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 第76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他随着万云涛走出门来,在阳光之下,这座村落更显出世外桃源的悠闲清净来,村人们都在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与尘世间的凡人并没有什么差别,老人在编织竹具、孩子在采摘着鲜花、女子挽动布匹、男人则在搬运石料木头。

除去样貌的差异,人魔并无分别。众人忙忙碌碌,满面喜色,互相打着招呼,见着万云涛时还会塞来一些浆果小食,供他品尝。

千雪浪跟在万云涛的身后,神色淡漠,日光照得他肌肤通透,如冰雕出的人一般。村人瞧他生得貌美,心中自生喜爱之情,可见他神色冷淡,实在叫人不敢亲近,就只拿眼小心翼翼地看上两眼,递给万云涛双份的东西,却不敢多打招呼。

走了一会儿路,到一条小溪流附近,万云涛忽然道:“我手上东西太多,空不出手来了。你去找一找,看有没有能用的叶子,要大一些的。”

千雪浪皱了皱眉,四下一瞧,只见各处青翠欲滴,确实有几株植物叶子生得颇为巨大,先前在东浔城时他就曾见过摊主用荷叶之类的叶片裹包食物,就走过去随手选了一株,正要折下叶子来,只听身后人道:“不行,那株有毒,你摘了手上要起红疹的。”

他虽不怕起什么红疹,但想来这叶子有毒,也不当拿来包裹食物,于是又换了一株。

“给你。”

万云涛稀罕地瞧了瞧他,忽然笑道:“你不洗干净吗?虽有晨露,但这儿常有人走,不清洗一番,只怕上面有许多瞧不见的小虫,干掉的泥印,那岂不是把食物也弄脏了。”

千雪浪只好将这片肥厚的叶子清洗一番,这下万云涛总算不再说什么了,只将自己怀中的食物放到叶片之中。

“走了这许久,正好在这儿歇歇脚。”

万云涛随手挑了个果子进嘴,又瞥眼去看千雪浪,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缓缓擦干净,这才寻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只举目观瞧四周,神色淡淡,不知道心里在瞧什么。

“贵客生气了吗?”万云涛递过一个果子。

那枚红果个头不小,被万云涛拿着,看起来小得几乎有点可爱。

千雪浪思索片刻,还是接过手来,他的手比起正常男子要稍大一些,可是比在万云涛的掌心里,纤细柔软得竟似女子的骨架,仿佛不堪盈盈一握。

当日所感觉到的压抑与不快本就来自魔者健壮高大的体格,在这一刻,千雪浪又有了全新的领悟。

“我为什么要生气?”千雪浪很快就收回手来,淡淡道。

万云涛微微一笑:“贵客看起来不像会做这些小事的人。”

“这些小事又没什么难的。你想说的,只怕不是不像,而是不愿吧。”

万云涛朗声大笑起来:“如此锱铢必较,咬文嚼字,看起来更不像是贵客的风格了。”

千雪浪不紧不慢地吃掉那个红果:“你与我相识不过一日,你又知我是什么人?”

万云涛忽然哑然,不错,与玉人日夜相伴的是任逸绝,在地母胎池里轻薄冒犯玉人的是那个无名的魔者,而万云涛……万云涛是这小小村落里的一名魔人而已。

“那你呢?”万云涛反问道,“你与我相识不过一日,你又知我是什么样的魔了?难道不怕这果子有毒吗?”

其实万云涛与任逸绝一点也不相似,容貌不相似,体格不相似,甚至连脾气也大有不同,可不知为什么,千雪浪却觉得他与任逸绝十分相似,就像这样莫名其妙的无聊问题,完全就是任逸绝会问的。

这般曲折婉转的试探,简直不像一个直接的魔人。

千雪浪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那有吗?”

万云涛并不回答,反而撑着脸调侃道:“就算有,你现如今也已经吃下去了,那有没有还重要吗?”

“那我怕不怕有什么重要。”千雪浪淡淡道,“有毒就等它毒发,没有自然最好,你何必多问。”

万云涛忍不住大笑起来:“难道贵客不曾想过,你本可以拒绝这枚果子,拒绝承担这等风险,我总不能将东西硬喂给你。”

千雪浪道:“有此必要吗?”

万云涛沉默下来,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这般静静地瞧着千雪浪。

千雪浪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万云涛缓缓道:“我喜欢看你。”

“你说什么?”千雪浪皱起眉头。

“我说,一个男人想看着心爱的人,是出自于一种本能,不需要任何的原因跟理由。”

第107章 动念明悟

两人相对无言,所怀揣的却是两种心思。

万云涛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应说的已经说了,总不能装模作样糊弄过去,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任逸绝也许会这样做,给彼此留一份体面,过分妥帖地照顾到彼此的尊严与感受。

可魔,魔想要一个答案。

哪怕是拒绝。

过了好一会儿,千雪浪才终于开口:“魔者,你……你很大胆。”

千雪浪并未生气,看神色,更像是遭遇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让万云涛由衷地感觉到一阵挫败与后悔,止不住地想:也许方才更犹豫一些,更理性一些会更好,也许让任逸绝来决定该什么时候说这句话……罢了,倘若由他来说,只怕会错过无数个机会。

“你我相识不久,你就敢如此倾诉情衷,你可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回应?”

万云涛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千雪浪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解,他低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喜欢我什么?总不见得是喜欢被我拒绝吧。”

万云涛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贵客有这般风趣。”

千雪浪却很认真,他凝视着万云涛的目光:“你对我说出心意,想必是有所求……可如此行径,你所求的莫非是断念?”

他其实并不太能看得懂万云涛,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混沌,在肆意妄为的表象之下,似乎深深地藏匿着什么难以窥见的东西。

有时候任逸绝也会这样,可是……又有些许不同。

千雪浪说不上来。

万云涛的呼吸像是也放轻了,轻得几乎只能听见溪流淙淙流动的声音:“我不会断念,无论……无论你怎样想,我都不会断念,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叫你知道而已。”

千雪浪忽然明白过来,万云涛的所求,远比自己想象得更渺小,更简单一些。

他并不奢求一个回应,他真正所求的,不过是让自己意识到这份情意。

对于万云涛这般本事的魔者而言,这样的念头未免将他自身放得太过卑微了,因此千雪浪一开始想都没有想过。

人世间的情爱是极为复杂的,千雪浪看过一些,自己也经历过一些,可还是不太懂。

就像他在天命之中看到许多人喜欢任逸绝,可是任逸绝到底喜欢谁,或者说更喜欢谁,他一点也瞧不出来。

任逸绝是个好人,待任何人都那般细致体贴,也许在他心中人人都差不了许多。

不过,感情当真能够人人都差不了许多吗?

要真是如此,未闻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认识新的人,去爱新的人,将师父放下,如果真的这样去做,也许他就不会那么伤心,更不会那么痛苦。九方策为了水无尘,将自己的一切都抛却,他与水无尘待在那间遁世绝俗的小院之中,过得十分幸福快乐,那些被他抛下的人显然是不如水无尘重要的。

就像……就像在未闻锋心里,谁也比不上师父一样。

也许是见千雪浪不说话,万云涛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常常牵挂你,想着你,只是当时我并未察觉这份偏爱已有变化,以为你性情过于冷漠,才会让我多思多虑,不过是……是寻常喜爱,与别的什么人都没有半点分别,。”

“直到那一日……”

千雪浪垂着脸想:“这就说漏嘴了吗?他真是不怎么谨慎。那一日……想必就是他救我的那一日了。”

正当千雪浪想要继续听下去,万云涛却陷入沉默,并没有再说更多的信息,过了许久后才淡淡道:“我也许算不上极为聪明,可是对自己的心意还算明白。”

瞧见心爱之人几乎死在自己的面前,那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事。

对于万云涛而言,当日也是这般心境吗?

纵然千雪浪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场景,可他曾听见过荆璞那般痛心悲苦的声音,他知道眼睁睁瞧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在眼前会带来什么……

还有未闻锋。

师父死去的时候,未闻锋几乎发狂,千雪浪在神识之中见到过他那般伤心绝望的模样,见到过那片苍凉到仿佛终末一般的天。

在这个瞬间,千雪浪能够理解万云涛的恐惧。

哪怕万云涛对他的感情,他并没有任何回应的必要。

千雪浪突然回忆起当日在东浔城之中提起魔奴时,自己曾经说过:至亲至爱,又有什么不能忍心的……

如今想来,这实在是一句高傲得不能再高傲的话。

如何能够忍心?

人并非天生完美的造物,有许许多多的私心,许许多多的情意。

千雪浪在与荆璞说话的时候就已隐隐约约感觉到,金佛女与银环生对世人恶毒可憎,却将自己所有的爱意都留给了荆璞,因此荆璞也以自身回报。尽管那并不是金佛女与银环生想要的,比起报仇雪恨,他们也许更希望荆璞做一个幸福安康的孩子。

就像万云涛这样,心中十分喜爱,尚能够忍耐,可是无法接受心爱之人的死亡。

就像任逸绝,明明修为平平,却为救人强行动用诛魔剑。

人……人的私心……

此刻想起,这回下山后的许多事情立刻都涌入脑海之中,千雪浪一贯心如止水,乍然浮现万千思绪,体内顿同堤坝溃决,情潮奔涌,波涛汹涌之处更胜寻常,脸上顷刻间浮现出嫣红血色。

万云涛瞧他脸生晕红,不禁看得一呆,本以为千雪浪是听得害羞,正感不好意思,又却转念,悚然想道:“玉人岂是如此娇俏烂漫的天真性子,他要是为这几句话就感到羞涩窘迫,那还能修成什么无情道。”

果不其然,念头刚落,千雪浪的身体忽然发颤起来,动静之大,甚至打翻了叶子上一堆鲜花瓜果,他垂下头去,白发如锦缎般滑落身侧,手指紧紧扣在石头上,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万云涛也来不及去管,将人搂在怀中,只觉得千雪浪身上忽冷忽热,额间已见豆大的汗珠,不禁骇然道:“你……你怎样?”

“我……我……”千雪浪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心口好痛……我……”

他说着话,喉中腥气翻涌,已止不住吐出血来,只觉得胸中热血涌动,心跳极快,不知不觉又想起任逸绝。

万云涛……万云涛不愿我死,他……他救我到地母胎池之中。

那任逸绝呢?他用诛魔剑,也是为了救我不死吗?还是为了荆璞?

我又为什么要在意……

无情道这条路,千雪浪已走了百年,他知道这条路是何等艰难坎坷,又要付出何等巨大的代价,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遗言,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连师父为什么济世也不那么明白。

这就是情吗?如此情意,我要放下,我要抛却,又当如何抛却?如何放下?

我既然已经明白,又要怎样才能不在意。

千雪浪缓了一会儿,不过有了之前几次经验,总算没有再晕厥过去,他睁开眼来,发现自己不知在万云涛怀里待了多久,心下顿生不喜,正要伸手去推时,忽然想道:“他毕竟好心。”

如此心念一动,自是少了几分怒意,千雪浪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好了,你将我放开吧。”

万云涛果然规矩地放开手来,他性子虽有时候粗蛮无理,但有时候却温柔体贴至极。

“你是不是又………”万云涛欲言又止,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问,“唔,你怎么了?”

千雪浪摇摇头:“没什么,我少动七情,一旦动念,难免较常人更汹涌,非是什么大事,也不是受伤。”

万云涛的目光却顿生晦暗,他的手在膝头摩挲片刻,声音登时变得冷酷许多:“你方才动念了?为什么,是为了我?”

千雪浪心下奇怪:“你既然喜爱我,为什么我为你动念,你却不高兴?魔者的心思都这般奇怪吗?”

他又怎会知道,万云涛固然欣喜,可如此一来,任逸绝又将置于何地?