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秋月
陈一曲站在庭院门口和一个施工员不知在比划什么,走进了便听见他说:“不要搞那么好的。”搞得太好万一这猫见异思迁住山下了怎么办?就小邋遢这一点脑子没有的样子,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施工员一脸茫然地抓着脑袋走了,觉得这家人真是奇怪。在这一寸山河一寸金的地方圈了千平的地盖平房,地基和地面建好了还不让装修,只让尽快收拾出来。
江小鱼蹭了蹭陈一曲的腿,难得可见地对着他柔声喵了一下。
陈一曲翘了翘胡子,佯凶道:“又跑哪野去了?下次再这么晚就不让你上桌吃饭!”
没有下次了,江小鱼垂着尾巴想。
离开的前夜风很清,院中幽淡的荷香飘进屋子里,江小鱼嗅着,将头搭在亱莲手上。
“怎么了?”男人轻轻笑了一声,“真稀奇,主动让叔叔摸吗?嗯?想要叔叔摸哪里?”
他语调沙哑,让江小鱼听着怪怪的,忍不住扭头咬了他一下,“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奇怪。”
亱莲狭长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就着江小鱼的动作捏住了他的牙齿,“两颗小尖牙咬人还挺疼。”
江小鱼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操作,一时有些懵,怔忪之际被他按住狠狠揉了一下屁股。
他惊了,反应过来后顾不得害羞只剩下恼意,扑进亱莲怀里就要抓人。
“王八蛋!”他也不会骂人,翻来覆去王八蛋混蛋坏蛋,亱莲沉沉笑着大手盖在小猫脸上,“小家伙,出去玩要记得早些回来。”
江小鱼闷闷呼吸没有回音,心里突然生出些空荡来。
夜深人静时,江小鱼取了东西回来。隔壁的哈士奇呼噜声震天,他轻手轻脚地将狗玩具放在它身边。送给老管家的是一罐彩色的喉糖,给燕飞浪的是一只打火机,至于亱莲,他送了本《罪与罚》。
原先的那本被他偷去给了季妄安,重新买的这本不是渗人的红色封面。这一版本的封面看起来沉稳安静,扉页上依然手写着索尼娅的那句话,只是字迹秀气许多。
他将书放在亱莲的书桌上,走出院子后他回头遥遥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约有着金色的光芒从亱莲的窗边闪现。
江小鱼摇摇头,甩去心头闷闷的感觉,垂着脑袋走下山。他就这么走啊走,一路走回另一边的城郊,行至晨起时,天光乍破,一线光落在脸上,他半眯着眼恍然想着,这个时候那只鸡就要晨鸣了。
*
回家几日后下了场雨,江小鱼这才发现屋顶不知怎么的漏了水,他正打算找人来修时就遇到了房东上门。
“你说多少?”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合同上的房租,整整提高了三倍!“怎么能这样?”
面对江小鱼的震惊和质疑,房东装作面无表情道:“这是市场行情,你爱租不租。”拜托他也觉得很离谱好不好!怎么会有人花高价买这么个城郊的破房子还给钱来让自己演这场戏啊!尽管他是个无良包租公,但他也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是离谱了啊!
江小鱼不知房东心里所想,只以为他是个漫天要价的混蛋,深得老管家真传一般俊脸板得铁紧,“那我不租了。”
“行啊,你看看什么时候搬走。”要的就是你不租!你真要租……话说回来,脑子没问题的都不会租。
两人商议好交房日期,等对方走后一群毛绒绒就吵翻了。
“人类真是混蛋!”小狸花愤怒喵叫。
“就是!凭什么贵这么多!”它们被江小鱼教过认钱,偶尔上街还能捡到一两个硬币带回来,得聚很久才够它们一天的饭钱,所以深知老大不易。
“气死猫了,猫要抓老鼠丢他家里!”
“笨蛋!老鼠是能吃的!不能便宜他!”
一旁的狗听不懂猫话,但也商量着要去对方家门口拉屎。
江小鱼哭笑不得地听着猫狗叫唤,“好了,不要去报复人家,这是公平交易,他提了他的价格,接受不了我们就换个地方。”
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猫狗们没心数就信了,只是一转身江小鱼就愁了脸,不知该上哪再去找这么一大块地。虽然这屋子条件不好离单位又远现在还漏水,但它原先真的很便宜……
没了亱家的露天冷气,这天热到江小鱼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他坐在档案室里摸鱼找房子信息,手机里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本人有千平场地出租,位于XX区XX路,价格2000,押一付一。
江小鱼一眼断定这是条诈骗短信,无他,这个位置就在寸土寸金的墨兰府山脚,2000一月还千平?
江小鱼冷笑一声:你完了,你敢把诈骗信息发到警察手机上。你等着,警察马上就来抓你。
第27章 心痒
亱莲收到小警察的恐吓短信时正在开会,底下汇报工作的人听见老板轻轻笑了一下瞬间噤声。
他关上手机屏幕,面带微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目前来看这版方案做得不错,比上一版像样些。”
汇报人在心里揩了把汗松了口气。大领导明明看起来是个温和有风度的人,可全公司上下无一敢在他面前造次,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全体员工的衣食父母,最主要的还是他身上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明明脸上带笑却让人不敢接近,长得像天仙,气质也如仙人般矜贵之不可攀,不敢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日日夜夜地待在一起而不觉压力。
而此后不仅和亱莲夜夜待在一起还日日睡一个被窝的江小鱼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陆挽晖开着车,金戈坐在副驾驶,两个老烟枪烟雾缭绕大抽特抽,江小鱼将车玻璃扒拉出个小缝隙艰难地呼吸着。
“师父,您今天几点来的?”陆挽晖没话找话。
金戈懒洋洋点了下烟灰,看着就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敷衍了句:“七点多吧不记得了。”
江小鱼默不作声看他俩。这两人的相处方式真的很像家里的一只猫和一只狗,那只狗特别舔,那只猫特不乐意带它玩。
“停一下。”金戈示意靠边,他也没个正行,按下车窗半个身子从口子里探出去找路边的小贩买早饭,付了钱后他将早饭丢给后座的江小鱼,言简意赅:“吃。”他知道江小鱼的德性,随后又说:“嫌呛你就把窗户开大点好伐。”怕冷气漏出去浪费,只扒拉那么个小缝,给谁省油钱呢?
江小鱼捧着热乎乎的紫米蒸饭张了张口,在陆挽晖眼瞪如牛大要吃猫的目光里默默闭上嘴。他不知道金戈对待陆挽晖为何这样,爱答不理不算,还总把自己拖出去当他的挡箭牌,令江小鱼有点烦。
到了医院,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同事见他们来了便交了会班。金戈和季家那边的佣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间单人病房,环境良好,家居齐全。季妄安看样子是刚醒,略微歪着头看向窗外。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第一眼便看见了跟在金戈身后的江小鱼。
“原来是你啊。”他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便被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江小鱼见状有心去扶,只是他鲜少接触人更没照顾过人,张着手忙了半天不得章法。金戈拉开他将床摇起来点,又从一旁抽了几张纸巾摁在季妄安的嘴角说:“咳出来。”
季妄安的肺部有些感染,痰液堆积在气道里,护士早上吸了半天也没吸出来多少,这下歪打正着让他自己咳了出来。
他喘了口气精神看着挺好,没说谢谢而是扭头看向江小鱼说:“原来你是警察啊。”怪不得呢,怎么会恰巧出现了一个索尼娅来拯救他,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江小鱼点了点头不言语。
陆挽晖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见人清醒便要问询,只是还没开口便被随之赶来的亱阑打断。
“我儿子才刚醒,怎么也得让他休息会吧?”她面容不快,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律师。
“妈,没事的。”季妄安扯了扯嘴角,明明出了车祸摘掉了脾,可他的精神看起来倒比之前更像个人,“让警察问吧。”
在对方律师确定完委托人的健康状况和自愿性后,江小鱼打开录像设备开始记录现场。
考虑到季妄安的身体情况,问询简短且关注重点,结束后江小鱼收拾着东西,金戈走过来说:“昨天夜班的同事回去补觉了,你替他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江小鱼的错觉,他感觉金戈讲话时的嗓音有些抖。
江小鱼说:“你少抽点吧,喉咙都哑了。”
金戈咧开嘴揉了揉他的脑袋:“猫崽子一个还管上师父了。”
他将设备递给金戈,望着两人上车走远,随后转身准备回住院处。
在一个拐角,他的鼻尖悄然绕过一缕冷香,熟悉感让他茫茫然抬头。这世间所有的阳光像是都被收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他看着自己笑,令他乱了阵脚。
他踉跄了一下,随即一只手落在他的腰间,稳稳地搂住了他。那只手很大掌心很烫,江小鱼像是被太阳灼了,腰间蓦地瑟缩了一下。
好在待他站稳,亱莲便绅士地收回了手,好似刚才的肢体接触只是一个必要的帮助举动。
“江警官是不是瘦了?”亱莲不动声色地阖了阖掌心,这才出去几天?本就清俊的脸肉就消了些,腰细得更是一掐便要断了。“这里又是怎么了?”他曲起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江小鱼的脸侧轻轻刮了一下,那里红了一块,还鼓了个小包。
轻柔的触碰,仿佛羽毛般掠过江小鱼的脸颊,让他察觉出一丝痒意,他不由自主地半眯起那侧的眼睑,这才发现脸颊那里是真的很痒。
“蚊子咬的……”他低着头,举着手在蚊子包处抓了又抓。
“别动,抓破了就不好了。”亱莲握着他不停抓挠的指尖,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怪不得就连当猫抓人也没个章法,只会胡乱喊着王八蛋没头没脑地咬几口。
亱莲勾了勾嘴角,拉着他的手走进一旁的小超市,买了支止痒药膏。
他的掌心实在是好烫,江小鱼被他握得手心冒汗,心跳更是快得不像样子。
“抬头。”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丝无奈,他松开握着江小鱼的手,支着江小鱼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怎么总是喜欢低头?”
江小鱼已经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就这么将下巴交于了对方。他的身高将近181,可男人明显比他还要高上不少。
头顶的阳光被亱莲遮了一些,他另一手拿着药膏轻轻点在蚊子包上,指尖抵着药膏在皮肤上搓开时又痒又燥,有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湿滑感。
“好了,不要碰它过一会便好。你是来找妄安的?那就和我一起上去吧。”
江小鱼点点头跟在对方身后,耳上染着荷花尖头那一抹红。这三甲医院里卖假药,他心想,这药膏一点用没有,不仅蚊子包上的痒没止住,还扩散开来跑到心脏里去了。不然,怎么胸膛处酥麻麻痒了一片。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季妄安的病房,亱阑正满脸心疼地举着帕子给季妄安擦脸。她瞥见亱莲,毫无道理地说:“你弟弟躺床上这么久了,你才想起来看?”
“工作忙,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亱莲很有风度地弯了弯眼睛,却没有上前只立在一旁。
“工作能有妄安重要?”亱阑柳眉一扬便要生气,又看了看季妄安,像是顾忌他正在休息,憋着气般对跟着来的两个佣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回报老太太,告诉她妄安的情况稳定,让她放心,这里有我呢。”
两个佣人对视一眼,对着亱阑安抚了几句便走出病房。
一两分钟后,亱阑走到房门前站立,确定人走后她将房门关好,转身抚了抚脸上的发丝,对着江小鱼柔和一笑:“江警官坐吧,待会让亱莲去给你拿些吃的。”
明明刚才还很生气现在又平静的慈祥,这人的脸色变化之快让江小鱼措不及防。他有些茫然地摆摆手说:“我不坐了,我去走廊里守着就好。”人家一家人肯定有话要说,自己待在这里徒增尴尬。
亱阑收了笑,淡淡说了一句:“坐。”
江小鱼扑通一声就坐在了沙发上,两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再讲。
亱阑“扑哧”一声,“怎么这么呆?”她转头看向亱莲,目光里带着打趣:“去给江警官买瓶牛奶。”这傻乎乎又直白的反应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江小鱼对待恶意直觉敏锐,可生活里这种带着善意的调侃他接触的实在是少也下意识就会规避,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意思他还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这下亱阑更是掩着嘴角笑得止不住,亱莲眼角弯出一弯月,身后的季妄安被吵醒了含糊着问:“妈?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亱莲说:“刚刚,感觉怎么样?刀口恢复的还行吗?”
“还好,不是那么疼了。”季妄安揉了揉眼,问亱阑:“妈,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奶奶?她怎么了?”
亱阑掖了一下旗袍的裙摆,侧着身子坐在床旁,“哎……没什么事儿……”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季妄安急得半抬起上身:“奶奶怎么了?”
亱阑挡住他的动作,将他按回床上给他掖了掖被子,拍着他的胸脯轻飘飘说道:“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听到你出事,一着急就中风了。”
亱莲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坐到江小鱼身边,高大宽阔的身体带着让人无法忽视之感,江小鱼忍住想要变成猫的冲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往旁边挤了挤。
那边的母子俩还在继续。
“怎么会这样……”季妄安带着些悔意:“她现在怎么样?”
“人是清醒的,就是不能动弹。你也别急,医生说了,好好静养便会慢慢康复的。”
尽管眼下再多安慰无用,可季妄安哭着自我责怪,亱阑也只是柔声哄着。
江小鱼抿着嘴,悄悄抬头看向一旁,结果刚一露面便被对方抓了个正着。亱莲眼眸深邃,神色间看不出太多情绪,江小鱼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情绪,小声问他:“你不难过吗?”自己的母亲对待自己是这个态度,对待弟弟是那个态度,偏心的似乎有些明显。
亱莲短促轻笑一声,他抬手点了点江小鱼俊挺的鼻子,“叔叔三十多岁不是三岁,可不是难过时只会将头埋进被窝里,露个尾巴出来的小猫咪。”
这话语连着回忆在江小鱼的脑子轰然爆炸,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如果不是穿着鞋子,那没有遮挡的脚趾大概都能看出是红的。虽然男人在自己面前经常自称叔叔,可那是猫形,这还是第一次在人身时他听见对方这么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