又一次逆转,说他未来要受牢狱之灾……
“贺今朝都变成鬼了,还能进监狱?你打算让谁来抓他,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凌宸真是气笑了,“大巫,我在你的电脑键盘上扔一把玉米,让小柴柴丸去啄,小柴柴丸啄出来的程序都比你的程序靠谱。”
胡亦知都要哭了,作为一个社恐宅男,他引以为豪的编程技术受到了外人的质疑,偏偏他又解释不了,窘迫与尴尬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一边嚷嚷着“塔塔开!塔塔开!”一边落荒而逃,直接关掉了视频通话。
于是,整个聊天室内只剩下了贺今朝和凌宸的视频对话框。
贺今朝委婉地说:“小凌,你刚才对大巫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就算他编程水平再差,也不能拿他和一只仓鼠比啊。”
凌宸很惊讶:“有吗,我不是在陈述事实吗?”
贺今朝:“……”
镜头内外一片沉默。
凌宸盯着手机里那小小的视频画面,忽然开口:“说起来,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在值班室里?”
贺今朝调整镜头,让凌宸看得更清楚些:“我在值班室后院的小浴室。”
凌宸糊涂了:“你去浴室做什么?”
他们值班室在整个殡仪中心靠近大门的位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为了方便员工休息,院子有自己的浴室和厕所,每日都有保洁打扫。
贺今朝的笑声传来:“来浴室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洗澡了。”
“???”凌宸不可思议地说,“鬼也需要洗澡?你怎么洗?”
“鬼确实不需要洗澡。”贺今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我这么久不冲水,心里觉得不舒服。我即使只在热水下站一会儿,也能让我缓解这种心里上的不适感。”
仿佛在验证他所说的话,很快,屏幕那端响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同时有升腾的水汽充盈整间浴室,泛起的水雾逐渐模糊了镜头。
凌宸忍不住喉结滚动:“……贺今朝,你真的在‘洗澡’?”
声音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多沙哑。
“当然。”贺今朝的语速不紧不慢,“而且我在一边洗澡一边和你打视频电话。”
“……”
凌宸的眼睛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目光根本无法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即使他完全看不到浴室里的身影,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水声。
“我知道,你虽然看不到我,但是脑中一定出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吧?毕竟像我这样身高一米八七、拥有八块腹肌、五官立体犹如博物馆里的雕塑跑出来的男人确实在现实生活中很少见,即使你我同为男性,你对我有嫉妒亦或憧憬都很正常。我很慷慨,允许粉丝对我产生一切想象。”
凌宸:“唔,我确实在想象。”
“说说看。”贺今朝声音带笑,他的声音撞在浴室的墙壁上,与水流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回响。
凌宸:“我在想象,你‘洗澡’的时候需要‘脱衣服’吗?脱掉的话,衣服会不会消失?不脱的话,那你和大雨天不回家站在马路中央淋雨的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
“哦,还是有区别的。”凌宸呵呵两声,“淋雨是免费的,你洗澡却要刷我的水卡。”
第17章
夜班之后,凌宸照例获得了一天的调休。
他当然会好好利用这宝贵的假期,他决心要认真玩一天手机,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以外不再踏出卧室一步。
可惜他忘了家里还有一个讨人厌的“舍友”。
——贺今朝视卧室大门为无物,直接从墙壁里穿过来,问他要不要去镇上。
凌宸瘫在床上,半死不活地问:“去镇上做什么?去找大巫?”
“也可以去找小柴柴丸。”贺今朝道,“把贺黛眉一起带上,它们说不定会成为好朋鼠。”
凌宸一脸茫然:“……贺黛眉是谁?”
贺今朝帮他回忆:“就是那日跳到你腿上的玳瑁猫呀,它能看到我,证明它同我有缘,我决定给它取个名字。‘玳瑁’音近‘黛眉’,再加上我的姓,于是它就叫贺黛眉了。”
“等等!”凌宸打断他,“我上次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你又养不了它,你给它取名有什么用?”
“行吧,既然你意见那么大,那我就退一步。”贺今朝叹口气,仿佛割让了莫大权利一样,说,“那就让它跟你姓,叫凌黛眉吧。”
“……”凌宸又头疼了。
大影帝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这种自说自话的臭毛病?
先不说养猫这件事,贺今朝究竟为什么会认为一只野猫会和仓鼠成为好朋友?这都成食物链了吧!
凌宸在床上翻了个身,故意用后背对着贺今朝:“你爱养猫你就自己养,你想去找胡亦知你就自己找,我今天调休,我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我的床一步的。”
他明知道贺今朝不能离开自己五百米,故意说给他听:“你上次一生气,就学会了控制电子产品的法术;你不如继续努努力,再发一次火,看能不能学会搬运实体的法术?贺今朝,你有本事把我的床垫搬走吧。”
大不了明天直接上新闻,全国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他,就叫《阿拉宸和他的飞天床垫》。
这么看来他和阿拉丁还是蛮像的:阿拉丁身旁有一支神灯,他身旁有一个神经病。
贺今朝:“……”
他现在连手机都拿不起来,又怎么可能搬起凌宸和他身下的床垫呢。
总之如此这般,宝贵的调休日,凌宸就在床上度过了。
第二天又要上班。
凌宸早上拖拖拉拉起床,怨气比贺今朝这个鬼还重。
当他对镜刷牙时,贺今朝飞到他身边,观察着镜中一脸丧气的他。
“小凌,我还以为你喜欢上班。”贺今朝说,“每次同事说要和你换夜班,你都很高兴。”
“开玩笑,会有谁喜欢上班?我又不是受虐狂。”凌宸吐掉嘴巴里的泡沫,“我喜欢的只有发工资。”
可惜这世界上不存在只发工资但是不用上班的工作。
凌宸洗漱完毕,下楼踩着电瓶车奔向了办公室,贺今朝照例轻飘飘地坐在他的电瓶车后座,两只手环住他的腰。
贺今朝第一次揽住他的腰时,凌宸还这个姿势分外抵触,虽然他感受不到贺今朝的触摸,但他被搂住时浑身上下都很僵硬。但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凌宸逐渐习惯了贺今朝的存在,甚至会主动问他:“你扶好没有?我要出发了。”
贺今朝轻轻笑起来,笑声灌入凌宸的耳朵。
凌宸有些敏感地侧了侧头,躲过了耳垂上的热:“你笑什么?”
贺今朝:“没笑什么。”
凌宸:“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