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连阙靠在冰冷的墙边,观察着缠斗二人的视线却变得越加模糊,双耳也像是被覆上了一层薄膜辨不清声音。
他晃了晃沉重的头,视线与听觉方恢复了一线清明。
倒扣的这一下力道极重,人鱼吃痛间仍不肯放弃地甩起铁链缠缚的长尾,割向典狱长的脑后。
扼在人鱼颈部的手没有收力,那人也并未回头,竟似全然未察觉身后的突袭一般。
连阙正欲出声提醒,空气间忽而飘悬起诡异的气流,竟似有数条无形的牵引将人鱼挥起的长尾束住。
人鱼因脖颈与鱼尾的疼痛挣扎得越加严重,连阙本以为是鱼尾上锁链的牵制起了作用,但细看之下却惊觉并非如此。
被禁锢不得再动半分的鱼尾上,缠束的东西在若隐若现间正将鱼尾绞紧,也在因施力渐渐显形。
锁住欲偷袭鱼尾的是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章鱼腕足,这些腕足虽不及克拉肯那般粗大,却韧性极佳锁住鱼尾后无论人鱼如何挣扎也未能撼动半分。
连阙顺着章鱼足望去,它们竟都是自典狱长制服袖后的垂肩下舒展而出,蠕动间带起他的衣袂,映衬得他周身凌厉肃杀。
在人鱼渐渐停止挣扎后,被响动吸引来的狱警这才前后挤进牢房,手忙脚乱地将锁链加固带出房间。
他们都穿戴着厚重的隔离防护服,动作也依旧谨慎小心。
“典狱长。”一名狱警站在景斯言几步之外的地方,谨慎道:“他是不是要一起带走?”
那人将被黏液浸湿的手套摘下厌恶地丢在一边,这才将目光落向一旁的连阙。
连阙打量着他的动作,无辜道:“我一直在按照典狱长的吩咐打扫。”
典狱长与几名狱警闻言一同看向战后凌乱的水池,此刻哪还有半分被打扫过的痕迹。
“这可跟我没有关系,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连阙的话狱警并不认同,他拦下要离开的连阙,正色道:“典狱长,海妖藏在这里他有共犯的嫌疑,需要再做审问,不能放他回去。”
连阙停下脚步也未争辩,只沉默看向一旁的典狱长。
“典狱长!”
机械面具下的神色莫辨,在僵持间尘埃落定般宣判道:“重新打扫。”
狱警闻言带着沈逆离开,连阙看着满屋的凌乱难得呛在原地,这间水池为主的牢房比102号水池还要大,原本就难以一人收拾,他刚还想借这场打斗掩盖自己并未收拾的残局,如今更是一片狼藉让他无从下手。
翻倒的置物架遗落的杂物,倒落的桌椅、水池工具、锁链,和满地的积水……
再加上他周身莫名的疲惫感。
看到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始作俑者,连阙轻嗤道:
“清理干净就行?”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连阙转而走到牢房门口,对门外的狱警示意道:“我需要一辆推车。”
狱警在典狱长颔首后方离开,不一会便带了一辆推车回来。
连阙目送狱警离开,在燥热的房间内再次压下了脑海的混沌,直到囚室内只剩下二人,他方将地上的杂物扔上推车,后知后觉地问道:
“典狱长大人,你说要收拾干净,我把这些废物都‘清理干净’没问题吧?”
“嗯。”
在片刻的沉默后,站在角落的白色身影轻声应道。
身体的不适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大概是在广场时不小心受了风寒,连阙只想尽快将手里的工作完成。
他将杂物清理上推车,后知后觉地发现惩罚自己清理的人并未离开。
他将堆满杂物的推车推出牢房,这才在门外狱警诧异的目光下重新回到房间。
“典狱长大人怎么还在这里。”连阙看着空荡的牢房,拿起清理地面的工具逐客般说道:“清理牢房这点小事就不用您亲自监督了吧?”
暗影中的人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这里是我的房间。”
“……”
连阙拉扯领口的动作一僵,下意识看向门口,但那辆装满杂物的推车早已在那人的默许下被推走:“你早点休息,既然这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先走……”
“走?”
如刀锋般挺拔锐利的身影却已行至他的身前:“你这个样子,打算去哪里?”
耳中的薄膜感再次袭来,连阙在混沌间因燥意不耐地抬起头:“小感冒。”
“小感冒?”
粗粝的指腹划过连阙滚动的喉结,典狱长垂眸打量着指尖未干的水渍和其间暗蓝的晶莹:“对于异化人来说进入求偶期的海妖传播性极强,显然你已经被波及——”
“进入了求偶期。”
第100章 海德拉监狱
如此靠近的距离,眼前人的话连阙明明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却全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他思索片刻,方拂开他的手:“人鱼的异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从前不代表现在。”
机械面具之下的声音字句冰冷:“或许你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连阙思绪混沌,直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曾经人鱼求偶期时的亮粉明明沾了他满身,他也从来没因此有过任何不妥,现在又怎么会……
除非。
是副本的规则和被规则强加在他身上的异化。
他下意识看向手腕,这才自空空的手腕上继而想起,自己的手环已被眼前人没收。
脚步虚浮间,他一步踏空惊险向后跌去,好在被那人提住衣襟才堪堪站稳。
身后便是蓄养水生异化物深不见底的水池,连阙松了口气,顺势握住他的手腕。
“现在怎么了?”
他自然不见自己目光中的迷离,只在世界虚幻的倒影中靠近眼前的人:“就算是求偶期……大人不让我回去,留在您的房间干什么呢?”
指腹之下的手腕因他的话而紧绷,连阙借着他手臂的力道站稳,指尖顺势攀上他的肩膀。
“还是说,大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
修长的指尖自典狱长的手腕攀上,隔着一层纤薄的军装也难掩不自然的热意,却极其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
攥紧连阙衣襟的手仿佛可以感受到胸腔内急促的心跳。
在这一刻,二人的心跳竟在渐渐变得同频。
连阙忽而感觉到衣襟之上的手转拳为掌,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附上他的胸膛。
就在他微诧间那只手突然施力,刚刚站稳的脚步趔趄间向后踩空,跌入身后不可见底的水池。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连阙包围,刺骨的寒意驱散了他脑海中的混沌,挣扎到池边在片刻的清明后重新看向头顶的人。
“水池里有镇定的药物,你可以等到冷静后再离开。”
冰冷的面具居高临下,机械的声音亦是字句冰冷,一如这位典狱长的肃杀与不近人情,仿佛刚刚的僵硬不过是他的错觉。
典狱长丢下这句话打算径直离开,但他刚转身便觉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顺势将他拖入水池。
冰冷刺骨的池水席卷间,始作俑者竟毫不避讳地攀上他的肩膀。
“抱歉,我不会游泳,只能请你帮忙了,不过……”
连阙调侃间垂下目光,望向水下二人身影交错的地方:“看起来典狱长大人现在……更需要‘帮忙’。”
他的话罢面前人的身体明显一僵,冰冷的水池间翻涌起细微的波纹,竟是条条隐匿于无形的触手正逐渐形态毕现。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典狱长推开水中依附着自己的人,隐去肆意舒展的触手后利落地翻身上岸。
直到他欲拂袖离去,才忽然想起连阙前一句话——
不会游泳。
典狱长回过身欲查看水下那人的情况,却见连阙正伏在岸边打量着自己,哪有半分溺水的样子。
见他停下脚步,连阙撑身上岸走到他身前挡下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这么凑巧,典狱长大人房间的水池就有求偶期的镇定药物?”
他倾身靠近,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清晰看到面具之上每一个细小的纹理:
“还是……大人你也在求偶期呢?”
典狱长打开他的手,冷声道:“与其揣测他人,不如先管好自己。”
他的声音冷肃而刻板,即便身上的军装已被池水浸湿也未显得半分狼狈,仿佛刚刚的落水与片刻的慌乱都不过是连阙恍惚间的错觉。
此刻的他即便发丝未干,也依旧是威严肃杀的典狱长。
“哦?”
面对他的字句冰冷,连阙未恼反笑,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攥向自己滴水的衣角。他的手看似握空,却竟自衣摆之下一点点扯出了一根透明中渐渐显形的触手。
被拽出时方显形为暗红的腕足,其上的吸盘不舍般依附在衬衫下的皮肤上延伸至更深的地方,一时间竟没能将其拽出。
“那这是什么?”
连阙自然看不到面具下的神色,但即便他表现得再冷漠,无论是否是因为求偶期而不受控制,这些异化还是打碎了他冷硬的外壳。
周身森冷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夺过他手中未拉拽出的触手便径直离开房间。
只是冷峻的背影还未走出房间,便险些撞倒门边空置的摆架。
连阙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镇定的身影,竟觉因这奇怪求偶期而产生的变化似乎也没那么无趣。
不知是否因为泡过池水,方才周身的热意竟当真消退了。
只是自连阙从前所了解到的,如果当真是进入了求偶期,问题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
他目前的状态倒像是被波及后进入的类似“假性求偶期”的临界点。
他勉强将衣服上的水拧干,在门外狱警诧异的目光下示意他或许可以带自己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