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 第27章

海三儿挤到陆携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一起看驾驶室外的风景，蔚蓝的大海很容易让躁动的人鱼平静下来，他安静地守着陆携，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俩离珍珠越来越近了。

“岛！”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三儿靠着陆携的肩膀都有点打瞌睡，在看到岛屿的瞬间，他瞳孔发亮，猛地站起身来，脑袋“砰”的一声跟陆携撞在一起，两人齐齐发出吃痛的声音。

“嘶！”

陆携揉着太阳穴，一转头见海三儿抱着脑袋，他没好气道：“待会儿珍珠没看到，我俩先撞晕在船上。”

海三儿顾不上腾，急得直垫脚，他想下水，“陆携，我想下去。”

船不能停得太近，海三儿得先把陆携带上岸，然后再将船上东西一件件运到岸边，幸好他们早给行李做了防水，几趟的工夫，岸边全是他俩带来的东西。

“你玩吧。”陆携知道海三儿太久没有来过远海，心里肯定痒痒，搭帐篷的事情他自己来就行，让海三儿帮忙的话只会越帮越忙。

陆携收拾行李，海三儿爬上岸又跳进海里，陆携搭帐篷，海三儿在海里优雅仰泳，等陆携把一切准备好了，海三儿钻出水面。

“你累不累啊？你要不上岸歇会儿？”陆携这儿还能坐着收拾，海三儿可是在水里硬游了这么久，他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我不累。”海三儿嘴上说不累，还是趴到岸边，离陆携跟近了些，月光照耀着他身体上的水珠，银色的卷发也隐隐泛着光，这一刻，他好像又成了人鱼。

“不累你也歇会儿。”陆携开了矿泉水递给海三儿，“也不知道珍珠什么时候会来。”

人鱼座出现的日子随机，可能他们要等很多天都说不定，他们不怕等，就怕海三儿得回去上班的时候，珍珠还没出现。

海三儿用手掌托起一点海水，一脸温热道：“我们人鱼可是很讲信用的，约定好的事情，一定不会失约。”

动物就是这样，不会说谎，还信守承诺。

“要是珍珠像你一样就好了。”

海三儿咬住吸管，脑袋一歪，抬着眼睛看向陆携，“什么像我一样就好了？”

“喊你的名字，跟你说有吃的，保准你马上出现。”

海三儿眼睛一眨一眨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真的是这样，陆携果然很了解他，他攀住陆携的手腕，“你也叫叫珍珠的名字，再跟他说有吃的，说不定他也会马上出现。”

虽然很傻，陆携也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海三儿一提议，他还是想试试。

“珍珠！爸爸给你带了你没喝过的饮料。”

海岛周围全是水，陆携的声音很快被海浪声压了过去，他干笑一声，“没出来，珍珠只吃过香皂，没喝过饮料，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讨厌！”海三儿轻轻推了陆携一把，自己跟珍珠吃香皂的事情怎么能拿出来说呢！

两人正嘻嘻哈哈呢，从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携以为是什么蛇虫之类的，起身就要拿工具赶走，只见一只小手攀住了岸边的石头，一抬头，正好跟陆携的视线对上。

“珍珠！”

陆携喜出望外，上前将珍珠抱了起来，一年不见，巴掌大的小人鱼已经长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大小。

“长这么大了。”陆携感慨道，手心已经捧不住他家这条小人鱼了。

海三儿也跟着上岸，从陆携手里接过珍珠，他摸了摸珍珠的脑袋，“因为我们没有每天看着珍珠长大，所以才会觉得长得快。”

珍珠笑着抱住海三儿的手，还跟小时候一样，他对着海三儿左看看右看看，看完海三儿又看陆携，尾鳍亲昵地扫在两人的大腿上。

“是不是不认识了？”陆携摩挲着珍珠的下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人鱼的记忆看着也不怎么样，海底没鱼叫珍珠的名字，他会不会不记得他自己叫珍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珍珠双手捧住陆携的脸颊，重重点头，一口亲在了陆携的腮帮子上。

脸颊上遥远又熟悉的触感，让陆携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红了，他知道大海才是珍珠最好的归宿，可他还是觉得对不起珍珠，还是觉得珍珠自己待在海里受苦了。

“爸爸要哭鼻子了。”海三儿晃了晃怀里的珍珠，“哄哄爸爸。”

陆携最烦海三儿这样了，明明动不动爱哭的是他，每每这个时候，都只有自己掉眼泪，还是当着珍珠的面，他难为情地靠在海三儿的肩上，不肯跟珍珠对视。

陆携不是个感情外放的人，想念和爱，他都羞于开口，他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偏偏人鱼感情需求大，什么都能说出口。

珍珠伸手抚摸着陆携的脸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颗珍珠，塞到了陆携手里。

见陆携茫然地拿着珍珠，海三儿替珍珠解释道：“珍珠送你的。”

珍珠表示人鱼爸爸说得很对，又亲了海三儿一口。

陆携也算是体会到当父母的不求孩子回报的心情，珍珠也就是人类婴儿的个头，手掌也小小得，只能攥紧一颗珍珠。

“以后别找了，爸爸不要这些东西，你找得也费劲。”

“嗯！”珍珠嘴里发出短促的声音，他捏住陆携的手，像是一定要陆携收下。

海三儿继续在一旁当翻译，“珍珠专门给你找的，你一定要收下。”

“好好好，收下。”陆携翻出行李，将珍珠小心放进最里面的位置，“爸爸收好了。”

海三儿把珍珠放到海里，拿出他跟陆携给珍珠买的零食，又学着陆携教育他的样子教育珍珠，“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哦。”

到了珍珠这儿，陆携溺爱得要命，“珍珠一年到头也就吃这一回，不用那么克制。”

“嗯？”海三儿叉腰，怎么跟对自己说的不一样。

“好啦好啦。”陆携拉过那一大袋子吃的，“你俩都吃。”

这还差不多。

海三儿跟开展销会一样，把每一样吃的都拿出来给珍珠介绍，“这个是最新款的南瓜芋泥堡。”

比海三儿更没见识的土鱼出现了，是珍珠，海三儿说什么他都捧场鼓掌。

“当当！”海三儿双手托着可乐展示给珍珠看，“珍珠，这个是爸爸给我们买的可乐。”

可乐罐子被海三儿小心翼翼放到地上，他和珍珠一脸严肃地朝着神圣的可乐作揖，可乐信徒完成虔诚地朝拜仪式后，海三儿将可乐递给陆携。

“帮我们打开一下，谢谢。”

陆携看得目瞪口呆，被海三儿这句“谢谢”给都逗笑了，“还挺有礼貌。”

可乐打开时发出“呲呲”的声响，海三儿还非常谦让地让珍珠先喝，陆携看不下去了，给海三儿又开了一罐。

这可是今天的第二罐饮料，海三儿受宠若惊，他飞快亲了陆携一口，抓起饮料，滑进水里，他喝了一口后，双臂搭在岸边，惬意地哼唧了一声，珍珠有样学样，也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也展开胳膊，搭在岸边。

陆携扶着额头，没忍住开口，“这只是可乐，不是啤酒。”

海三儿才不管是可乐还是啤酒呢，他吵着要陆携把照片拿过来，这一年，他跟陆携去的地方不多，但是都拍了照片留念，为的就是今天给珍珠看看。

“珍珠你看，这里冬天会下雪，可冷了。”

珍珠不知道是什么照片，看到一样的爸爸被困在小小的方形纸片里，他万分震惊，确定照片里面的人是假的后，他又心有余悸地抱住海三儿的胳膊贴贴。

“爸爸找到工作了，在海洋馆里当人鱼，陆携爸爸在给小朋友做玩具哦，你肯定不知道工作是什么。”

“我们珍珠还不会说话呢。”陆携放低了身子，“这一年我们珍珠都在干什么？”

珍珠放下可乐，跳进海里，又钻出来，无实物表演起来，他五官拧紧，全身都在用力，像是在拉什么东西，一会儿又举起双手，飞快摆动着尾巴，最后拖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看天空。

“我们珍珠帮助过被海洋垃圾缠住的大海龟，还救过被卡住的鱼。”海三儿一边解释，一边给珍珠鼓掌，说到一半，他停顿了片刻，再开口声音染上了湿气，“有时候他也会来小岛附近看看，怕我们提前来了。”

陆携哪儿受得了这个，嗓子一紧，他赶紧从背包里拿出礼物，“这个是爸爸给珍珠做的小墨镜，可是珍珠长太快了，现在小墨镜没法用。”

当初珍珠可馋海三儿的墨镜了，好不容易做好，尺码又不对。

但珍珠不嫌弃，他把小墨镜顶在鼻梁上，他喜欢。

陆携知道珍珠在长大之前不能靠近近海，自己和海三儿也不能总来找他，可他还是忍不住跟珍珠保证。

“下次爸爸肯定早点来。”

第38章

珍珠白天给他爸爸们表演真正的美人鱼花样游泳，还会把深海鱼抱到水面来展示给陆携看，他小小短短的胳膊用尽了全力，肉嘟嘟的小脸因为过分用力而涨得通红。

陆携操碎了心，生怕把珍珠给压坏了，他想去帮忙，但是又怕伤了孩子想要表现得心，双手无措地环在珍珠身边，“好了好了，放下吧，爸爸知道我们珍珠很厉害了，力气很大。”

听到爸爸的夸奖，珍珠这才把深海鱼放回海里，长相丑陋的深海鱼鼓着大眼睛，白了珍珠一眼，就这啊，还以为自己活到头了呢，深海鱼气鼓鼓地摆着鱼尾，很快消失在水面之下。

到了晚上，陆携会趴在帐篷入口给海三儿和珍珠讲故事，这可是陆携专门为珍珠准备的童话故事书，他听说别的小朋友睡前都会有爸爸妈妈讲睡前故事，他以前没有听过，但是他们珍珠一定要听，哪怕一年只有这一回。

珍珠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理解能力超强，听到可怕的剧情会偷偷游到海三儿胸前，跟他的人鱼爸爸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听到难过的剧情还会跟他人鱼爸爸抱头痛哭，他俩比童话故事还要精彩。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几天过后，还是到了陆携和海三儿回去的时候，他俩来的时候是深夜，离开的时候也是深夜，来的时候东西一大堆，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垃圾和珍珠送的小珍珠。

陆携只是冲着珍珠挥了挥手，转身便进了驾驶舱，故作轻松道：“走吧，明年再来。”

他们的船开了一路，珍珠在后面跟了一路，陆携几次都想停下来叫珍珠回去的，都没法狠下心，直到能远远地看到岸上的高楼，再不忍心就不行了。

陆携把船一停，等着珍珠靠近，“不能再跟了，你跟爸爸说好的，远离近海。”

珍珠很听海三儿的话，一直遵守着和人鱼爸爸的承诺，再怎么好奇，再怎么憧憬，都不会靠近岸边，始终远离人类。

他起身用额头顶了顶陆携和海三儿的额头，最后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沉入水面。

等珍珠一走，陆携他们终于能放心离开，陆携默默回到驾驶室启动发动机，再也没有回头。

海三儿看着陆携站得笔直的背影，他走上前去，手刚扶到操作台的边缘，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手背掉落了下来。

陆携长吁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泪水被他抹得干干净净，可是眼眶的红润怎么都掩盖不了。

海三儿轻声宽慰道：“珍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是吗？”

陆携拼命咽着唾沫，喉结艰难地在嗓子里滑动，他知道珍珠把他自己照顾得很好，大海有不少动物陪着他，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珍珠万一偷偷想他们，自己跟海三儿是两个人，总能相互慰藉，珍珠只有他自己，人鱼要是不孤单不寂寞，海三儿就不会想要上岸，珍珠也会觉得孤独，一想到这些，陆携就心疼得要命。

“陆携，大多数人鱼是见不到自己的父母的，他们甚至连想念的对象都没有，会空洞地过完一生，珍珠真的很幸运了，他每年都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海三儿知道人类的情感含蓄内敛，他握住陆携的手，“时间过得很快，明年我们就又能跟珍珠见面了。”

下午五点，街角那家名为“珍珠”的手工店里走出最后一位客人，陆携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锁上店门后才骑着车朝着海洋馆的方向去了。

自从海三儿成为他们城市小有名气的明星美人鱼模特后，跟美人鱼沾边的商品一路畅销，就连陆携摊子上的手工人鱼摆件都供不应求，加上陆携的作品比专业雕刻师的作品还要生动，尤其是鱼尾上，栩栩如生，像是赋予了摆件生命力一般，光顾陆携摊子的客人络绎不绝。

六点还有一场海三儿的表演，今天一早海三儿就将门票放在了桌子上，幸好有家属特惠票，不然以海洋馆现在的热度，自己根本抢不到票。

停好车后，陆携从后门进到了海洋馆内，此时的观众席已经人满为患，他照着门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人也太多了吧。”

场馆内人山人海，即便冷气已经开得最低，依旧压不住观众躁动的心。

“听说这是这一个月内海三儿的最后一次表演，今天演完他就得休年假了，所以人特别多。”

是的，又到了一年一度跟珍珠相聚的日子，海三儿现在人气高，海洋馆老板怕他休息不好影响演出，加长了海三儿的年假时间，允许他休息半个月，除了看表演，陆携还是特意来接海三儿下班的。

“来了来了。”

旁边的人话音刚落，场馆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玻璃之后，“美人鱼”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在水中旋转摇曳。

无论看多少次，陆携都会被这样的海三儿所吸引，他先前以为，海三儿上几天班后就会消磨尽所有的精力，可他错了，海三儿热爱这份事业，他把人鱼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了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