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白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时,一旁安静站在的江岫白忽然道:“我记得元清放了你的假,你为什么还在守城。”
小陈面色刷一下的就白了,嘴唇颤抖了一番后,才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永乐城的人,我是太平城的。之前城主放了我的假,我就回了太平城。我家里只有爹娘,他们都是采珠人。我回家时,他们都不在家。等第二天我再见到他们,已经是在城门口那群被上仙控制住的人里了。”
宋淮之先是一愣,而后重复道:“你说,你的父母也出不了太平城?”
“对!”小陈吸了吸鼻子,肯定道:“不光是我爹娘,还有小虎哥的爹娘。我们两家是邻居,一向是相约采珠的。”
据小陈所说,他早上看见爹娘在那些被控制住的人群里时,是想要扑上去求情的。但他爹娘也看见了他,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叫他快些离开。刚巧,人群里有个老人是小陈幼时的教书先生,他在小陈爹娘的嘱托下,愣是将小陈从人群里拽出来,将他拉到了永乐城。
“……当时,小虎哥的爹娘也在看着我,我能看懂他们的眼神,他们是想叫我拖住小虎哥,让他不要回永乐城。”小陈用力擦了把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可是我根本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小虎哥也失踪了。”
这一瞬,宋淮之终于抓住了脑袋中闪烁的灵光。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你说,小虎也是太平城的人?”
小陈点头,解释道:“守门是个闲职,又挣得多。我们两家几乎掏空家底,才将我们送进守卫队里。因为太平城没有职位的空缺,我们就先来永乐城历练历练,等太平城的守卫队有空缺再回去。反正两座城贴在一起,只要穿过小城门就能回家,也很方便。”
他口中的小城门,是那扇在太平和永乐共用城墙上的城门。
这一瞬,宋淮之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而想明白后,剩下的便只是后怕。
“差一点。”他喃喃道:“差一点就被骗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好精妙的手段!”
同时有人失踪的永乐城和太平城、拥有那张脸的鲛人、暴怒的情绪、诡笑的龅牙志和太平城恐惧的三千余人……
而这次献祭的主题,是怒相啊!
被彻底点醒后,前两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划过,宋淮之这才发现其中有不少漏洞,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谋算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但先入为主的判断加上鲛人歌声的干扰,愣是让他们忽略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简直可怖。
“背后的敌人,不容小觑。”江岫白轻叹一声,“他们在不断改进方法。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一切都还来得及。”
“都怪我先入为主。”宋淮之懊恼的咬唇,十分自责。
“不是你的错,我同样没有发现。”江岫白摇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阻止献祭。”
距离献祭还剩下三日,还有挽救的机会。
“师兄他们已经在尽力加速了,但是暂时还进不来,我们需要帮手。”宋淮之沉声道:“光凭我们两个人,没有办法阻止献祭。”
宋淮之边说,目光便从城墙上朝外望去。
天知道这满城的人,又有多少还活着。
江岫白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噤声。
与此同时,宋淮之轻笑一声,扭头看向因为听不懂二人说话而一脸茫然的小陈温声道:“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尽量救治那些人的。就算真的救不了,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失踪或受伤。”
小陈下意识点头,整个人因为刚哭过而呆呆的。
宋淮之又宽慰了几句,甚至都将小陈给说迷糊了,才堪堪停下。
感受着那抹窥探的目光从身上移开,宋淮之深吸一口气,拉着江岫白道:“走吧。”
他们白日里便定了一家客栈,虽然他们可以直接居住在随身地宫里,但为了掩人耳目,定一间房间是很有必要的。
进了屋子,在用法器扫了一圈,确保没有任何窥探的手段后,宋淮之这才动作熟练的掏出无相佛莲和那几只织梦蝶。
织梦蝶似乎有些生无可恋,它们绕着宋淮之转了几圈,十分委屈。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辛苦了。”宋淮之哄道:“等回了合欢宗,你们想要什么灵植,我就给你们催生什么灵植好不好?”
那几只织梦蝶触角点了点,表示这还差不多。
刚好,江岫白的剑穗还在织梦蝶身上。不过一瞬,宋淮之和江岫白面前便各站了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
“你们伪装的倒是越来越像了。”宋淮之伸手碰了碰无相伪装的自己,倒是发现了一处明显的漏洞。无相和织梦蝶是靠灵力撑起伪装的肉身的,所以这两个伪装品的肉体摸上去并没有皮肤的触感。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只要没人碰到它们,大乘期以下的修士绝对看不出来真假。
两个伪装品在床上做出相拥而眠的姿势,宋淮之则拉着江岫白跃上房梁,施展草木身隐藏在巨大的木质房梁后耐心等待。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有一股窥探的视线从床上的“宋淮之”与“江岫白”身上扫过,并没有发现出什么异常。
当那窥探消失后,江岫白二人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等了数息。事实证明,那窥探的主人果然狡猾,在短短五息后,再次将整个房间探查了一遍。好在宋淮之的草木身早已如火纯情,顺利躲了过去。
这次窥探消失后,宋淮之才压低了声音道:“走。”
片刻后,俊美的男子安慰着哭泣孩童的动作忽然一顿。他微微发尖的耳朵轻动,似乎听见了什么……
第148章 诡异的城民
深夜的永乐城街上虽然灯火通明,但街上除了守城巡逻的守卫外,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虽然亮着灯,但随着打更人走过,那些灯火像是得到了什么提示一般,一一熄灭。足有二十余万人的永乐城,甚至还没有隔壁只剩三千余人的太平城热闹声音大。
一道人影隐匿在黑暗中,等着小巷外一对巡逻的守卫走过后,这才闪身进入院落内。
这是一家客栈的后院,不大,东西也很多。
这人灵活的避开院中散落的杂物站定后抬头,一双眼睛在月光的反射下泛出淡淡的蓝光,十分冰冷。
他脑袋微动,尖尖的耳朵一点一点,似乎在确定目标。片刻后,他一跃便上了右前方的屋顶。
月色下,鲛人的吟唱愈发幽深空灵,如同在脑海深处歌唱一般,引起灵魂一阵颤栗。
屋顶上的人取出一枚小巧的海螺。他将海螺放在口边,便有幽幽的乐声响起,轻轻飘散。这海螺声混着鲛人的歌声,交叠在一起不光没有丝毫突兀之感,反而十分融洽。
声音所到之处,所有尚且清醒着的人不论修为,皆就地倒下,昏昏欲睡。这声音很好的被限制在永乐城的范围内,一丝都不曾流到隔壁的太平去。
半炷香后,他收起海螺,一个瞬身,便进入了脚下的房间内。
纱帘被放下,遮挡住床上隐隐绰绰的两个人影。
在桌上明灯石的照射下,突现的三叉戟反射出寒颤颤的光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转,脚下连迈几步,逼近纱帘。
“刺啦——”
手中三叉戟冲出,隔着纱帘狠狠刺向床上二人。
但,那三叉戟被藤蔓束缚住,再不得寸进。
数道藤蔓冲出,一下子将本就破碎的纱帘彻底撕碎。那些纱帘碎片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铺天盖地的冲着来人打去,并有藤蔓隐藏在纱帘碎片内,一起朝着他攻去。
“你是元明?还是元清?”宋淮之双手各拽着一根藤蔓,警惕的看着来人。
那人手中三叉戟一顿,眼底流光一闪,忽然笑得张扬洒脱。
“呦,我这宝贝,可是能让合体期修士都昏上一个时辰,你竟然没事?”他咧嘴一笑,目光落在被宋淮之护在身后的江岫白身上,见他闭眼躺着,略有得意,“看来,也不是完全没事。”
“元明。”宋淮之看着他大敞的衣领,还有张扬肆意的神色,判断出他的身份,冷声道:“你要杀了我们,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元明双手用力,抽回三叉戟神态狂热道:“为了主上的荣光,所有试图挡路的家伙,都得死!”
“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怪你们自己多管闲事。还怪……”元明顿了顿,冷笑道:“还怪元清那个伪君子,擅自给万剑宗传了求助信。若是没有他多事,你们也不必死。”
宋淮之闻言,怒道:“照你这么说,你倒是完全无辜了?”
“我?”元明眉头一挑,大笑道:“你放心,无论是元明还是元清,最后,都活不下来。不过为了主上的大业,我们的死,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他便爆喝一声,手中三叉戟舞的虎虎生风,冲着宋淮之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最后停留在了合体前期,愣是提高了一整个大境界。
江岫白昏睡不醒,宋淮之不过化神期,又不算特别擅长攻击,很快便无力抵抗他的攻势。
在那三叉戟即将刺入宋淮之体内的前一刻。他一咬牙,手中浮现一枚小巧的玉符。
“想杀我?门都没有!”
说罢,他狠狠将那玉符砸在地上,顷刻间便有万道剑气冲天而起,直接将整个客栈化作废墟。
元明面色一变,急急抬高手中三叉戟,将四散乱砸的碎石残屑击打出去。
等到烟雾消散,废墟中早已没了宋淮之二人的踪影。
元明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剑气割出来的伤口,细细密密,皆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见失去了那二人的踪迹,元明忍着身上的疼痛,强撑着拿起三叉戟就要去追。
“不必去了。”
低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含含糊糊的,很难辨认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们已经离开永乐城了。”
当这声音出现后,元明便收起面上飞扬的神色,冷淡道:“神使大人,他们还没死,可能会打扰我们的大计。”
“没关系。”那神使身形高大,全身笼罩在黑色的绸布中。月光将他的影子照在地上,拉扯出数十米长来。
“明日起,永乐城便不能再有任何人进出。即便他们有胆子再回来,也干扰不了什么。”
“好。”元明点头,收起三叉戟,将散开的衣领一点一点扣上,直到扣上脖子处的最后一枚纽扣。
……
太平城的人一日比一日少,大街上横躺着的尸体,一日比一日多。
有胆大的人偷偷上了城墙,看着那一地的尸体感慨道:“又死了这么多人,我觉元明城主也撑不了多久,只怕明天再来看时,太平城真的要成为死城了。”
跟他一同上来偷看的同伴也跟着瑟瑟发抖道:“不过过了两天,就死了这么多人,再过几天等这些人死绝了,咱们可同样的太平城的人,天知道会不会轮到咱们。”
这些壮着胆子上城墙偷看的,都是太平城的人。他们这两天住在永乐城里,都提心吊胆的,觉都不敢睡,深怕哪天一觉醒来,就又回到了太平城里。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有巡逻的守卫看到了他们,有些差异,“怎么不去城主府?”
这两人天天上城墙偷看,守卫都眼熟了,这次见到他们也并没有驱赶。
“城主府?”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疑惑。
守卫见此,又看了看一旁地上的铺盖,恍然道:“哦,你们又在城墙上过了一夜啊。”
“别在这儿看了,快去城主府。城主说你们这些太平城的人虽然来了这里,但本质上还是太平城的居民,谁知道会不会被牵连而死。”
看着猛点头的两个人,守卫和善的笑了笑道:“我们城主心善,说要容纳你们进永乐城呢!虽然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躲过去,但总归试一试也是好的。”
每一座城都有属于自己的城心碑。只要在城主的见证下,将自己的一滴血融入碑中,就能成为那座城的百姓,可以被守护城池的阵法识别容纳。
这二人一听,几乎要兴奋的跳起来。匆匆道了声谢后,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害,这俩人,跑的还挺快。”守卫咂了咂嘴,“你瞧,铺盖也不要了。”
“事关生命,要是我摊上这种事,我比他们跑的还快。”同伴随手将铺盖卷好收起来,“对了,城里巡逻完了,城外三十里的范围要巡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