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偏偏这密室还十分古怪,有封印灵力的效用,他连打开乾坤袋,把谢小风的尸身藏起来都做不到。
……啊,对了!
这密室能封印灵力!
云燃这般找他,在外头徘徊,却不曾破门而入,可见虽是循着他的气息而来,痕迹却在此处消失了,但又没有自己去往别处的线索,所以云燃才认定他仍在这附近,唤他的名字寻他。
他与云燃早年为了传音,曾互相印记过彼此的灵识,云燃才能感知到他的气息和方位。
没想到这间密室竟然连灵识印记的联系也能阻隔。
不过片刻,沈忆寒心里已转了许多念头——
这山洞里七拐八弯,此间密室又如此隐蔽古怪,只要他不回答,云燃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能找到这密室。
沈宗主顿时更加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被云燃察觉,做贼一般的屏息凝气,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甚至连起身穿好衣裳都不敢,模样一时更加狼狈好笑几分。
好在果然如他所料,云燃的脚步在外来回逡巡了几圈,又叫了数声他的名字,洞中却寂静无人回应。
他似乎犹疑了片刻,良久,脚步终于渐渐远去。
沈忆寒又屏听许久,都不再有声音,他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将衣衫整理好。
那蛊虫虽然厉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谢小风死了的缘故,这类催|情的下作之物,一贯都是要与人交|合才可缓解的,他自行纾解,倒也觉得身上灼热感消去了许多,只是一起身,四肢百骸仍有些虚软。
沈忆寒心知虽然一时解了蛊毒发作,但那蛊虫还在他体内,尽管谢小风死了,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发作,或有什么别的影响,这总不是个办法。
他把谢小风的身子翻了过来,在他怀里摸了摸,果然很快摸出几样物什来:
一个乾坤袋,一个巴掌长的兽皮卷轴,还有两个小瓶,沈忆寒打开瞧了瞧,只见一瓶里头是十几丸拇指甲盖大小的莹白丸药,清香扑鼻,一瓶却装了半瓶玫红色的细细粉末,沈忆寒刚一打开瓶塞,立时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只恐有异,赶忙又将瓶塞按了回去。
再有就是那个乌黑的罐子,沈忆寒找了几圈,却都不曾找到,只怕这东西在谢小风的乾坤袋里。
偏偏这处密室中无法调动灵力,无论他自己还是谢小风的乾坤袋,他此时都没法打开。
沈忆寒想起方才自己一进密室,身后的石门就合上了,恐怕有什么机关。
当时谢小风在书架附近抽了本书读。
他走到方才谢小风站立的那处书架前,正想翻找一下,还未发现什么机关,却见那书架上摆着的书密密麻麻,封皮上都一片空白,并无书名,只在书脊上记了一行小字。
沈忆寒定睛一看,见上头写着的居然尽都是些人名,有的还连着道号尊号。
可这些名讳,沈宗主自问在当今修界还算人脉通达,却也都想不起是谁。
终于,他看见摆在高处的一本书脊上写的是“青冥真人云子应”几个字,顿时愣住了,心道:“这名讳好生耳熟……青冥……青冥……对了!‘三宗’之一的长青谷,开派祖师中不就有一位,如今被奉作‘青冥道祖’的,正是姓云么?而且算起来,这位云前辈……似乎还是阿燃母亲的先人,怎得他的名讳被记在这书册上?”
沈忆寒想起方才谢小风说,此处是他“祖师婆婆”隐居所在的话来,一时越想越费解,索性抽了那本“青冥真人云子应”的书册出来,翻开看了两页。
头两页还算正常,字迹隽秀婉约,似乎是个女子所写,然而翻到第三页,却吓了沈忆寒一跳:
只见书页上绘了个男子侧脸,长发高挽、剑眉入鬓,目光冷冷淡淡,居然和他那好友隐约有几分相似,俨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且这画像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还会动——
沈忆寒翻至此页,但见那男子似觉有异动,转过脸来看他。
栩栩如生,几欲从纸上跃出。
沈忆寒虽见过这类用在书画上的法术,然而却大都是用在些山水花鸟景物画卷,能显得更让人身临其境几分,甚少用在人像上,而且还是如此逼真的人像,连他方才看了都心中一跳,险些要以为那画中人还活着,如此逼真精致,当真前所未见。
难道这位……便是那位青冥道祖云子应?
此书,莫非是云前辈的传记?
沈忆寒想到此处,果然见画像旁写着几行小字,只是这几行小字十分叫人摸不着头脑,前两行他还能看懂:
“小乘前”——这显然说的是修为境界。
“乙亥年七月生,水木相济,灵力温厚,质如青玉”——这说得似乎是青冥真人的灵力特性,只是不知道书者记录这个做什么?
后面他就开始看不懂了。
先是“长约七寸”,再是“色白玉”,然后是“时可至七日”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沈忆寒心中十分不解,然而翻到下一页,便被吓得险些把手里的书甩了出去——
书上画着的竟然是一副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准确的说,是一副会动的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那男子眉眼可辩,俨然正是前一页的青冥真人,女子倒是背着身,看不清脸目,沈忆寒只望见一个漂亮的背脊剪影。
想这位青冥真人,也是如今长青谷弟子个个奉若神明的立派祖师,谁知竟然被画成如此活灵活现的春|宫图册,这般亵渎,此书若被长青谷弟子看见,只怕非得将他们气个半死不可。
沈忆寒连忙挪开目光,当即不敢再看。
心中连道:冒犯,冒犯,晚辈实非有意窥看。
这才没将书册扔出去,好容易拿稳了,不去看那画,只看见画上写了几个字,记的却是年月日和地点,沈忆寒心中一动,暗道:“此书的作者,不会就是这画中的女子吧?年月日地点……自然便是她与这位青冥真人……咳,难道这女子便是谢小风所说的祖师婆婆?”
沈忆寒将书册翻了几页,却见后面每一页都是如此页这般的动态春|宫图,只是姿势、地点不同,记载的时间也不同,他按照年月一算,其上记载的时间正在万余年前——
与青冥真人的生卒年月恰好能对上。
沈忆寒心中暗觉这些画儿,不像是画画之人杜撰的,所载年月地点,都有迹可循,倒像是……像是这位青冥道祖当真和留下此书的女子有过这些风流韵事一般。
可青冥真人一个玄门正宗立派祖师,竟然和谢小风这样魔头的祖师婆婆——那便也是个女魔头有染?
当真匪夷所思。
沈忆寒翻到最后一页,倒是终于没有春宫图了,书页上只寥寥写了几个字:
此君近日纠缠不止,甚是无趣,腻了。
再往后翻,后半本却都空白着,再没有半点墨迹。
沈忆寒将书放回去,扫了这书架上这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书册上的人名,记忆渐渐开始复苏——
其中不少名字,似乎都是当今修界各门各派的前辈先人,数起来竟概括了修界存续至今的大半门派,有玄门正宗、也有鬼道魔门……
当真海纳百川,应有尽有。
沈忆寒心情十分复杂,一时竟不知该感叹,这位祖师婆婆“收藏丰富”,还是该吃惊于原来那么多玄门正派先人前辈,竟然都曾拜倒在“祖师婆婆”的石榴裙下。
只是他尚未感慨完,目光却在一册书脊上停住了。
上头仍然是“祖师婆婆”的笔迹。
写的却竟然是——“登阳剑主”。
沈忆寒:“……”
沈忆寒:“?”
第15章 传承
沈忆寒一时简直疑心自己看错了。
“登阳剑主”?
好家伙,连登阳剑主也没逃过这位“祖师婆婆”的石榴裙下?
登阳剑一脉传承至今,剑主自然不止一位,可以这位“祖师婆婆”的品味——眼前书架上能被她特意作成书册收藏的,无不是这宗的开山祖师,就是那派的立派先人。
他毫不怀疑这位“登阳剑主”,恐怕只会是登阳剑的第一任剑主。
这就奇了。
修习登阳剑不可妄动凡心,需得保持元阳之身,这规矩便是第一任剑主自己定下的,可这位剑主怎么还与一个女魔修有过情史?
难道第一任登阳剑主传剑之时,其实已非元阳之身了?
沈忆寒心中十分好奇,此事若是真的,只怕得是修界数一数二的大八卦了。
忍不住抽了那本书册出来。
历代登阳剑主的画像,他都在登阳峰上,云燃洞府中看过,所以对这第一任登阳剑主长得如何模样,沈忆寒心里也有个底。
若是这“祖师婆婆”画的不是初代登阳剑主,他定然也能一眼看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翻开这本书册的第一页,却与青冥真人的那本不同,扉页并非空空荡荡,只记几句如何与其相识的来由,而是夹了一瓣浅红色月季花瓣,这花瓣上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万年过去,竟然还柔嫩如初,似刚被摘下一般,色泽鲜妍美丽,旁题了一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再往后翻了一页,竟也不是登阳剑主的的画像,而是夹着一张流金曳洒的红纸,沈忆寒定睛一看,心下更吃惊了几分——
这……竟然是一纸婚书?
婚书上却不再是“祖师婆婆”的笔迹,似乎是个男子的,笔意端稳中又带了些遒劲,沈忆寒一见之下,只觉这笔迹十分眼熟,立刻想起来这不正与昆吾山门那石上用剑刻下“昆吾”二字者,是一样的笔锋字迹么?
婚书写的海誓山盟、情真意挚,沈忆寒一目十行,只看写的是下笔写婚书之人,愿聘一女子为妻,后面落款处两人的名字却不知怎得,被人用黑笔涂了。
墨迹晕染成一团,再看不清两个名字是谁。
沈忆寒心下大奇,又翻到下一页,这次总算是登阳剑主的画像了,只是却与记录那青冥真人相貌的简约小像不同,画像上的男子背负长剑,身形高大,一手在后拉着只女子的手,却并没转过头来,这画像正是以被拉着手的女子视角画就。
画像旁也并无小字,既没记载登阳剑主的修为境界,也没记载他的生辰、灵力属性,整页都干干净净,只有这么一幅画。
又翻了一页,这次的画像却是一男一女练剑,那男子扶着女子的肩臂,正低头看她,目光中情意缱绻,沈忆寒看到这张脸,立时认出这正是云燃洞府中挂着的初代登阳剑主画像上的模样。
他心道:“看来此‘登阳剑主’的确是彼‘登阳剑主’了,瞧着这位‘祖师婆婆’与初代登阳剑主如此情深,两人甚至连婚事也定下了,怎么却从未听说过初代登阳剑主有位道侣?”
“是了……那婚书被划成那副模样,只怕是临到成婚之际,这桩婚事没成,难道是初代登阳剑主发现了这‘祖师婆婆’所习并非正道功法……咦,却也不对,都说上古时期,人族修士之中并不分正邪,鬼道魔道修士也是不会被群起而攻之,喊打喊杀的,那为何这两位前辈的婚事会……”
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往后翻了几页。
这几页却也不是春|宫图,而是“祖师婆婆”与初代登阳剑主相处的各种场景,其中以两人一同练剑的画像最多。
那画像会动,沈忆寒于剑道一途,虽远不及云燃精深,悟性却并不差,连翻几页,渐渐看出两人所使的剑招一攻一守,一动一静。
剑意也是如此,一个霸道炽烈、一个流静如水,虽然乍看之下似乎完全不同,但偏偏却又处处相互依凭、招招彼此援赖,两人情意缱绻之下,又更似珠联璧合一般。
沈忆寒越看越觉得心惊,暗道:“先前还当这位‘祖师婆婆’只是个修习采补合欢之道的魔修,可只看这些画像中她的剑道造诣,便半点不比如今见过昆吾剑派的诸位剑主、剑君差到哪去。”
“她的剑招剑意,又与初代登阳剑主如此契合,阴阳相济、琴瑟调和,倒好像两人所使之剑,都是依托彼此而生的一般,更可见这两位前辈之间情分,绝非一般。”
沈忆寒又翻了几页,每遇到书页上又是两人练剑画像,他便忍不住多看一会,实在这两人所使剑法太过精深奥妙,他只要稍看一会,便忍不住心神陷入其中,为之目眩神迷。
等翻到最后一页,终于不再是两人练剑相处的画像了,而是祖师婆婆断断续续的笔迹。
这一页下笔忽轻忽重,落笔不稳,似乎书者受了不轻的伤,却很简短,只有两句——
“好,既叫我滚,我滚便是了。”
“我滚了,便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