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陆奉侠是琴鸥岛上唯一的刀修,他虽是沈忆寒外祖父沈老宗主的关门弟子,却偏偏不习音律。
“我看过宗主的信了。”陆奉侠在沈忆寒面前停步沉声道,“贺氏一门千余口人命,竟如此覆灭,宗主不回南海,可是要与诸玄门正宗,共商此事对策?”
沈忆寒其实对调查凶手兴趣不大,因为他知道这事注定会什么也查不出来,不了了之,但此刻他需要留在昆吾剑派一段时日,便点了点头。
陆奉侠皱眉道:“凶手如此嚣张,只怕与魔道脱不了干系,若要与诸派共同前去调查此事,绝不可只宗主一人,万一遇上危险……”
沈忆寒道:“我可没打算同他们一起去调查,所谓瀛洲贺氏仙府,飘忽海上,难定其踪,只怕没那么好找到,我留下来,不过是想听听他们究竟能商议出个什么对策罢了。”
陆奉侠道:“既如此,我亦随宗主留在昆吾,回派之事,暂且不急,等此事商议出结果,再看咱们能否助诸玄门正宗一臂之力。”
这位师伯性烈如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沈忆寒听他这么说,倒也不觉意外,略一思忖,便道:“也好……”
话音未落,忽然眉间一动——
他分出去在垂秀峰上的那抹灵识,看见谢小风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垂秀峰。
与此同时,昆吾山脉深处,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轰隆”之声,随即是一股股极强的剑压,似波浪般一浪接一浪的从那传出声音的地方扩散出来。
昆吾山脉横纵千里、叠嶂重峦,这波浪般的剑压荡到山门处的知客峰,竟不见半分衰减——
或者说已经衰减了,却还能有这般威势。
诸小辈弟子都脸色发白,有的更干脆嘴角鼻孔溢出血丝来,连站也站不稳了。
沈忆寒当即抽出鸾鸳吹奏起来,蕴含着他真元的音波与剑压相撞,霎时激起一阵狂风,将众弟子脚下草木都吹得直不起腰来,方才那一浪高过一浪|叫他们窒息的剑压,却果然减弱了许多。
燕子徐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掌中凝了灵力,替身边一个几乎七窍流血的弟子疗伤。
陆奉侠面色震惊,道:“这……这是剑道传承?”
第12章 传承
众弟子听他所言,心中都颇觉震惊。
燕子徐一边给那名口鼻流血的师弟疗伤,一边道:“这剑压……难道是如同当年云真人得了登阳剑传承那般么?早听闻十七剑主中,失传的几位并非真正失传,而是剑道传承秉承主人遗愿,未寻到满意的传人,便隐而于世罢了,如今这可是传承现世,让咱们赶上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嗖嗖嗖”密雨一般、数不清的一道道遁光,从远处的昆吾诸峰上,朝那剑压发出的方向射去,想来感知到传承现世的昆吾弟子们,此刻都已争先恐后的往那传承现世之地去了。
毕竟,这可是一辈子也未必碰得上一次的大机缘——
有弟子感叹:“看来这下他们得争个头破血流了。”
沈忆寒心中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当年登阳剑的剑道传承现世,他陪着云燃九死一生、历经险难得了这机缘,登阳剑已是昆吾十七剑中,公认的最为强横霸道的一脉,传承现世时剑意波荡,却也不似刚才那股剑压一般,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似乎隐隐含着一股戾气和杀意。
现下出现的这个传承,却不知是曾经的哪位剑主的衣钵,竟有如此大威力。
他想起那抹灵识看见谢小风离开了垂秀峰的事,心下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稍一凝神,便通过灵识,看见谢小风抱着个不知是什么、黑黢黢的物什,正在林中狂奔。
沈忆寒心知剑道传承现世,恐怕这昆吾山脉中,很快就要为了争夺传承大乱一场,谢小风这时候行迹鬼祟,要做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心念电转,当下便决定前往谢小风所在之处——
眼下这时候,昆吾剑派乱则乱矣,说不好却是他抓住谢小风马脚、乃至直接杀了此人的最佳机会,他如今只余下几十载寿元,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
当即便对陆奉侠道:“师伯,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劳烦师伯先在此照看子徐他们。”
陆奉侠眉宇微蹙,似觉不妥道:“这……剑道传承毕竟是昆吾秘宝,宗主前去,只怕他们多心……会否不妥?”
沈忆寒道:“不妨事,我只躲远些,不靠近那传承,只看看是怎么回事,想必他们也不会多心。”
陆奉侠还想说什么,他却已转身御鸾鸳而去。
*
沈忆寒自然明白,他一个别派掌门,如今昆吾剑派剑道传承现世,他要是也出现在传承周边,十有八|九要引得误会。
只是他本就不是为那现世的剑道传承去的。
眼下传承现世,谢小风鬼鬼祟祟,不知要去做什么,想必即便不是暗害云燃,也是要趁这剑派大乱之际干坏事,那么多前去争夺传承的剑派弟子,指不定就要遭此人毒手,他去了结此人,也算是为昆吾剑派除一祸害,因此沈宗主心中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只是若被人看见纠缠,的确也没必要,沈忆寒还是稍施易容之术,改换了容貌衣着,鸾鸳也被他做了个障眼法,变成了一把精致漂亮的紫金软剑。
沈忆寒御“剑”而行,看上去俨然便是个剑派弟子了。
他循着那抹灵识而去,果然谢小风所在的方向正与那剑道传承所在的方向极近,沈忆寒飞的越近,发觉身周御剑赶向那地方的剑修越多。
他并未真的追到剑压传出的那处山峦去,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密林间落下了。
谢小风便在这附近。
沈忆寒收回了那抹灵识,屏息凝气,循着谢小风的方向而去。
乐修大都并不擅长隐遁之术,不过沈忆寒对这些杂门歪道,倒都略有涉猎,他的隐遁术算不上高明,但不被一个炼气期修为的发觉,应当是绰绰有余。
尽管如此,沈忆寒却也十分警惕,毕竟不知谢小风如今究竟还剩多少魔道神通。
好在跟了一路,天色渐渐转昏,谢小风仍未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沈忆寒心中这才稍定。
如此跟了一路,沈忆寒也看清了谢小风抱着的那黑漆漆的物什,竟是个罐子。
一见这罐子,他立时想起了梦中的内容。
这罐子里装着的,是一种极其淫|邪刁钻的蛊虫。
这蛊虫食饲养者的精血为生,不知是如何炼成,只要沾上一点,下蛊者心念一动,对方便会饱受情欲煎熬之苦,与寻常催|情药物不同的是,这蛊虫会让中蛊者身置幻境,将下蛊者当成自己的心上人,不知不觉间成就好事。
那梦中好友中了此蛊,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只是不知是云燃心志坚定之故、还是他已经冷寂寡情千年,没有什么心上人的缘故,谢小风虽用这下三滥的伎俩逼他,却始终没能得逞。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沈忆寒跟了谢小风一路,终于见他在一处山崖上落下的小瀑布旁停了下来。
这处瀑布不算大,只有几人高,但水流清冽湍急,落入下方潭中,潭面却静寂幽深,不似瀑布流水湍急。
一动一静,相映成趣。
水光映月,潭边簇簇的开着几从月季花,,沈忆寒认出其中几目“春水绿波”、“绿萼金莲”,竟然是前所未见的恣意盛放之态,心中不由微觉诧异。
暗道:“我游戏人间多年,也算见多识广,竟也从未见过开的这样好的花儿,从前有心以灵气灵土栽培,月季这样的凡花,反倒承受不住‘福气’,都被灵气溺死了,这里的花开的这样好,只怕附近有什么滋润植株的灵物。”
正想着,却见谢小风转身四下看了一圈,仿佛十分警惕似的,他连忙又更屏息了些,谢小风果然不曾察觉。
沈忆寒见他在那瀑布前转了几个弯,身形一晃,不知怎么竟然消失在了奔涌的水幕后,心下一惊,等了片刻,才从密林中出来,在方才谢小风消失的地方一看,果然此处水底并不深,水下大约几寸,便有细密排布的石块,像是刻意供人行走的。
沈忆寒施了个避水决,从那水下石径底下穿过瀑布,但觉眼前豁然一空,里头竟是个黑幽幽的洞穴。
他用灵识一探,感觉到谢小风已在前方离出很远,立刻跟了上去。
山洞里幽暗不见光线,不过沈忆寒已渡了三次雷劫,纵使乐修并不炼体,能到元婴境界,身体的强度也早非寻常人可比,不必有光,沈忆寒也能将洞中的路径看的清楚。
只是走了两步,见眼前出现了岔路,他略略辨明谢小风气息的方向,选了其中一条路,岂知越往前走,岔路越多,石壁上偶有水滴“嘀嗒嘀嗒”落下,溅起水声,四面八方的在空旷的洞中扩开,每一条岔路都有回音,听了让人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沈忆寒一直牢牢锁定着谢小风气息的方向,遇见岔路,也只是稍微闭目凝神感知一会,既能选定其中一条跟上去,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谢小风的气息竟忽然消失了!
沈忆寒虽也时常在外云游,但他的云游却是真正的游山玩水,与云燃那样每出去一次,都不是为了诛这个妖、便是为了除那个魔的目的明确完全不同,对危险的感知,自然也不会那么敏锐。
他直到谢小风的气息完全消失,心中才觉出不对来,立刻握紧了手中还是紫金软剑模样的鸾鸳。
果然未进数步,便见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处密室,密室中有椅几、桌案床榻,居然布置的十分周全,像是有人居住在此的样子。
谢小风站在书架前,正抽了一本细细翻看着。
沈忆寒见他如此镇定,心知不好,当下也不打算跟他废话了,然而才一抬手,立刻发现自己全身灵力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半点流转不得,顿时大惊。
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却是密室的石门也在他身后合上了。
谢小风终于抬起头来,转目笑吟吟看着他道:“沈宗主,这下咱们可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沈忆寒面不改色,一边尝试驱使真元突破那桎梏住他全身灵力的无形力量,一边道:“什么沈宗主?我是青霄峰楚掌门座下弟子,看你鬼鬼祟祟,才跟了你一路前来,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是何人?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小风哈哈笑了两声,道:“沈宗主,不必装了,这些日子你屡屡坏我好事,与我作对,还大费周折分出一抹灵识来监视我,如此盛情相待,谢某若还感觉不到,岂非蠢钝如猪了?”
说到“蠢钝如猪”四字时,眼里终于露出一抹戾气来。
沈忆寒几番催动真元,丹田紫府中的灵气都是动弹不得,暗自心惊,想道:“的确是太过轻敌了,小看了他,他眼下是练气期修为不假,却不知怎的,知道这古怪密室所在,装相引我前来,眼下中了他的套了,若不想个法子脱身,怕要殒命此处。”
好在谢小风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杀了他的样子,走近了几步眯着眼道:“本座倒很好奇,尔不过区区一元婴小辈而已,连你那好友都没察觉出本座身份有异,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从大比那日,你就在暗中窥看本座了吧?”
沈忆寒想要去动传讯玉符,然而此刻他半分调动灵力不得,竟然连乾坤袋也打不开,心中暗自叫苦,只能和谢小风胡扯八扯,好多拖延些时间。
“什么本座不本座的?你究竟是何人?”
谢小风冷哼一声:“本座的名头,你自然是不配知道。”
沈忆寒却道:“可惜我已经知道了。”
谢小风挑眉:“哦,那你说说看。”
沈忆寒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乐修靠的是以灵御曲,谢小风就算有些鬼伎俩花把式、如今不过也只是练气期,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自忖封住了他的灵力,便封住了他大半的本事,若他是个剑修,谢小风便不敢如此——
可他的鸾鸳,不仅是笛,也同样是剑。
沈忆寒心下主意已定,微笑道:“我说了,怕你恼恨被我揭穿真面目,除非你保证,我说了你也不杀我,那我便说。”
谢小风嗤笑道:“我就是要杀你,你又能如何?”
沈忆寒道:“那我便不说了,你要杀就杀好了,悉听尊便。”
谢小风微眯起眼,沈忆寒感觉到他的杀意,立刻又道:“只不过你的身份,若被旁人知道……你如今不过练气期修为,离了这间密室,想要自保,怕也没那么容易,到时候又要在修界过上四处逃窜、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谢小风道:“杀了你,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那可未必,你怎么觉得我不会把此事告诉旁人呢?我若死了,说不准有人找你寻仇,将你的身份公诸天下。”
谢小风冷笑道:“来便来好了,当本座很怕那些虾兵蟹将么?休再东拉西扯,本座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否则……”
沈忆寒道:“好吧,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谢小风忍无可忍:“快说!”
沈忆寒:“你是……”
他顿了顿:“一只蜘蛛精!”
谢小风:“……”
谢小风愕然无语了片刻,他方才听沈忆寒所言,还以为此人真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万没想到沈忆寒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就在他错愕的这一瞬间,鸾鸳其下,鸳剑出鞘——
剑从紫玉笛身而出,发出一声金玉相击的清鸣,沈忆寒动作利落如流水,引鸳剑直向谢小风面门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