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秋月
不说和万柯摇,就是和他相比较,两人也差了十来岁不止,中间更是隔了一辈江小鱼。可这人与他们相处时太过自然,仿佛同龄人一般。以至于见他来接小鱼,自己心中完全升不起一丝防备来,就像是见到长辈来接小辈一般理所当然的自然……
“真是怪事。”叶青徐仰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感觉他才是宝宝的家长。”
亱莲的手掌宽大,一只就能兜住小猫的屁股将他揽在怀里:“谁欺负我们的小鱼警官了?”
情绪上头是一瞬间的事,这时的江小鱼已经冷静下来,就有点难为情。爪子抠着亱莲衬衫上的袖扣,小声又和男人抱怨了一遍,随后说:“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了,很记仇一样。”
亱莲低头吻吻他的耳尖:“怎么会?再说小气又样,记仇又怎样?下次看见他们直接用爪子挠,挠坏了也不怕,有叔叔在呢。”
江小鱼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又有点爽,忍了好久没忍住伸爪子搂人脖子:“猫是警察,才不会那样做呢!”他将头埋在亱莲的脖侧,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味道,才觉得心安了下来,忍不住去蹭:“你怎么这么好。”
莲花味的大白猫,香香的。
对着一只猫,亱莲还能收放自如,起不了什么旖旎心思。但他蹭得自己很痒,便抬手挡住将猫控制在怀里:“叔叔还可以对你更好,不过……”
他讲话停了,江小鱼竖着耳朵追问:“不过什么?”
亱莲笑眯眯地意有所指:“不过要等到你再大一些。”
媳妇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鱼苦恼地从零食箱里掏出一袋小鱼干,苦恼地撕开苦恼地吃着。
他蹙眉的样子让张庞庞给看见了,问:“你那案子还没进展啊?给你愁成这样?”
江小鱼反应过来,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想媳妇猫,吃完手里的鱼干又摸出来一个:“嗯,还在查。”
天气凉了后,猫崽的天性让他们忍不住开始疯狂地进食,橘猫更是在几天内就又吃胖了好几斤,就连金戈都不怎么熬夜了,睡觉的时间多了一些。
江小鱼一连吃了好几个,见张庞庞一脸眼馋便掏了几个吃的递给他:“你怎么不买零食了?”
张庞庞倒是想吃,但摸了摸肚子上的游泳圈,皱着脸说:“我要减肥,这都要到过年了,我妈说太胖的话回去相亲都找不着对象。”
江小鱼是完全吃不胖的体质,没经历过长胖的烦恼,说:“可是马上就要天冷了哎。”现在减肥,这不是违背猫们的生活习性嘛?
“就是啊!”张庞庞苦着脸。
两人正说着话,陆挽晖拿着一沓资料来了办案处。他这几天也瞧出来了江小鱼不太想理他,回想起自己之前胡乱吃醋时做出的那些幼稚事儿,倒是也能理解。
“丁志满的家庭信息查出来了。”他将资料递给江小鱼。
江小鱼接过,翻开看了两页,神色凝滞:“黄鹂?”
“你又认识?”陆挽晖诧异挑眉,这个案子中江小鱼好像接触过好些受害者和受害猫,“丁志满有个前妻还有个女儿,离婚后女儿跟了妈妈,改名叫黄鹂。专案组那边已经派人去跟了。”
“可是黄鹂是残疾人啊。”江小鱼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就惊觉自己在听到黄鹂和丁志满有关系时,潜意识里就已经把黄鹂和那个兔头人联系在了一起。可他又立即否定了这个假设,因为黄鹂双腿瘫痪,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他才冒出了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陆挽晖在案件中的第六感很敏锐,直接问:“你怀疑这个黄鹂是兔头人?或者和兔头人有联系?”
江小鱼看着资料,只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腿我看见过,肌肉萎缩严重,完全失去了站立能力。”
陆挽晖沉吟:“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们那边已经查了一些资料,刚刚发现她在前两个案件中也露过脸。”
刚刚发现?江小鱼心里有些奇怪,黄鹂的事情早前他就和金戈提过,师父没把信息通知给刑侦处那边吗?不过毕竟是两个部门,信息互通不及时也正常,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没在意。
陆挽晖那边接着说:“丁志满的这个案子和前几起不太一样,不排除有人借着风头蓄意杀人,因为前几起案子的特殊性,最近各部门都在对于虐杀流浪动物的行为进行跟踪和管控,凶手也迟迟没再挑选下一个作案人,看来还是要从那个直播群里下手……”
他讲到这里匆忙走了,江小鱼敛着眸,心想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人命报复案的频发提高了有关部门对于虐杀动物行为的警惕。
“这算是小动物们的因祸得福吗?”江小鱼苦笑。
*
蒋风花这几日是开心不少的,趁着小孩上班不在家,她也去找过叶青徐两回。虽然对方脸色不好看,可到底是个有风度有礼貌的人,即使发生过那样不愉快的过往,见她上门时他也未将她撵出去,还将她给小孩买的衣服收下了。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蒋风花将绣架放在腿上,脸上满是黯然:“要是那时候我理智一些,清醒一点,就不会让小鱼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调查过,自然知道江小鱼的过往,可心疼这种事要怎么做才能纾解?肇事者都已被判了刑,她犹不解气:“这要是放在千里年轻那会,他是要拿枪去找人拼命的。”
阿翠给蒋风花捻着丝线,想着资料上儿时瘦瘦小小的江小鱼,也是气不过:“咱们小少爷小时候那么可爱,什么样的人能对他下得去手?没天良的,要找找狱里的关系,叫他们坐了牢也不能好过!”
蒋风花被她这么一说,却是又犹豫了:“国家怎么判便怎么判吧,纠结那些人没有意义,我还是想想要怎么对小鱼好一些。”
阿翠见人恢复理智,松了口气。这老太太就是这样,你逆着她不许她做,她说不定就要去做,真顺着她讲话让她去做,她才能觉出这样做不好。阿翠将线头穿进针里递给蒋风花,说:“依我看呐,小少爷如今吃穿不愁的,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操心。”
“怎么就不要操心?”蒋风花反驳:“你看他现在虽然高了,可依然清瘦,买棒球服时店员都得给他挑最小码。真是的,怎么就不能给他喂胖一些?”
那国外兴起的棒球服本来码子就大,就小少爷这不矮的身高,除非他能涨到两百斤,不然怎么也得穿小码啊!当然阿翠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嘴上依然说:“我见槐城那些年轻些的少奶奶每年都会去国外看什么时装发布会,阿摇与小叶两个大男人看着都是不感兴趣的,要不你啊,直接去挑样子吧,到时候有多少拿多少,都给小少爷买回来。”
“那是可以去的。”蒋风花应了,捻着银针往发丝上蹭了两下,低头绣着:“可是除了吃穿这些,还能做什么呢?这些谁都能做……他也不缺呀。阿摇给他买了辆车,我觉得那不好看,要不我给他再看看别的?房子也是,多几套总归是好的?”
她现在就像是个守着金山银山却不知道要怎么花才能对小孩味的老财主,犯难得不行。
倒是一旁为她们提着下午茶来的阿大出声:“我跟了小少爷那么些日子,我倒是有个主意。”
蒋风花放下针线,忙问:“你说说。”
“小少爷是个心善的人,院子里那些猫狗都是他救助的流浪动物,阿摇的公司里也新立了部门专门去做流浪动物公益,不如这样,您啊,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忙,做久了不就能和小少爷找到共同语言了吗?那相处起来不就自在了吗?”
蒋风花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心下有了主意便给万柯摇打电话。万柯摇接了电话,难得没呛她,觉得给老太太找点事做也不错,省得她整日里想小孩想得淌眼泪,便应了,让公司那边去人带带她。
江小鱼还不知道这事儿,也不知道没多久后满大街都会是挂着他名字的流浪动物之家。
他现在盯着工资卡里的余额,很是茫然。刚刚发了五千块的工资,扣了社保和医疗保险到手也没几个子,可这余额后面的一串0是什么?银行出错了?
他给银行打电话却得知没出错,是有人给他转了账,接电话的客服态度好的不得了:“我帮您看一下哦,转账备注上有写的呀,江小鱼的奶奶转账。”
江小鱼一脸懵,只能想到蒋风花。他想起之前引来纪检调查的那辆车,连忙主动和上级打了电话说明此事。得到上头的回复说已知悉,钱款合规合理自行处理。
小孩看着那一连串的零,呆了,又给叶青徐打电话:“爸爸……”他怕伤男人的心,刻意没去喊得亲近:“蒋风花女士给我转了好多钱,这个怎么办啊?我退给她吗?”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好一会,江小鱼听见叶青徐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就收下吧,总归她是念着你的,想对你好。”
江小鱼却替他委屈:“可是她伤害过爸爸。”
叶青徐被这孩子弄得心里软烂一片,怎么就能这么乖这么懂事?他缓缓心神,柔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像你说的,我们要朝前看。而且那是爸爸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爸爸只要你开心就可以了。你收着吧,凭什么不拿?你身上流着他们家一半的血,那些都是你的。”
江小鱼刚开始还有些花不下去手,直到又捡着了一只身体严重损伤需要做大手术的流浪狗,钱一旦开了个口子,再花那些钱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只是他的生活一惯简单,吃喝住行都有爸爸负责,他自己的钱除了给小猫小狗花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能花得出去。
于是院子里的小家伙们就有福了,一个个在温暖的秋天里吃得肚皮溜圆,躺在院子的各个地方长成了一片会掉毛的山。
江小鱼化作猫形,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真丝小褂子,红色的底,翠金色丝线织成的鲤鱼花纹,怎么看怎么喜庆。
饶是叶青徐对蒋风花的观感一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艺很好,真的和古时候的那些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似的。
主屋里的改装已经弄完,只剩下软装和散味,叶青徐依然住在工作间里,伸手摸摸躺在自己案台上的小黑猫:“去院子里和猫狗们玩吧,陪着爸爸不无聊吗?”
江小鱼翻了个身,对着爸爸抻懒腰伸爪子:“不想去,它们掉毛。”
叶青徐失笑,捏捏江小鱼有些干燥的爪垫,从抽屉里掏出美容油给他抹上:“嗯,那看来还是小卷毛掉毛少。”
江小鱼被搓着爪垫,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猫好喜欢这个季节,不热,又不是那么冷。”
叶青徐听着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去摸小猫软乎乎的肚子:“松市的秋季还是短,再过几天就要立冬,随后就要凉了。不过等天完全冷下来,屋子也是可以住了。爸爸给你设计了一个双层的床,下面你人身睡,上面是猫窝。到时候你可以带着猫爷爷睡上面,小楼梯角度很好,也不怕猫爷爷爬不上去,还有个小门可以直通院子,猫狗们爬进爬出也方便。”
江小鱼两爪抱着叶青徐的手腕蹭了蹭,软乎乎道:“谢谢爸爸。”
*
生活中的事愈发舒心,工作上的事却更加紧迫。
在丁志满死后,凶手仿佛就此收手一般,再也没了声息。
“黄鹂那边调查过了吗?”金戈吸了口烟问。
屋子里好几个老烟枪,烟雾缭绕到江小鱼的视线都模糊,他掏出口罩戴在脸上,听见陆挽晖说:“查了,她的腿确实残疾,工作也没问题,目前来看与兔头人的直接联系不大。她的母亲也早就生病去世了。”
见众人都不出声,刑侦那边的一个刑警问:“丁志满有情人吗?兔头人说的是抛妻弃子不是抛妻弃女,会不会是他还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众说纷纭,江小鱼却始终觉得黄鹂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面向金戈,说:“我还是觉得黄鹂那边值得跟进,我想去找她进行问询。”
金戈还没说话,刑侦那边的孙可馨却出声了:“黄鹂那边我已经问询过了,丁志满死亡当晚,她在殡仪馆里通宵工作,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再说了,她腿那副样子,站都站不起来,为何要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江警官是找不到入手方向就开始胡乱猜测吗?”
这人明明之前还想找自己搭话,这才几天?讲话就又夹枪带棍了一般,江小鱼不理并不代表他脾气好,更何况爸爸和媳妇猫都说了,让他直接伸爪子挠。
他做不出挠人那种事,但很平静地开口反驳:“孙警官,我觉得作为警察,我们不能轻易排除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既然现在都没入手的方向,与其等待凶手的下一步动作,不如将与之有关的人都去调查一番,我不认为这种情况下的重复问询是浪费时间。”
一口气说完,江小鱼还有些怔忪,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别人想要伤害自己时进行反击,而不是一昧地逃避来保护自己。
孙可馨入职时间和江小鱼差不多,算不上长,还未被人这么不留情的点名过,此时她脸色涨红,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金戈开口:“那你去吧。”
江小鱼得了令,起身出了门。
*
黄鹂工作的殡仪馆在江那边的城郊,再次行上这座跨江大桥,江小鱼恍如昨梦。
几个月前叶青徐带着他行在桥上,他因为食物过敏变回了猫形,从而父子相认。
短短几个月后,他学会了开车,独自行在这里,却是主动申请去查案。
真是奇妙。
到了殡仪馆时恰逢午休结束,江小鱼掏出证件找门卫说明情况,随后被领进办公室里进行等待。
不多时,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黄鹂划着轮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开衫,看见江小鱼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门卫说有警察找我,我还当是前天那个女警官呢,怎么是你啊江警官?”
江小鱼走上前,将她推到位置上,这才说:“关于丁志满的事情还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听到丁志满这个名字,黄鹂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见江小鱼还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她点点头,勉强笑着说:“你问吧。”
江小鱼没去问她和丁志满的关系,而是说:“你看见过兔头人的视频吗?”
虽然视频被及时下架且遭全网封禁,可起初那晚的处理程序没这么快,有不少群众是看见了并流传了的。
黄鹂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看见过。”
“有什么想法吗?”
她细瘦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握紧扶手边缘,淡淡道:“我对他没什么感情,要说想法的话,死的挺惨的。”
“你怎么看待兔头人说的话?”江小鱼盯着黄鹂,虽然压迫感不强,却足够让人不自在。
可黄鹂却很淡然:“你知道的,我的工作特殊,特殊到让我对生死这种事已经有了些冷漠。那个人说的话,我甚至觉得有点道理,这不关乎丁志满是不是我的父亲。既然他们可以伤害动物,那为什么不能有人去伤害他们?况且网络上大家都那么说,我也觉得他活该。”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偏低,听起来确实冷漠。
江小鱼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都回的很好,一点差漏也没有。
“我们单位都有监控的,我最近天天加班处理遗体,都可以查到。”黄鹂补充说。
江小鱼点点头,再也没了其他想问的事,起身说:“我推你回上工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