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但就在这时,几重机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枪声与撞门声。
响动让正在破解或等待的人白了面色,贺同舟抬起头看向连阙。
“继续。”
贺同舟定了定神,继续破译门禁。
连阙在等待中将视线落向同样正望向他的江雾。
只一眼,二人便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
门禁很快被打开,贺同舟振奋地来到第二扇门前,在连阙的帮助下继续进行破译。
仅剩两道门之隔,门外的异响令人毛骨悚然。
若紫与虞怜取出各自的卡牌,在最后的倒数中如临大敌般正色戒备。
门外的枪声、嘶吼、震荡与异响一声声震落了几人额间的汗珠,明明距离他们进入惩戒室没有过去多久,海德拉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细微的“咔嚓”声后,贺同舟惊喜转过头:“开了!!”
他眼底的光还未散去,忽觉头脑一片眩晕,眼前只剩江雾摘下眼镜正居高临下望向自己的那双异瞳。
“你……”
贺同舟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戒备等待着迎接门后怪物的若紫。
“若紫?!”
虞怜惊恐接住倒下的若紫,不可置信般看向连阙。
江雾却已先一步抱起昏迷的贺同舟转身走回惩戒室。
“你没打算带我们回去?!”
随着第二扇门的开启,门外的巨响让虞怜将若紫紧紧护在怀中。
最后一重防线的机械门上,竟被硬生生撞出了一道凹痕。
“若紫就拜托你了。”
“你……知道?”虞怜错愕抬头。
连阙踏过打开的第二扇门,两扇门随着他的离开缓缓关闭。
虞怜急忙将若紫抱起,在绝望的抉择中带着她躲回惩戒室。
她看着门重新关闭,咬牙带着若紫跟在江雾身后跳下了坑洞。
坑洞下很黑,转过弯才隐隐窥见亮光,虞怜惊恐发现一道人影正靠在转角的坑洞边。
“算你识相,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带你离开……”
那人赌气的话语骤停,蓦然望向出现在坑洞中的四人——
“他在哪里?!”
……
机械门变形后,门外的撞击竟反而停了下来。
异响仍在继续,纤薄的手术刀在连阙的手中渐渐幻化为修长的唐刀。
长刀翻转间未有片刻迟疑自厚重的铁门挥下,在强撞击之下变形仍未破损的机械门竟在瞬息被几刀斩断。
连阙将破损的金属门推开,门外的人恰好将一只怪物的脖颈扭断。
那人散开的赤色长发垂落在地上,闻声回过头,似乎对这样的变故早有预料。
“我果然没有看错。”
晏知微站起身,灼灼的目光正落在那把长刀之上:“海德拉的动乱监狱已无法镇压,为了你的安全,我一直守在这里。”
他走到连阙面前,眷恋而虔诚地抚向他的面颊:“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你的模样。”
他的指尖还未触及他的脸,连阙便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在所有人看来,弑神日当天,我为了夺取神位围剿了曾经信奉的神明。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非神罚,没有人能真正杀死神明——”
地面忽而传来一阵震荡,墙体簌簌纷落间连阙在朝霞的晨昏中肃穆看向窗外相邻的监狱楼。
晏知微却挡在了他面前。
“让开。”
“原生之神的心性如同白纸,不懂得贪嗔痴、爱憎恶,当年你神格未成便铸下大错,地狱也因此陷入百年浩劫。”
晏知微未恼,只低头擦拭着手上的血污:
“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你重塑完整的神格,想起一切……回到我的身边。”
二人说话间,两名厮打在一处的异化人自楼梯滚落,他们身上异化显形,以命搏命间双目皆是一片赤红。
兽性的杀意迸发之际,两名异化人竟似对痛意无知无觉,在滚落中撕咬着彼此的身体,最后竟是一人扭断了对方的脖颈,另一人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连阙的眉心越加深锁。
那两名异化人满身伤痕、衣物脏污不堪,但可以确认二人身着囚服正是本应被关押的囚徒。
满地狱警的尸体,肆无忌惮在长廊内搏命的囚徒……
海德拉内秩序崩乱至此,典狱长此刻又会在哪里。
晏知微收回视线再次靠近,试探般握向他执刀的手。
“让开。”
翻转的长刀在下一瞬横在他的颈侧:“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但如果你要拦我的路,可以跳过叙旧的部分。”
晏知微垂眸看向横在颈侧的长刀,竟不自觉流露出讥讽的低笑,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让开?”
他将囚服解下,单薄的布料之下竟是森森白骨。
“一百年了,我将一切罪罚引到自己身上,日夜承受着一次次化骨的痛苦,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呢?”
锋刃划破了他的掌心,血液顺着敞开的领口滴落在那片白骨之上:“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觉得是我挡了你的路。”
在晨光之中,天边依稀隆起压境的乌云,狂风席卷了这座孤立无援的海岛,也让连阙的视线落向窗外更远的地方。在监狱楼宇的背后,似有什么要伴着咸腥的海风而来。
连阙将目光转回面前的人身上,他竟不再避退地向晏知微近了半步:
“你也说过,我没有记忆……”
随着他的动作,长刀再次划破将它攥紧的手心,直抵在那人苍白的脖颈。
“所以我只相信自己。”
晏知微怔忪望向眼前的人,海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与他面颊脖颈处不知是他还是旁人的鲜血交织在一起。
“好啊。”
他蓦然松开了握住刀刃的手:“如果你想看就去看看,不过那不是我不希望你看到的,相反……不希望你看到的恐怕另有其人。”
他说罢竟当真侧身让开了路。
连阙心下疑惑丛生,却也不敢耽搁,因为在狂风骤雨席卷之间,他竟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了如同高墙一般冲击而来的万丈海啸。
他快步越过面前的人跑上楼梯,在大地的震颤中穿过尖叫声四起的长廊,向着动荡的本源处跑去。
从前海岛上的阳光总会穿过监狱的铁窗洒入望不到边际的长廊,如今狂风夹杂着石沙击碎了玻璃,带着雨水和海水在倾泻中呼啸着穿堂而过。
兽化的人类互相狩猎,有人神色混沌在野性的驱逐中纵情猎杀,也有人双目清明却被血色浸染,在猎场之中妄图成为最后的赢家。
“放过我……我、我的欲望不在海德拉,是无法达成的欲望!别杀我……”
角落的求饶不知是否得到了宽恕,连阙快步穿过被血液浸湿的长廊,就在他站在转角处不知该去往何处时,赤红色的腕足竟带着一名身形庞大的异化人硬生生撞破了几道围墙,甩出坚固的铁窗。
那名异化人瞬间失去了生息,他的尸体异常奇怪,生着蜈蚣一般多对手足,有着犀牛的尖角也有着黑熊一般覆盖全身的毛发。
血液洇湿了毛发,滴落在地上聚成一滩血痕,混在本就被血液黏黏的地砖之上。
章鱼腕足在将异化人猎杀后便消失在空气间,连阙顺着墙上的坑洞远眺过去,墙洞之内竟亦是更深的墙洞,他却也未再发现腕足的踪迹。
他虽心下焦急,还是率先来到尸体旁。
这具尸体并未进入求偶期,但他刚被腕足缠绕间撞过几重围墙时并未死亡,连阙在一眼中窥见了他发狂中狰狞的面目。
发狂、混合异化……没有进入求偶期。
如果不是被迫进入求偶期的狂暴,是什么诱导了他的异化与发狂。
尸体的身上有多处骨骼折断与被腕足洞穿的致命伤,连阙却在被腕足勒过的黑熊毛发下发现了吸盘碾过时刺穿的圆形伤口,这些伤口不断渗血,故而才会聚出如此多的血液。
连阙起身跨过对面的墙洞,他顺着无数洞口走过,原本震荡的地面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他未看到赤红的章鱼腕足,海啸已倾泻而下。
连阙忙快步跑进一间囚室,巨浪在翻滚间顷刻便冲刷过孤岛上的每一寸土地,海水灌满蜿蜒曲折的长廊,仿佛要将一切罪恶尽数冲刷干净。
囚室的铁门暂时阻断了翻滚的浪潮,仍旧无孔不入地自铁窗与门缝钻入。
连阙将床抵在铁门之上,待门外的潮水平息,他才费力地再次将门打开,踏着过膝的海水重新走出门外。
异化物的尸体浮在海水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连阙穿过积水的长廊,好在他此刻在监狱的二层水位不深,但不断滴水的铁窗外,整座监狱乃至岛屿已被海水覆盖。
他顺着积水来到转角,楼梯上已被倾斜而下的海水积成瀑布,偶尔还有被卷来的鱼在水流冲刷中蹦跳而下,楼梯之下的一层更是已被海水彻底灌满。
连阙只希望惩戒室可以防水,或是几人已自海德拉内暂时逃出。
如今海德拉内被海水重新洗牌,他再无从感知动荡的源头,只能暂时避开积水抓住扶手顺着楼梯向高处走。
他逆着湍急的水流上行,三层之上也被海水浸泡了大半。
但这里的异化人明显没有下层的狼狈,他们大多同连阙一样自下层而来,却已然再次陷入了械斗的狂欢。
这些异化人大多神志清醒,眸色浸染着深浅不一的红色。
见连阙孤身而来,众人纷纷停下动作望向他手中那把修长的唐刀。
“有人看到过典狱长吗?”
连阙环视过四周,在戒备的目光下停下脚步。
他的话让这些人稍稍放松下来,见他不欲发生冲突,有人便大着胆子抱着看戏的讥笑提醒道:
“就在前面。”
连阙未再停留,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