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那朵桃花甫一吸入灵力,便似吸纳了养分一般,更绽开了几分,花托下的花茎也长得粗了些,下头生出叶脉分支,竟然又在枝上结出了一个小小的粉色蓓|蕾。
沈忆寒能明显的感觉到,原本的灵力被这桃枝吸收,却并非在他的身体内消失了,而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他仍然能操控、运转他们,而且这灵力中仿佛更增加了些别的东西,他运转起来,竟更为圆融如意。
不知不觉间,沈忆寒就这么吐纳了两日两夜,灵台中的桃枝从孤单单一朵独放,到分出了三、四茎细芽,结出了两朵花苞,沈忆寒能感觉到,其中一朵距离开放,也只一线之差了。
沈忆寒自静坐修行中睁开了眼。
这两日之中,无一人前来打搅,不知是陆奉侠见自家宗主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如此勤奋见缝插针的修行、所以不许小辈们来搅扰……
还是云燃亦察觉有异,替他拦下了琐事。
不过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了,因为已到了诸玄门正派约定好,在天瑕城中汇合的日子。
沈忆寒打开客房门,正打算去找云燃与陆师伯,谁知门前居然站了个人,吓了他一跳。
沈忆寒讶然道:“阿燃,你在这做什么?怎得不敲门?”
云燃看着他毫无异色的脸,半晌才道:“……你没事了?”
沈忆寒先是一愣,继而脑海中忽然想起什么,这才猛地发觉,今日……这个时辰,好像该是蛊虫发作的时候了。
他却没有半点感觉。
沈忆寒甚至都没有运转周身灵力真元刻意压制。
他愣怔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云燃,惊喜道:“我……我好像能抑制蛊虫发作了。”
第47章 魔乱
云燃看着他道:“可是因为长乐女君传承之故?”
沈忆寒欢喜的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道:“这两日我便是为此闭关,好在总算没有白忙一场,咦,陆师伯与师弟、子徐他们呢?”
云燃道:“天瑕城周边亦现妖瘴,这两日我们在城外封印妖瘴,今日我算及快到你身上蛊虫发作的时辰,便先行回城。”
沈忆寒了然,问道:“不知诸派同道可都到了?”
云燃颔首,道:“差不多都已来了,掌门师兄与碧霞已到城中,今日午时过后,诸派同道便一齐出城,前往海面。”
沈忆寒道:“对了,先前忘记问你,梅叔既然没来,那谢……你师弟的事……”
云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不必忧心,我已与师尊将情况讲明,师尊此行之所以不来,便是去查此人的来历了。”
沈忆寒对谢小风的来历心知肚明,却偏偏没办法如实相告,他这些日子一直隐约觉得,谢小风大概并未死透,此刻听云燃说,梅叔去查此人来历了,不由有些担心,怕梅今真查出点什么,会遇上麻烦。
正想着该如何换个法子提醒好友,楼下客栈大堂正门前却传来声音,有人道:“不知妙音宗的沈宗主可在此处?”
沈忆寒一愣,扶着栏杆往下一瞧,但见说话的是个水色裙衫的女修,杏眼桃腮,生得十分水灵,手握一柄碧色长剑,竟然是个会过面的熟人——
正是先前在祖师婆婆的传承中,那被沈忆寒、云燃救下的小姑娘,碧霞剑主的座下弟子。
沈忆寒摇了摇手,道:“我在这,不知碧霞剑主叫姑娘亲来,所为何事?”
那姑娘见了他,似乎松了口气,赶忙噔噔噔的上了楼来,又看见旁边的云燃,似是唬了一跳,忙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云真人。”
云燃颔首,道:“怎么了?”
那姑娘转头对沈忆寒急道:“还请沈宗主快出城去看看吧,贵派的陆前辈带着弟子在城外封印妖瘴,不知怎的,在瘴气中被妖物所伤,眼下正昏迷不醒……”
话未说完,沈忆寒已经变了脸色,道:“在哪里,我师伯伤的可重?”
小姑娘道:“就在城南,晚辈不知陆前辈伤的重不重,只是掌门师叔、师尊、还有伽蓝寺的诸位禅师,眼下都在救治陆前辈,但陆前辈一直未醒……”
沈忆寒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云燃与那女修知他情急,也立刻跟上了。
沈忆寒这位陆师伯,虽然筑基得早,如今看不出年岁,但其实算起来,和他爹娘是同辈,陆奉侠是沈老宗主故人之子,父母双亡,早早便被沈望霞收入门下。
其实当年沈老宗主颇有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陆奉侠亦很倾慕沈絮——此事那时在妙音宗门中,也是公开的秘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絮将陆奉侠唤作“大师兄”,便也真的只当他是师兄,后来沈絮另有所爱之人,这段姻缘自然只得无疾而终。
沈忆寒父母二人如今俱已不在世,门中长辈数得上号的,唯有陆奉侠与另一位女师叔,那位师叔已是化神期修为,陆奉侠则已到小乘中期,沈忆寒先前之所以对陆师伯那么放心,便是因为,他实在没觉得有人能伤他。
一路上他思绪纷杂,心中一时担心师伯伤的是否厉害,一时又想看来阿燃所言不虚,那妖瘴中的东西已有天阶实力,若只是地阶妖兽,如何伤得了陆师伯?
阿燃说回城之前,自己还与陆师伯他们一道,那么看来便是阿燃一走,师伯便于瘴中遇袭,这妖物不仅实力强横,灵智亦不低,知道趁阿燃走了再动手……
这么想着,很快到了城南。
天瑕城位处海岸,城南这处妖瘴所起之地,虽然也是树林,但空气中却隐约可闻海风的咸腥气味,沈忆寒三人刚到林前,果然见前方众人围着,他拨开人群进去,便见常歌笑正抱着昏迷不醒的陆奉侠,陆奉侠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肩上衣裳破损,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狰狞咬痕,只要元婴期以上修士,伤口愈合速度都是极快,他那伤处却仍是血肉模糊。
楚玉洲在他身旁闭目打坐,手掌抵在陆奉侠身后,为其输送灵力,闻听得有人来了,才睁开眼。
沈忆寒这下自然知道师伯伤的重不重了,看了看常歌笑,又看了看两边围着的面色煞白,显然也受了惊吓的妙音宗众弟子,深吸一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燕子徐哑声道:“我们与太师伯在林中,本来打算按照同崔门主请教的法子,封印了最后一处起瘴点,便出林子,再等妖瘴散去,谁知林中昏暗间……太师伯不知看见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难看,口里直说‘不可能’,便飞身去追,我们追不上他,等常师叔找到太师伯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楚玉洲道:“沈宗主,这咬伤尊师伯的妖物……实在厉害,我等已为陆道友疗伤许久,仍是不见他醒来,好在照深禅师方才看过,说此伤不损元神,尊师伯修为深厚,想必再等片刻,定能自行醒转,你也不要太过……太过担心了。”
他说着说着,也知眼下陆奉侠这情况,叫沈宗主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却也实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沈忆寒道:“多谢楚掌门,多谢禅师。”
语罢蹲下身,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瓶丹药,倒了一粒出来,那瓶里空荡荡只余下这么一粒,他却仍是眼也不眨的给陆奉侠喂下了,常歌笑见状,目色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果然陆奉侠吞下那粒丹药后,没过多久,便“哇”得呕出一口黑血来,眼睑微动,似要醒转,众人都是一喜,道:“醒了!”
此刻远处又奔来几人,其中一名女修道:“快将这个给他涂上!”
却是长青丹宗那位玉阳子,与崔颀、霞夫人夫妇二人。
玉阳子话音甫落,人已到众人身畔,沈忆寒自她手中接过一盏药膏,打开来只觉异香扑鼻,心知长青丹宗以丹术为长,医术却也是独步修界,心下十分感激,当即便道:“多谢道友。”
立刻将陆奉侠那处衣物扒开,将药膏涂上。
那膏体刚一触及陆奉侠皮肤,果然肉眼可见的,伤口迅速开始愈合,不过短短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间,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剩下几分,却是无论如何不再好转,一动不动了。
玉阳子道:“那妖物厉害,就算用我派的青冥补玉膏,也不能全好,而且陆道友想必内伤不轻,内外伤需得一起修养将息,伤势才能好全。”
沈忆寒心知师伯性命无虞,已是长松了一口气,将心放了回去,道:“这已经很好了,沈某谢过玉阳子道友赐药之恩。”
玉阳子道:“不必客气,你既与云真人交好,那便也是与我长青丹宗交好,一点药膏而已,不妨什么事。”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却都暗想,看来云真人虽未认归长青谷,长青丹宗的云之鹭云宗主,心中却是认这个外甥的,否则他女儿玉阳子也不会只为云真人的缘故,便对妙音宗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门小派示好了。
崔颀在旁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也怪我与敏敏前日将封印妖瘴之法,告知奉侠,封印此瘴虽然可行,却也难免冒险,不想他竟当真付诸行动,害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倒是我夫妇二人的不是。”
沈忆寒知道伯父一贯心慈,他既这么说,必是发自内心觉得愧疚,立刻道:“此事怎能怪伯父?都是因瘴气中的妖物伤人罢了。”
有修士道:“不错,陆道友修为已至小乘,这瘴中妖物竟能伤他,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天阶以上的妖兽么?”
沈忆寒与云燃早有此猜测,因此闻言并未反驳,倒是在场其他修士闻言,都觉得不太可能,与陆奉侠那日一般道:“怎会有这种事,如何可能?天阶妖兽修界中拢共只有那么几只,不是给封印、便是给镇住了,若有异动,早该传出消息,想必不是。”
碧霞剑主道:“若非妖物,诸位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青霄殿商议此事时,便疑心过贺氏灭族之事,是正道修士中出了败类,不过将其嫁祸给魔修妖物罢了,眼下伤陆道友者……焉知不是此人?或许他就在咱们当中。”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悚然变色,有人道:“碧霞剑主所言有理,宁阳子道友那日也是这般猜测,咦?宁阳子道友呢?”
云燃从方才一直未发一言,此刻才道:“宁阳子已身死于振江城外妖瘴之中。”
此事楚玉洲、碧霞剑主、崔氏夫妇等人虽已知晓,但在场其他门派修士听了,却都有些色变,有修士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怎会如此……宁阳子道友好歹也是一宗尊长,竟然这般陨落……当真……当真是……”
又道:“不知当时还有谁在场……可看清是怎么回事了么?宁阳子道友也是如陆道友这般不成?”
云燃道:“宁阳子并非受妖物所袭,是因剑伤而死,元神元婴俱都损毁不存。”
沈忆寒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日之事,尽管他心知肚明,宁阳子之死和阿燃绝没有半点关系,但连那几个亲历此事的长青剑宗弟子,尚且疑心,更遑论眼下在场这么多人,只能听得此事的只言片语了。
沈忆寒心知阿燃绝非真的对人心揣测一无所知,他若是稍微有些自护的心思,也该知道,眼下绝不是个把宁阳子真正死因和盘托出的好时机——
可他却还是说了。
沈忆寒心中无奈,却也明白,他这好友是断然不会为此撒谎的,若是怕旁人揣测,便将此事或谎称或语焉不详隐过,那云燃也就不是云燃了。
果然云燃话音一落,在场一片静默,玉阳子闻言,似乎亦觉意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往云燃身上一瞟,却并没说什么。
她都尚且如此,别派修士更是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云燃与长青剑宗的恩怨,或探究或怀疑的目光,一一扫来,云燃尚且没说什么,沈忆寒心中已然老大不快,沉声道:“事发当夜,云真人与我同宿一家客栈一间客房,诸位不必多心,沈某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实在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第48章 魔乱
他此言一出,倒把在场众人说得一愣,不过见他护友心切,此刻长青剑宗又无人在此,旁人尽管心中有疑,却也不会这样当面说出,得罪了昆吾剑派与沈宗主,一名紫衣银冠,手持长刀的俊俏青年道:“自然,此事怎会与云真人有关系?云真人的为人,这千年来咱们有目共睹,昆吾更是我玄门诸宗之魁首,真人便与宁阳子有些私怨,也早已光明磊落的了结了,又何必行此歹事?”
紫衣青年语罢,众人或赞同或默然不语,倒是都没什么异议。
有修士道:“唉!只是此番当真出师不利,咱们才刚到云州,宁阳子道友与陆道友便连番遭祸,一路又是妖瘴四起,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玉洲道:“妖瘴不再旁处起,偏在咱们前往云州的一路上出现,只怕此妖与贺氏灭族之祸大有关系。”
玉阳子面色微寒,道:“我看便如碧霞道友所说,那败类兴许就在咱们当中,或者远远窥伺着咱们行动,这才弄出许多是非来,为得便是想吓得我等知难而退,不再追查贺家之事,他想得也太美!贺氏就是再如何,也是我修界正道玄门大宗,如此不明不白灭族,难道咱们能视若不见、袖手旁观?”
碧霞剑主道:“不错,此人越是不敢叫咱们追查,越说明有鬼,咱们既已有伤损,更不能遂了其愿,半途而废,叫宁阳子道友白白枉死。”
霞夫人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也快到午时了,还请楚掌门通传其他留在城中的各派同道,咱们这便动身,往东边海面去吧。”
楚玉洲颔首,当即取出玉简通传各派。
陆奉侠受了伤,肯定是不能继续参与此事了,沈忆寒想了想,索性让常歌笑带着门中诸小辈弟子们,留在天瑕城中陪伴太师伯养伤。
他倒也有些私心,隐约感觉到这趟寻找贺氏仙府之行,恐怕多半还有曲折,眼下师伯又受伤,自己门中小辈弟子们修为尚浅,到时候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他与师弟二人,未必全然护得住他们,倒不如叫他们留在城中,等此事了结。
常歌笑一贯爱凑热闹,这次听了沈忆寒的安排,竟然并没什么异议,很坦然的接受了,只道:“既然如此,师兄一人万事小心。”
沈忆寒见他面色中隐有担忧意思,宽慰他道:“也不算一人,这不是有诸玄门正宗同道一起么,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常歌笑看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师兄何必不让我们跟着?”
沈忆寒一时无言,好在常歌笑并非刻意顶嘴,语罢又道:“我会好生照顾师伯与子徐他们的,师兄放心便是。”
沈忆寒颔首“嗯”了一声,这才与云燃动身,前往天瑕城外东边海面。
瀛洲贺氏的仙府有个别名,他们本家修士将其称作“贺兰仙岛”的,但其实将其叫作“贺兰群岛”,倒更为贴切一些。
贺氏仙府坐落之地,并不如妙音宗所在的南海琴鸥岛那样,只有一座地幅辽阔的主岛,而是由许多个岛屿组成,这也是因与人口简单的妙音宗不同,据说贺氏一族,光是修仙问道、练气期以上的,便有千余口人,因此族中分支众多,便如大树延展开的枝桠一般。
若都居住在一座岛上,混杂拥挤不说,各支子弟之间,也容易起摩擦纠纷,因此都是依据血脉亲缘,分岛而居。
贺氏擅阵术,数千年前,贺家先祖将仙府定在海上,或许便有这方面的考量,与陆地上一草一木,都可成参照不同,茫茫海上,即便没有迷阵,想要辨明方向,便已很不容易,这时再以阵法之术设以迷障,更叫整个贺氏仙府飘渺难寻——
而且这一方海面上,还不知因贺家修士使了什么法宝神通,云遮雾罩、暮蔼重重,修士即便御剑御器飞行在海面上,只会比行船海上,更加辨不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